白南珠唇角弯起的弧度温柔得近乎缱绻,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耳畔:
“是吗,这种搭讪方式一般是调戏良家少女的登徒子。”
被白南珠这话一噎,如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闷着头继续钻木取火,腮帮子微微鼓着,像只被惹毛了的小松鼠。
嗤啦一声轻响,暖黄的火光骤然在眼前亮起,驱散了周遭的寒气。
如烟抬头,就看见白南珠手里捏着个火折子,火星子正落在她准备好的干草堆上,瞬间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多谢。”
如烟连忙往火堆里添了几根细柴,火光映得她的脸颊暖融融的,也映得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感激。
她将刚刚抓到的鱼麻利地用树枝串起来,架在火堆上翻烤。
油脂顺着鱼皮的纹路往下滴,落在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很快,一股诱人的香气就弥漫开来。
林间只剩下柴火噼啪的燃烧声,还有鱼肉渐渐烤熟的焦香。
白南珠就坐在她对面,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烟专心致志地转动着手里的烤鱼,一时间,两人竟谁都没有开口。
约莫半刻钟过去,鱼皮已经烤得金黄酥脆,如烟正准备撕一块鱼肉尝尝,就听见白南珠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说这些话可能会很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你可不可以留在我身边?”
如烟撕鱼肉的手一顿,疑惑地抬眼看向他:
“为什么?”
火光跳跃,映在白南珠的眼底,明明灭灭。
他沉默了一瞬,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
“我发现你的出现能够压制我的恶魂。”
“!!!”
如烟手里的烤鱼差点掉在地上,
“恶魂?一听就很可怕,我怕我一不小心被他杀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南珠看着她那副吓得不轻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放得更柔了些:
“先不要着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恰好这时,如烟手里的鱼已经烤得恰到好处,金黄的鱼皮泛着油光,鱼肉白嫩细腻。
她也确实饿了,便撕下一条鱼尾巴,一边小口小口地啃着,一边抬眼看向白南珠。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火堆的暖意,也带着白南珠低沉的嗓音,缓缓流淌在林间。
白南珠的视线投向远处沉沉的黑暗,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他讲述自己曾因容貌俊秀被当作女子掳走,又被一位女扮男装的侠士所救。情愫在荒诞的错位中暗生,一个男扮女装,一个女扮男装,竟阴差阳错拜了天地,成了夫妻。同床共枕三载,却始终是“盖着棉被纯聊天”。直到她的真正夫君寻来,一切幻梦破碎。
他不甘放手,为挽回那颗从未真正属于他的心,动用了禁忌的“往生谱”,一次次回溯时光,重生九十九次。
然而,每一次命运的轨迹都会在二十五岁生辰那天残酷地重合:两人一同同殉情。
如烟手里的鱼尾巴掉在了地上,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九十九次重生,那得是多大的执念?
“每一次,我都看得更清楚,她眼里只有怜悯,并无爱意。她心中珍藏的,始终是朝廷的乐王,赵上弦。”
白南珠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苦的弧度,
“我不想再沉沦于这无望的轮回了,可我压制不住那因执念与绝望而生的‘恶魂’。它总在我意志薄弱时窜出,去做些令我追悔之事。长此以往,我怕……‘我’会消失,留下的,只是一具充满恶念的躯壳。”
如烟回过神来,看着他眼底的绝望,忍不住叹了口气:
“白大侠,原来你是个这般痴情的人。”
白南珠望向她,眼中是濒临绝境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微光:
“蝼蚁尚且贪生,我亦不愿就此消散。姑娘,你是我这无尽轮回中,唯一感知到的‘变数’,是我能抓住的、或许能破解这死局的唯一可能。”
“可我也想活着,”
如烟放下吃了一半的鱼,认真地看着他,
“万一你的恶魂发起狂来,根本控制不住,我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这个险,我不敢冒。”
白南珠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他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开口:“我知道了。”
火堆还在燃烧,鱼肉的香气还在弥漫,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已经降到了冰点。
如烟吃饱喝足,对着白南珠抱了抱拳,算是告辞。
她没有回头,脚步匆匆地朝着林间深处走去,生怕晚一步,就被白南珠拦下。
白南珠没有挽留,只是静静地坐在火堆旁,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夜色里。
火光映着他的侧脸,一半明,一半暗,无人知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才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叶,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影单薄得像是随时会被晚风吹散。
如烟一路走,一路看,最终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里远离江湖纷争,没有打打杀杀,也没有什么恶魂、往生谱,只有潺潺的流水,青青的翠竹,还有漫山遍野的野花。
她在这里搭了个小竹屋,开垦了一小块菜地,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平静而安稳。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去秋来,转眼就是半年。
这天午后,如烟正坐在竹屋前晒着太阳,手里缝着一件新衣裳。
忽然,一道刺眼的白光从天而降,笼罩了她的全身。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传来嗡嗡的声响,再睁眼时,周遭的一切都变了。
翠竹、流水、小竹屋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潮湿阴暗的地下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血腥味,呛得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更让她崩溃的是,她的手脚都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和一群妙龄女子挤在一起。
那些女子一个个面色惨白,眼神里满是恐惧和绝望,嘤嘤的啜泣声此起彼伏。
如烟满脑袋的问号,不是吧?安稳了半年,又换地图了?
不多时,石门“轧轧”作响,一个身着暗紫色药师袍、头发灰白杂乱的老者踱步进来。
他像挑选货物般挨个打量她们,嘴里还发出“嘿嘿”的诡异笑声,在密闭的石室里回荡:
“好,好……这一批的‘药材’,成色倒是上佳。看来,老夫的长生丹,指日可待了!”
长生丹?什么玩意儿?
那药师也不管众人的恐惧,推推搡搡的把她们都带出去。
一行人被押着穿过一条阴暗的走廊,最终进了一个弥漫着药味和血腥味的炼药室。
炼药室中央矗立着一尊两人高的巨大青铜丹炉,炉下地火熊熊,将室内映照得一片昏红。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家里还有爹娘要照顾!”
一个胆子稍大的女子忍不住哭出声来,朝着药师哀求道。
谁知那药师脸色一沉,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起来。
他二话不说,一把揪住那女子的头发,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起来,朝着旁边的火炉扔了过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炼药室,随即被熊熊烈火吞噬。
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剩下的女子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连啜泣都憋了回去,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药师拍了拍手,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贪婪的笑容。
他没再理会瑟瑟发抖的众人,自顾自地走到丹炉边,开始检查炉温,时不时往里面添一些草药,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如烟的心脏怦怦直跳,她强压下心底的恐惧,开始暗中观察四周。炼药室的门窗都被锁得死死的,墙壁上布满了青苔,根本找不到可以逃跑的地方。
她的目光扫过身边的女子,一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唯有她身边的一个女子,虽然也被捆着,却异常平静,甚至还朝着她递过来一个眼神。
就在这时,一道极低的声音,轻轻响在她的耳边: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如烟猛地一愣,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这女子穿着一身粉色的襦裙,身形纤细,眉眼精致,肌肤白皙得像雪,唇瓣涂着淡淡的胭脂,看起来比画上的仕女还要漂亮几分。
如烟皱起眉头,仔细打量了她半晌,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低声问道:
“你是哪位?”
借着炉火噪音的掩盖,她将声音凝成一线,细若蚊蚋地送入她耳中:
“我是白南珠。”
“!!!”
如烟差点没当场跳起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比女人还娇媚的女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憋出一句:
“你……你这样子,比女人还像女人……”
这哪里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白大侠?分明就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嘘。”
白南珠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现在,我叫红梅。”
如烟压低声音问道:
“到底是什么情况??”
白南珠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用往生谱,再次回溯了时光。”
她彻底无语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南珠看出了她的无奈,低声解释道:
“那个药师,名叫韦悲吟,武功高强,心狠手辣。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张邪门的药方,用妙龄女子的血肉炼丹炼成之后服下,就能长生不老,永世不死。”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恨意:
“这些日子,他抓了不少年轻女子,都被他扔进丹炉里炼药了。”
如烟听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头顶。她咬了咬牙,眼底闪过一丝怒意:
“如此丧尽天良的恶人!若是我有能力,一定要杀了他,为民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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