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雍执徐年(戊辰年,公元 548 年),共一年时间。
梁武帝太清二年(戊辰,公元 548 年)
春季,正月己亥日(初七),慕容绍宗率领五千精锐骑兵夹击侯景,侯景欺骗他的部众说:“你们的家属都已经被高澄杀害了。” 部众们相信了他的话。慕容绍宗远远地呼喊说:“你们的家属都安然无恙,如果归顺,官职和功勋都保持不变。” 说完,披散头发,对着北斗星发誓。侯景的士兵不愿意向南渡过长江,他的将领暴显等人各自率领所属部队向慕容绍宗投降。侯景的军队大败,士兵们争相逃向涡水,河水都被堵塞得无法流动。侯景与几名心腹骑兵从硖石渡过淮河,逐渐收罗溃散的士兵,得到八百名步兵和骑兵,向南经过一座小城时,城中有人登上城墙辱骂他说:“跛脚的奴才!想要做什么!” 侯景大怒,攻破小城,杀死辱骂他的人后离去。侯景昼夜兼行,追击的军队不敢逼近。侯景派人对慕容绍宗说:“如果我侯景被擒获,你慕容绍宗又有什么用处呢!” 慕容绍宗于是放走了他。
辛丑日(初九),梁朝任命尚书仆射谢举为尚书令,守吏部尚书王克为仆射。
甲辰日(十二日),豫州刺史羊鸦仁因为东魏军队逐渐逼近,声称粮食运输跟不上,放弃悬瓠,返回义阳;殷州刺史羊思达也放弃项城逃走;东魏军队全部占据了这些地方。梁武帝大怒,斥责羊鸦仁。羊鸦仁感到恐惧,上奏请求宽限一段时间,率军驻扎在淮河岸边。
侯景战败后,不知道该前往何处,当时鄱阳王萧范被任命为南豫州刺史,还没有到任。马头戍主刘神茂,一向不被监州事韦黯所容忍,听说侯景到来,特意前往迎接,侯景问他说:“寿阳离这里不远,城池险要坚固,我想要前往投奔,韦黯会接纳我吗?” 刘神茂说:“韦黯虽然占据寿阳,但他只是监州而已。大王如果骑马疾驰到寿阳近郊,他必定会出城迎接,趁机擒获他,就可以成就大事。夺取寿阳后,再慢慢上奏朝廷,朝廷高兴大王向南归来,一定不会责怪你。” 侯景握住他的手说:“这是上天的指引!” 刘神茂请求率领一百名步兵和骑兵先作为向导。壬子日(二十日),侯景在夜间抵达寿阳城下;韦黯以为是贼寇,下令士兵穿上铠甲,登上城墙防御。侯景派他的部下告知说:“河南王战败前来投奔这座城镇,希望迅速打开城门。” 韦黯说:“没有接到朝廷的敕令,不敢听从你的命令。” 侯景对刘神茂说:“事情不成功了。” 刘神茂说:“韦黯懦弱而缺乏智慧,可以劝说他投降。” 于是派遣寿阳人徐思玉入城拜见韦黯说:“河南王受到朝廷的重视,这是你所知道的。如今他战败前来投奔,你怎么能不接纳呢?” 韦黯说:“我接受的命令,只知道坚守城池;河南王自己战败,与我有什么关系!” 徐思玉说:“国家把边境的军事大权托付给你,如今你不肯打开城门,如果西魏的追兵到来,河南王被西魏杀死,你难道能独自存活吗!即使侥幸存活,又有什么脸面去见朝廷?” 韦黯认为他说得有道理。徐思玉出城报告侯景,侯景十分高兴地说:“救我的人,就是你啊!”癸丑日(二十一日),韦黯打开城门接纳侯景,侯景派遣他的将领分别守卫四门,责问韦黯,想要斩杀他;不久后又拍手大笑,设酒款待,极尽欢畅。韦黯是韦睿的儿子。
朝廷听说侯景战败,没有得到详细的消息;有人说:“侯景与将士们全部阵亡了。” 朝廷上下都为此感到忧虑。侍中、太子詹事何敬容前往东宫,太子说:“淮北刚刚传来消息,侯景肯定得以保全性命,不像传闻的那样。” 何敬容回答说:“侯景如果真的死了,那是朝廷的大幸。” 太子大惊失色,询问原因,何敬容说:“侯景是反复无常的叛臣,最终一定会扰乱国家。” 太子在玄圃亲自讲解《老子》《庄子》,何敬容对学士吴孜说:“从前西晋崇尚玄虚,导致中原沦落在胡、羯手中。如今东宫又这样做,江南地区也将成为戎狄的天下了!”
甲寅日(二十二日),侯景派遣仪同三司于子悦疾驰前往建康,报告战败的消息,并且自己请求贬官削爵;梁武帝下诏优待,不允许他的请求。侯景又请求供给物资,梁武帝因为侯景的军队刚刚战败,不忍心改变他的职位和待遇。乙卯日(二十三日),当即任命侯景为南豫州牧,保留他原来的官职;改任鄱阳王萧范为合州刺史,镇守合肥。光禄大夫萧介上奏表劝谏说:“我听说侯景在涡阳战败,单人匹马前来归顺,陛下不后悔以前的祸患,又下令接纳他。我听说凶恶之人的本性不会改变,天下的邪恶都是一样的。从前吕布杀死丁原投靠董卓,最终又诛杀董卓成为叛贼;刘牢之背叛王恭归顺晋朝,后来又背叛晋朝发动叛乱。为什么呢?因为狼子野心,终究没有驯服的本性,养虎为患的比喻,必定会应验被老虎吃掉的祸患。侯景凭借凶狠狡诈的才能,受到高欢的庇护和重用,位列三公,担任一方诸侯,然而高欢的坟墓上的泥土还没有干,他就反过来背叛高欢。叛逆的力量不足,于是又逃到关西投奔西魏;宇文泰不接纳他,所以他又投身到我们梁朝。陛下之前之所以不拒绝他这个细小的支流,正是想要把他比作汉朝的属国降胡来讨伐匈奴,希望能获得一战的功效;如今他已经损兵失地,只不过是边境上的一个匹夫,陛下喜爱匹夫而抛弃友好的邻国,我私下认为这样做是不可取的。如果国家还希望他能有再次鸣叫的时刻,能在晚年立下功劳,我私下认为侯景必定不是能在晚年立功的臣子;他抛弃家乡如同脱掉鞋子,背叛君主和亲人如同丢弃草芥,怎么会知道仰慕陛下的圣德,成为江、淮地区的忠臣呢!他的事迹显而易见,没有什么可以疑惑的。我年老多病,不应该干预朝政;但春秋时期的楚囊在临死前,还不忘保卫郢都的忠诚,卫国的史鱼在临终时,也有以死进谏的气节。我身为宗室的遗老,不敢忘记刘向那样的忠心!” 梁武帝感叹他的忠诚,但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萧介是萧思话的孙子。
己未日(二十七日),东魏大将军高澄前往邺城入朝。
西魏任命开府仪同三司赵贵为司空。西魏皇孙出生,大赦天下。
二月,东魏杀死南兖州刺史石长宣,因为他是侯景的党羽;其余被侯景胁迫跟随的人,都被赦免。
东魏收复悬瓠、项城后,全部恢复了原来的疆域。大将军高澄多次派遣使者送信,再次请求与梁朝通好;朝廷没有同意。高澄对贞阳侯萧渊明说:“先王与梁主和好,已经十多年了。听说梁主拜佛的文告中说:‘敬奉魏主,以及先王。’这是梁主的深厚心意;没想到一朝失信,导致这样的纷争扰乱,我知道这不是梁主的本心,必定是侯景煽动的结果,应当派遣使者商议。如果梁主不忘旧日的友好,我也不敢违背先王的心意,被俘的众人都会立即遣返,侯景的家属也会一同遣返。” 萧渊明于是派遣省事夏侯僧辩上奏表给梁武帝,说 “勃海王(高澄)是宽宏厚道的长者,如果再次通好,将会允许我返回梁朝。” 梁武帝收到奏表后,流下眼泪,与朝中大臣商议。右卫将军朱异、御史中丞张绾等人都说:“平息寇乱,让百姓休养生息,通和实在是有利的事情。” 只有司农卿傅岐说:“高澄为什么要通好?必定是设下离间计,故意命令贞阳侯派遣使者,想要让侯景产生疑心。侯景内心不安,必定会图谋叛乱。如果答应通好,正好落入他的计策中。” 朱异等人坚持认为应该通和,梁武帝也厌倦了战争,于是听从了朱异的意见,赐给萧渊明的书信说:“知道高大将军对你礼遇不薄,看到你的奏表,我感到十分欣慰。我会另外派遣使者,重新敦睦邻国友好关系。”
夏侯僧辩返回时,经过寿阳,侯景暗中打听得知了消息,将他逮捕审问,夏侯僧辩全部招供。侯景于是模仿梁武帝的语气写了一封回复萧渊明的书信,同时上奏表给梁武帝说:“高氏心怀毒计,在北方地区怨声载道,人心所向,天意顺从,高欢已经丧命。他的儿子高澄继承了他的恶行,图谋灭亡梁朝,只是在等待时机,他之所以能取得这次小小的胜利,大概是为了极大地放纵他的野心,让他的凶毒之心更加膨胀罢了。高澄如果行事符合天意,内心没有隐患,又为什么急于献上宝玉请求通和呢?难道不是因为西魏的军队扼住了他的喉咙,北方的胡骑逼近了他的后背,所以才用甜言蜜语和丰厚的礼物,来谋求大国的安定吗?我听说‘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为什么要可惜高澄这个小子,而违背亿万百姓的心意呢!我私下认为北魏最安定强盛的时候,莫过于天监初年,钟离之战时,北魏军队匹马未归。当他们强盛的时候,陛下尚且出兵讨伐并战胜他们;当他们衰弱的时候,反而顾虑重重想要与他们通和。舍弃已经成就的功劳,放纵垂死的敌人,让他们借助名义变得强大,给后世留下祸患,不仅愚臣为之扼腕叹息,实际上有志之士也为之痛心。从前伍子胥投奔吴国,楚国最终被灭亡;陈平离开项羽,刘氏得以兴起。我虽然才能比不上古人,但心意与往事相同。我确实知道高澄忌惮我如同忌惮春秋时期在翟国的贾季、在秦国的随会,所以请求结盟通好,希望除掉我这个祸患。如果我的死对国家有益,我万死不辞。只担心千年以后,会玷污史书的记载。” 侯景又写信给朱异,赠送三百两黄金;朱异收下黄金,却没有为他传递奏表。
己卯日(十七日),梁武帝派遣使者前往东魏吊唁高欢。侯景又上奏表说:“我与高氏的怨仇已经很深,仰仗陛下的威灵,期望能报仇雪耻;如今陛下又与高氏通和,让我在什么地方安身呢!请求允许我再次出战,宣扬陛下的皇威!” 梁武帝回复说:“我与你之间的大义已经确定,怎么会有你成功时接纳你,失败时抛弃你的道理呢!如今高氏派遣使者请求通和,我也想要停止战争。进退的适宜做法,国家有固定的制度。你只需清静自守,不必劳累思虑!” 侯景又上奏表说:“我如今囤积粮食,聚集部众,喂养马匹,暗藏兵器,指日可待,将要平定赵、魏地区,不能让军队出征没有名义,所以希望以陛下为主君。如今陛下把我抛弃在偏远的地方,南北再次通好,恐怕我的性命,难免会落入高氏手中。” 梁武帝又回复说:“我身为万乘之主,怎么能对一件事物失信呢!想必你深深理解我的心意,不必再上奏了。”
侯景于是伪造了一封邺城的书信,请求用贞阳侯萧渊明交换侯景;梁武帝将要答应。舍人傅岐说:“侯景走投无路前来归顺,抛弃他是不吉利的;况且他经过百战之后,怎么会束手就擒呢!” 谢举、朱异说:“侯景是战败逃亡的将领,只需一名使者就能擒获他。” 梁武帝听从了他们的意见,回信说:“贞阳侯早上到达,侯景晚上就返回东魏。” 侯景对左右侍从说:“我本来就知道这个吴地老头心肠刻薄!” 王伟劝说侯景说:“如今坐着等待也是死,发动大事也是死,希望大王图谋此事!” 于是侯景开始制定反叛的计划,将所属城池的居民,全部招募为军士,立即停止征收市场赋税和田租,百姓的子女,全部配给将士们为妻。
三月癸巳日(初二),东魏任命太尉襄城王元旭为大司马,开府仪同三司高岳为太尉。辛亥日(二十日),大将军高澄向南亲临黎阳,从虎牢渡过黄河到达洛阳。西魏同轨防长史裴宽与东魏将领彭乐等人交战,被彭乐擒获,高澄对他礼遇十分优厚,裴宽趁机逃回西魏。高澄从太行山返回晋阳。
屈獠洞的獠人斩杀李贲,将他的首级传送到建康。李贲的哥哥李天宝逃入九真,收罗残余兵力二万人包围爱州,交州司马陈霸先率领部众讨伐并平定了他。梁武帝下诏任命陈霸先为西江督护、高要太守、督七郡诸军事。
夏季四月甲子日(初三),东魏吏部令史张永和等人伪造官职任命文书,事情败露后,被检举、自首的有六万多人。
甲戌日(十三日),东魏派遣太尉高岳、行台慕容绍宗、大都督刘丰生等人率领十万步兵和骑兵,在颍川攻打西魏王思政。王思政命令停止击鼓,放倒旗帜,好像城中没有人一样。高岳依仗自己的兵力众多,从四面攻城。王思政挑选骁勇的士兵打开城门出战,高岳的军队战败逃走。高岳又修筑土山,昼夜攻打,王思政随机应变进行防御,夺取了土山,在上面修建城楼来辅助防守。
五月,西魏任命丞相宇文泰为太师,广陵王元欣为太傅,李弼为大宗伯,赵贵为大司寇,于谨为大司空。太师宇文泰侍奉太子巡视安抚西部边境,登上陇山,到达原州,经过北长城,向东前往五原,抵达蒲州时,听说西魏文帝生病,于是返回。等到回到长安,文帝已经痊愈,宇文泰返回华州。
梁武帝派遣建康令谢挺、散骑常侍徐陵等人出使东魏,恢复从前的友好关系。徐陵是徐扌离的儿子。
六月,东魏大将军高澄巡视北部边境。
秋季七月庚寅朔(初一),发生日食。
乙卯日(二十六日),东魏大将军高澄前往邺城入朝。因为道士大多虚伪泛滥,开始废除南郊的道坛。八月庚寅日(初一),高澄返回晋阳,派遣尚书辛术率领各位将领攻占江、淮以北地区,总共夺取了二十三个州。
侯景自从到达寿阳后,不断地索取物资,朝廷从来没有拒绝过。侯景请求娶王、谢两家的女子为妻,梁武帝说:“王、谢两家门第高贵,与你不匹配,可以在朱、张以下的家族中寻访。” 侯景愤怒地说:“我将来一定要把吴地的儿女配给奴隶!” 又上奏请求赏赐一万匹锦缎,为士兵制作战袍,中领军朱异建议用青布代替。侯景又认为朝廷供给的兵器大多不够精良,上奏请求征召东冶的锻工,想要重新制造兵器,梁武帝下令全部满足他的要求。侯景任命安北将军夏侯夔的儿子夏侯譒为长史,徐思玉为司马,夏侯譒于是去掉 “夏” 姓,改姓 “侯”,假托是侯景的族子。
梁武帝没有采纳侯景的意见,与东魏和亲通好,从此以后,侯景的奏表上疏逐渐变得傲慢无礼;又听说徐陵等人出使东魏,反叛的图谋更加坚定。元贞知道侯景有二心,多次上奏请求返回朝廷。侯景对他说:“河北的事情虽然没有成功,但江南地区还担心会失去吗,为什么不能稍微忍耐一下!” 元贞感到恐惧,逃回建康,把侯景的情况全部报告给朝廷;梁武帝任命元贞为始兴内史,也没有追究侯景的责任。
临贺王萧正德,所到之处贪婪残暴,不守法度,多次得罪梁武帝,因此心怀愤恨,暗中豢养敢死之士,囤积粮食和财物,希望国家发生变故;侯景知道这件事。萧正德在北方时与徐思玉相识,侯景派遣徐思玉送信给萧正德说:“如今天子年老,奸臣扰乱国家。以我来看,国家不久就会发生祸乱败亡。大王本来应该是皇位的继承人,中途却被废黜,天下百姓都动荡不安,人心归向大王。我侯景虽然不才,实在想要为你效力。希望大王不辜负百姓的期望,明察我的诚意!” 萧正德大喜说:“侯公的心意,与我暗中相同,这是上天赐予我的机会!” 回信说:“朝廷的事情,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有这样的心意,已经很久了。如今我在朝廷内部,你在朝廷外部,怎么会不成功呢!事情要迅速行动,现在正是时候。”
鄱阳王萧范秘密上奏表,报告侯景谋反。当时梁武帝把边境事务专门委托给朱异,任何动静都要通过他,朱异认为侯景必定不会这样做。梁武帝回复萧范说:“侯景孤立无援,寄身于我们梁朝,就像婴儿依赖别人的乳汁哺育一样,按照这样的形势,他怎么会反叛呢!” 萧范再次陈述说:“如果不早日消灭他,将会祸患百姓。” 梁武帝说:“朝廷自有处置办法,不需要你过分忧虑。” 萧范又请求亲自率领合肥的军队讨伐侯景,梁武帝不允许。朱异对萧范的使者说:“鄱阳王竟然不允许朝廷有一个客人!” 从此以后,萧范的奏表,朱异不再为他传递。
侯景邀请羊鸦仁一同反叛,羊鸦仁逮捕了他的使者,报告给朝廷。朱异说:“侯景只不过是数百名叛乱的俘虏,能有什么作为!” 梁武帝下令把使者关进建康监狱,不久后又释放遣返。侯景更加肆无忌惮,上奏表给梁武帝说:“如果我的事情是真实的,应当受到国家法律的制裁;如果承蒙陛下明察,请诛杀羊鸦仁!” 侯景又上奏说:“高澄狡猾奸诈,怎么能完全相信!陛下采纳他的诡诈言辞,请求与他通和,我也私下感到可笑。我宁愿粉身碎骨,也不会投靠仇人,请求赐予江西地区,让我管辖。如果不允许,我就率领精锐骑兵,逼近长江,进军闽、越地区。这样不仅朝廷会感到羞耻,三公大臣也会因此日夜操劳,无法安睡。” 梁武帝让朱异传话给侯景的使者说:“就像贫穷的人家,豢养十个、五个客人,尚且能相处融洽;我只有侯景这一个客人,却导致他有怨恨的言论,这也是我的过失。” 于是更加赏赐锦彩、钱财、布匹,派出的使者络绎不绝。
九月戊戌日(二十五日),侯景在寿阳起兵反叛,以诛杀中领军朱异、少府卿徐驎、太子右卫率陆验、制局监周石珍为名义。朱异等人都因奸佞骄横、贪婪无度,蒙蔽君主、玩弄权术,被当时的人所痛恨,所以侯景借讨伐他们的名义兴兵。徐驎、陆验是吴郡人;周石珍是丹杨人。徐驎、陆验先后担任少府丞,以苛刻盘剥为能事,商贩们都怨恨他们,朱异尤其与他们亲近,世人称他们为 “三只蛀虫”。
司农卿傅岐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曾经对朱异说:“你身居国家要职,得到如此的荣宠。近来听到的消息,都是你卑鄙污秽、声名狼藉的事情,如果圣明的君主醒悟过来,你想免于惩罚吗!” 朱异说:“外面的诽谤诋毁,我早就知道了。只要内心没有愧疚,何必顾虑别人的言论!” 傅岐对别人说:“朱彦和(朱异的字)快要死了。他依仗谄媚来求得君主的容纳,肆意狡辩来拒绝劝谏,听到危难却不畏惧,知道自己的过错却不改正,上天剥夺了他的明察能力,他还能长久吗!”
侯景向西攻打马头戍,派遣他的将领宋子仙向东攻打木栅,擒获戍主曹璆等人。梁武帝听到这个消息,笑着说:“他能有什么作为!我折断一根马鞭就能鞭打他。” 下令悬赏斩杀侯景的人,封三千户公,任命为州刺史。甲辰日(十月初一),下诏任命合州刺史鄱阳王萧范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萧正表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为西道都督,通直散骑常侍裴之高为东道都督,任命侍中、开府仪同三司邵陵王萧纶持节统领各路军队讨伐侯景。萧正表是萧宏的儿子;柳仲礼是柳庆远的孙子;裴之高是裴邃的侄子。
九月,东魏濮阳武公娄昭去世。侯景听说朝廷军队前来讨伐,向王伟询问对策。王伟说:“邵陵王萧纶如果抵达,他的军队人多,我们人少,必定会被他围困。不如放弃淮南,下定决心向东进军,率领轻骑兵直捣建康;临贺王萧正德在内部反叛,大王在外部进攻,天下不难平定。兵贵神速,应当立即上路。” 侯景于是留下外弟中军大都督王显贵镇守寿阳;癸未日(九月二十五日),侯景谎称打猎,离开了寿阳,没有人察觉。冬季十月庚寅日(初三),侯景扬言要进军合肥,实际上却袭击谯州,助防董绍先打开城门投降。侯景擒获刺史丰城侯萧泰。萧泰是萧范的弟弟,之前担任中书舍人,倾尽财产侍奉当时的权贵,被越级任命为谯州刺史。到任后,他到处征发民丁,让他们背负腰舆、扇子、伞等物品,不分士人和百姓;有以之为耻而不愿做的人,就加以重杖责罚,多缴纳钱财的人,就立即释放免除劳役,因此人人都想叛乱。等到侯景抵达,人们没有战斗的意志,所以谯州很快就被攻破。
庚子日(十三日),下诏派遣宁远将军王质率领三千人巡视长江,防御遏制侯景。侯景攻打历阳太守庄铁,丁未日(二十日),庄铁献城投降,并劝说侯景说:“国家太平多年,人们不熟悉战争,听说大王起兵,朝廷内外都感到震惊恐惧。应当趁这个时机迅速进军建康,能够兵不血刃就成就大功。如果让朝廷慢慢做好准备,内外稍微安定下来,派遣一千名疲弱的士兵直接占据采石,大王即使有百万精锐铠甲,也无法渡江了。” 侯景于是留下仪同三司田英、郭骆镇守历阳,以庄铁为向导,率领军队逼近长江。长江沿岸的镇戍相继上奏报告朝廷。
梁武帝向都官尚书羊侃询问讨伐侯景的对策,羊侃请求 “派遣二千人紧急占据采石,命令邵陵王萧纶袭击寿阳;让侯景前进不能,后退失去巢穴,他的乌合之众,自然会瓦解。” 朱异说:“侯景必定没有渡江的意图。” 于是搁置了羊侃的建议。羊侃说:“这次要失败了!”
戊申日(二十一日),任命临贺王萧正德为平北将军、都督京师诸军事,驻扎在丹杨郡。萧正德派遣几十艘大船,谎称装载荻草,暗中用来接济侯景。侯景将要渡江,担心王质会成为阻碍,派间谍去侦察。恰逢临川太守陈昕上奏说:“采石急需重兵镇守,王质的水军兵力薄弱,恐怕不能胜任。” 梁武帝任命陈昕为云旗将军,代替王质戍守采石,征召王质担任丹杨尹。陈昕是陈庆之的儿子。王质离开采石后,陈昕还没有抵达江边。间谍报告侯景说:“王质已经撤退了。” 侯景让间谍折断长江东岸的树枝作为凭证,间谍按照他的话返回,侯景大喜说:“我的事情成功了!”己酉日(二十二日),侯景从横江渡过长江到达采石,有几百匹马,八千名士兵。当天晚上,朝廷才下令戒严。
侯景分兵袭击姑孰,擒获淮南太守文成侯萧宁。南津校尉江子一率领一千多艘水军战船,想要在下游截击侯景;他的副将董桃生,家在江北,与他的部下先溃散逃走。江子一收集残余部众,步行返回建康。江子一是江子四的哥哥。太子见事态紧急,身穿军服入宫拜见梁武帝,请示对策,梁武帝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还用再问吗!内外军队都交给你指挥。” 太子于是留在中书省,指挥部署军事事务,人心惶惶,没有人愿意应募参军。朝廷还不知道临贺王萧正德的阴谋,命令萧正德驻扎在朱雀门,宁国公萧大临驻扎在新亭,太府卿韦黯驻扎在六门,修缮宫城,做好抵御敌人的准备。萧大临是萧大器的弟弟。
己酉日(二十二日),侯景抵达慈湖。建康城大为震惊,御街上的人们相互劫掠,道路不再通行。朝廷赦免东冶、西冶、尚方钱署以及建康监狱中的囚犯,任命扬州刺史宣城王萧大器为都督城内诸军事,任命羊侃为军师将军辅佐他,南浦侯萧推镇守东府,西丰公萧大春镇守石头城,轻车长史谢禧、始兴太守元贞镇守白下,韦黯与右卫将军柳津等人分别镇守宫城的各个城门以及朝堂。萧推是萧秀的儿子;萧大春是萧大临的弟弟;柳津是柳仲礼的父亲。朝廷搬运各个寺庙和府库的公家钱财,聚集在德阳堂,用来充实军用物资。
庚戌日(二十三日),侯景抵达板桥,派遣徐思玉前来求见梁武帝,实际上是想侦察城中的虚实。梁武帝召见他询问情况。徐思玉谎称背叛侯景,请求私下向梁武帝陈述事情,梁武帝将要屏退左右侍从,舍人高善宝说:“徐思玉从贼寇那里来,真假难测,怎么能让他独自留在殿上!” 朱异在一旁侍奉,说:“徐思玉难道会是刺客吗!” 徐思玉拿出侯景的奏表,说 “朱异等人玩弄权术,请求率领军队入朝,清除君主身边的恶人。” 朱异十分惭愧恐惧。侯景又请求派遣一名能办事的舍人出城传达解释,梁武帝派遣中书舍人贺季、主书郭宝亮跟随徐思玉前往板桥慰劳侯景。侯景面向北方接受敕令,贺季说:“如今你的举动是什么名义?” 侯景说:“想要做皇帝!” 王伟上前说:“朱异等人扰乱朝政,我们是来清除奸臣的。” 侯景说出如此狂妄的话后,就扣留了贺季,只派遣郭宝亮返回宫中。
百姓听说侯景抵达,争相涌入城中,公私秩序混乱,没有章法,羊侃区分防御区域,都用宗室子弟穿插在士兵中间监督。军人争相进入武库,擅自拿取兵器铠甲,主管官员无法禁止,羊侃下令斩杀几个人,才制止了混乱。这时,梁朝建立已经四十七年,境内太平无事,公卿大臣以及民间的士大夫很少见到兵器铠甲,贼寇突然到来,公私都感到震惊恐惧。老将已经全部去世,后辈的年轻人都在外地,军事指挥调度,全由羊侃决定,羊侃胆识和力量都很出众,太子深深依靠他。
辛亥日(二十四日),侯景抵达朱雀桁南岸,太子命令临贺王萧正德镇守宣阳门,东宫学士新野人庾信镇守朱雀门,率领宫中三千多名文武官员在朱雀桁北岸扎营。太子命令庾信打开朱雀桁来挫败侯景的锐气,萧正德说:“百姓看到朱雀桁被打开,必定会大为震惊恐惧。可以暂且安定人心。” 太子听从了他的意见。不久,侯景的军队抵达,庾信率领部众打开朱雀桁,才解开一艘船的缆绳。看到侯景的士兵都戴着铁面具,庾信退缩到城门内。庾信正在吃甘蔗,有一支飞箭射中城门柱子,庾信手中的甘蔗应声掉落,于是抛弃军队逃走。南塘的游击军沈子睦是临贺王萧正德的党羽,又关闭朱雀桁,让侯景的军队渡江。太子派遣王质率领三千名精锐士兵救援庾信,到达领军府时,遭遇贼寇,还没有摆开军阵就逃走了。萧正德率领部众在张侯桥迎接侯景,在马上相互作揖,进入宣阳门后,面向宫阙下拜,抽噎流泪,跟随侯景渡过淮河。侯景的士兵都穿着青袍,萧正德的军队都穿着绛袍,镶着绿色的衣里,与侯景的军队会合后,都反过来穿上侯景军队的青袍。侯景乘胜抵达宫阙之下,城中的人们惊慌恐惧,羊侃谎称得到射箭传递的书信,说:“邵陵王、西昌侯的援兵已经到达附近的道路上。” 众人的情绪才稍微安定下来。西丰公萧大春放弃石头城,逃奔京口;谢禧、元贞放弃白下逃走;津主彭文粲等人献石头城投降侯景,侯景派遣他的仪同三司于子悦镇守石头城。
壬子日(二十五日),侯景排列军队包围台城,旗帜都是黑色的,向城中射箭传递奏表说:“朱异等人蔑视玩弄朝廷大权,肆意作威作福,我被他们陷害,想要加以屠戮。陛下如果诛杀朱异等人,我就收兵返回北方。” 梁武帝问太子:“有这样的事吗?” 太子回答说:“是的。” 梁武帝将要诛杀朱异等人。太子说:“贼寇只是以朱异等人为名义罢了;今天杀死他们,对紧急情况没有帮助,只会被后人嘲笑,等平定贼寇后,再诛杀他们也不晚。” 梁武帝于是停止了这个计划。
侯景将台城包围一圈后,从四面八方同时进攻,士兵们击鼓呐喊,喧哗声震动大地,放火烧毁大司马门、东华门、西华门等城门。羊侃让人在城门上凿出孔洞,向下浇水灭火;太子亲自捧着银鞍,前去奖赏战士;直阁将军朱思率领几名战士翻越城墙出去洒水,过了很久才把火扑灭。贼寇又用长柄斧头砍东掖门,城门快要被砍开时,羊侃在门扇上凿出孔洞,用长矛刺杀了两名贼寇,砍门的贼寇才后退。侯景占据公车府,萧正德占据左卫府,侯景的党羽宋子仙占据东宫,范桃棒占据同泰寺。侯景夺取东宫的几百名歌妓,分给士兵们。东宫靠近台城,侯景的士兵登上东宫的城墙向城中射箭。到了夜晚,侯景在东宫设置酒宴,演奏音乐,太子派人放火焚烧东宫,台殿以及聚集在那里的图书全部被烧毁。侯景又烧毁乘黄厩、士林馆、太府寺。癸丑日(二十六日),侯景制作几百辆木驴用来攻城,城上的士兵投掷石头,把木驴砸碎。侯景又制作尖顶的木驴,石头无法砸破。羊侃让人制作雉尾炬,浇灌上油脂蜡,成群地投掷出去焚烧木驴,很快就把木驴全部烧毁了。侯景又制作登城楼,高达十多丈,想要居高临下地向城中射箭。羊侃说:“这种车子高大,下面的壕沟空虚,它一来必定会倾倒,可以躺着观看它倒下。” 等到车子一动,果然倾倒了。
侯景攻城没有攻克,士兵死伤很多,于是修筑长长的包围圈来断绝台城内外的联系,又上奏请求诛杀朱异等人。城中也向城外射箭传递悬赏告示说:“有能送来侯景首级的人,授予他侯景的官职,并且赏赐一亿万钱,一万匹布绢。” 朱异、张绾商议出兵攻击侯景,梁武帝询问羊侃,羊侃说:“不可以。如今出兵如果人数少,不足以击败贼寇,只会挫伤锐气;如果人数多,一旦失利,城门狭窄,桥梁狭小,必定会造成重大伤亡。” 朱异等人不听从,派遣一千多人出战。军队还没有交锋,就后退逃走,争相过桥、跳入水中淹死的人有一大半。
羊侃的儿子羊鷟被侯景擒获,侯景把他带到城下,让他给羊侃看,羊侃说:“我倾尽宗族之力报效君主,还恨做得不够,怎么会顾及一个儿子,希望你早点杀死他!” 几天后,侯景又把羊鷟带到城下,羊侃对羊鷟说:“我早就以为你死了,你还在啊!” 拉弓射箭射向他。侯景因为羊侃的忠义,也没有杀死羊鷟。
庄铁担心侯景不能攻克台城,托称迎接母亲,与几十名随从前往历阳。他先派人送信欺骗田英、郭骆说:“侯王已经被朝廷军队杀死,国家派我回来镇守历阳。” 郭骆等人大为恐惧,放弃历阳逃奔寿阳,庄铁进入历阳后,不敢镇守,侍奉他的母亲逃奔寻阳。
十一月戊午朔(初一),朝廷杀白马,在太极殿前祭祀蚩尤(古代战神)。
临贺王萧正德在仪贤堂即皇帝位,下诏说:“普通年间以来,奸邪之人扰乱朝政,皇上长期患病,国家将要危亡。河南王侯景,放弃自己的职位前来朝见,推举我继承皇位,可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正平(公元 548 年)。” 立他的世子萧见理为皇太子,任命侯景为丞相,把女儿嫁给侯景,并且把出家为尼的妹妹的财宝全部拿出来资助军费。于是侯景在宫阙前扎营,分兵二千人攻打东府;南浦侯萧推抵抗,三天后,东府被攻克;侯景杀死萧推以及城中三千名战士,把他们的尸体运到杜姥宅堆积起来,远远地对城中的人说:“如果不早点投降,就会像这样!”
侯景起初抵达建康时,认为很快就能攻克台城,所以号令严整,士兵不敢侵犯百姓。等到多次攻城不克,人心离散沮丧。侯景担心援兵从四面八方聚集,自己的军队会一旦溃散;又因为石头城的常平仓等粮仓的粮食已经吃完,军中缺乏粮食;于是放纵士兵掠夺百姓的粮食、金银布帛和子女。从此以后,一升米价值七八万钱,出现人吃人的现象,饿死的人有十分之五六。
乙丑日(初八),侯景在城东、城西修筑土山,驱赶逼迫士民,不分贵贱,随意殴打捶打,疲惫瘦弱的人就被杀掉用来填山,哭喊声响动天地。百姓不敢逃窜躲藏,都被迫出来服役,十天之间,参与筑山的人达到数万。城中也修筑土山来应对。太子、宣城王以下的官员,都亲自背负泥土,手持畚箕铁锹,在土山上修建芙蓉层楼,高达四丈,用锦缎和毛毡装饰,招募二千名敢死士,穿上厚重的袍甲,称之为 “僧腾客”,分配到两座土山上,昼夜不停地交战。恰逢大雨,城中的土山崩塌;贼寇趁机攻城,快要攻入城中,士兵们苦战不能阻止。羊侃下令大量投掷火把,形成火墙来阻断贼寇的道路,慢慢在内部修筑城墙,贼寇不能前进。
侯景招募奴仆投降,全部免除他们的奴仆身份,恢复为平民;得到朱异的奴仆,任命为仪同三司,把朱异家的资产全部赏赐给他。这个奴仆骑着良马,穿着锦袍,在城下仰头辱骂朱异说:“你做了五十年官,才得到中领军的职位;我刚开始侍奉侯王,就已经成为仪同三司了!” 于是三天之内,出来投靠侯景的奴仆有上千人,侯景都厚待安抚他们,把他们分配到军队中,人人都感恩戴德,愿意为侯景拼死效力。
荆州刺史湘东王萧绎听说侯景包围台城,丙寅日(初九),下令戒严,向所管辖的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雍州刺史岳阳王萧詧、江州刺史当阳公萧大心、郢州刺史南平王萧恪等人传递檄文,命令他们出兵入援建康。萧大心是萧大器的弟弟;萧恪是萧伟的儿子。
朱异给侯景写信,向他陈述祸福得失。侯景回信,同时告知城中的士民,信中说:“梁朝近年来,权贵宠臣执掌朝政,剥削百姓,来满足自己的贪欲。如果说不是这样,你们可以看看:如今国家的园林池塘、王公贵族的府第宅院、僧尼的寺庙佛塔;以及在位的百官,他们妻妾成群,仆从数千,不耕种不纺织,却穿着锦绣衣服,吃着山珍海味;这些东西不掠夺百姓,是从哪里来的!我之所以奔赴朝廷,是为了诛杀权贵奸佞,不是要颠覆国家。如今城中的人指望四方援兵到来,我看那些王侯、将领,都只想保全自己的性命,谁能竭尽全力、拼死一战,与我争夺胜负呢!长江天险,是曹操、曹丕都感叹难以逾越的,我却像用一根芦苇就能渡过,而且天气晴朗、江风平静。如果不是上天和百姓都支持我,怎么能做到这样!希望你们各自三思,为自己谋求吉祥!”
侯景又向东魏孝静帝上奏表,说:“我进军夺取寿春,只是想暂时休整。而萧衍知道自己的国运已终,自行辞去皇位;我的军队还没有进入他的国家,他就已经前往同泰寺舍身出家了。上个月二十九日,我抵达建康。江海风浪尚未平息,战争暂时停止,我常常思念故乡,人马都心怀眷恋。不久之后,我就会整顿车马,前来朝拜陛下。我的母亲、弟弟,长久以来我都以为已经被屠杀,最近接到陛下的明确敕令,才知道他们仍然在世。这都是陛下的宽仁、大将军的恩念,我资质低劣,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如今我特地上奏,请求迎接我的母亲、弟弟、妻子、儿女,希望陛下仁慈,特别赐予裁断放行!”
己巳日(十二日),湘东王萧绎派遣司马吴晔、天门太守樊文皎等人率领军队从江陵出发,前往救援建康。
陈昕被侯景擒获,侯景与他开怀畅饮,让他收集自己的部众,想要任用他。陈昕不同意,侯景让他的仪同三司范桃棒囚禁了陈昕。陈昕趁机劝说范桃棒,让他率领所属部众袭击杀死王伟、宋子仙,前往城中投降。范桃棒听从了他的建议,暗中派遣陈昕在夜间用绳子缒入城中。梁武帝大喜,下令雕刻银券赏赐范桃棒,说:“事情平定之日,封你为河南王,侯景的部众全部归你指挥,同时赏赐你金银布帛和歌妓舞女。” 太子担心这是欺诈,犹豫不决,梁武帝愤怒地说:“接受投降是常理,为什么突然产生怀疑!” 太子召集公卿大臣商议,朱异、傅岐说:“范桃棒投降必定不是虚假的。范桃棒投降后,贼寇侯景必定会惊慌失措,趁这个机会袭击他,可以大破贼寇。” 太子说:“我们坚守城池,等待外援,援兵到达后,贼寇还不容易平定吗!这是万全之策。如今打开城门接纳范桃棒,范桃棒的真实意图,怎么容易知道!万一发生变故,后悔就来不及了。国家大事重要,必须再详细商议。” 朱异说:“殿下如果因为国家危急,就应当接纳范桃棒;如果犹豫不决,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太子最终还是不能决定。范桃棒又让陈昕上奏说:“如今我只率领所属的五百人,如果到达城门,都会自行脱下铠甲,请求朝廷打开城门容纳我们。事情成功之后,保证擒获侯景。” 太子见他言辞恳切,更加怀疑他。朱异捶胸顿足地说:“失去这个机会,国家就完了!” 不久,范桃棒被他的部下告发,侯景把他拉过来杀死了。陈昕不知道这件事,按照约定的时间出城,被侯景截获,侯景逼迫他向城中射箭传递书信说:“范桃棒将率领几十名轻装士兵先入城。” 侯景想要身穿铠甲跟随他入城,陈昕不肯,决心一死,侯景于是杀死了他。
侯景派萧见理与仪同三司卢晖略戍守东府。萧见理为人凶暴险恶,夜晚,与一群盗贼在朱雀桁抢劫,被流箭射中而死。
邵陵王萧纶行军到钟离,听说侯景已经渡过采石,于是昼夜兼程,率军返回救援建康,渡江时,江中风起,人马淹死的有十分之一二。于是萧纶率领宁远将军西丰公萧大春、新淦公萧大成、永安侯萧确、安南侯萧骏、前谯州刺史赵伯超、武州刺史萧弄璋等人,三万步兵和骑兵,从京口向西进军。萧大成是萧大春的弟弟;萧确是萧纶的儿子;萧骏是萧懿的孙子。
侯景派遣军队到江乘抵抗萧纶的军队。赵伯超说:“如果从黄城大路进军,必定会与贼寇相遇,不如直接奔向钟山,突然占据广莫门。出其不意,城围必定能够解除。” 萧纶听从了他的建议,夜间行军迷失道路,迂回了二十多里。** 庚辰日(二十三日)** 早晨,萧纶的军队在蒋山扎营。侯景见到后大为震惊,把所有掠夺来的妇女、珍宝货物都送到石头城,准备船只想要逃走。侯景分兵三路攻打萧纶,萧纶率军迎战,击败了侯景的军队。当时山顶寒冷多雪,萧纶于是率领军队下山,驻扎在爱敬寺。侯景在覆舟山北摆开军阵,乙酉日(二十八日),萧纶进军到玄武湖侧,与侯景对峙,没有交战。到了傍晚,侯景约定第二天会战,萧纶答应了。安南侯萧骏见侯景的军队后退,以为他们要逃走,立即与壮士追击;侯景率军回头攻击,萧骏战败逃走,奔向萧纶的军营。赵伯超望见后,也率领军队逃走,侯景乘胜追击,萧纶的各路军队都溃散了。萧纶收集残余士兵将近一千人,进入天保寺;侯景追击到这里,放火烧寺。萧纶逃奔朱方,士兵们踩着冰雪前进,很多人冻掉了脚。侯景全部缴获了萧纶的辎重物资,生擒西丰公萧大春、安前司马庄丘慧、主帅霍俊等人后返回。丙戌日(二十九日),侯景把俘获的萧纶军队的首级、俘虏、铠甲兵器以及萧大春等人带到城下陈列,让他们喊话:“邵陵王已经被乱兵杀死了。” 只有霍俊说:“邵陵王只是小败,已经率领全军返回京口。城中的人只要坚守,援兵很快就会到达。” 贼寇用刀殴打他的后背,霍俊的言辞神色更加严厉;侯景认为他忠义,释放了他,临贺王萧正德却杀死了他。
当天晚上,鄱阳王萧范派遣他的世子萧嗣与西豫州刺史裴之高、建安太守赵凤举各自率领军队入援建康,驻扎在蔡洲,等待上游的各路军队,萧范任命裴之高都督江右援军事。侯景把长江南岸的居民全部驱赶到北岸,烧毁他们的房屋,大街以西的地区,被烧得一干二净。北徐州刺史封山侯萧正表镇守钟离,梁武帝征召他入援,萧正表托词船只和粮食没有集结完毕,不肯进军。侯景任命萧正表为南兖州刺史,封南郡王。萧正表于是在欧阳修筑营栅,截断援军的道路,率领一万部众,声称要入援建康,实际上想要袭击广陵。他秘密写信引诱广陵令刘询,让他烧毁城池作为内应,刘询把这件事告诉了南兖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十二月,萧会理派遣刘询率领一千名步兵和骑兵在夜间袭击萧正表,大破萧正表的军队;萧正表逃回到钟离。刘询收集萧正表的军队和粮食,返回投奔萧会理,与他一起入援建康。
癸巳日(初七),侍中、都官尚书羊侃去世,城中的人更加恐惧。侯景大量制造攻城器具,陈列在宫阙前,攻城用的大车高达数丈,一辆车有二十个轮子。丁酉日(十一日),侯景再次进攻台城,用虾蟆车(一种攻城运土车)运送泥土填充壕沟。
湘东王萧绎派遣世子萧方等率领一万步兵和骑兵入援建康,庚子日(十四日),从公安出发。萧绎又派遣竟陵太守王僧辩率领一万水军,从汉川出发,装载粮食向东顺流而下。萧方等有杰出的才能,擅长骑马射箭,每次作战,都亲自冒着箭雨石块,以死报国为己任。
壬寅日(十六日),侯景用火车(一种燃烧的攻城车)焚烧台城的东南楼。材官吴景有巧妙的构思,在城内地面下构筑楼阁,火刚熄灭,新的楼阁就建立起来了,贼寇以为是神仙所为。侯景趁着火势,暗中派人在城墙下挖掘地道。城墙快要崩塌时,才被发现;吴景在城内又修筑了迂回曲折的城墙,形状如同月牙,用来防御,同时投掷火把,焚烧贼寇的攻城器具,贼寇才退走。
太子派遣洗马元孟恭率领一千人从大司马门出城冲击贼寇,元孟恭与左右侍从逃奔投降了侯景。
己酉日(二十三日),侯景修筑的土山逐渐逼近台城的城楼,柳津下令挖掘地道,抽取土山的泥土,城外的土山崩塌,几乎把贼寇全部压死。又在城内建造飞桥,悬挂覆盖在两座土山上。侯景的部众见到飞桥突然伸出,惊慌奔逃;城内的士兵投掷雉尾炬,焚烧贼寇的东山,城楼和营栅全部被烧毁,贼寇的尸体堆积在城下,于是侯景放弃土山,不再修筑,自行烧毁了攻城器具。材官将军宋嶷投降了侯景,教他引玄武湖的水来灌台城,宫阙前都变成了洪水。
梁武帝征召衡州刺史韦粲为散骑常侍,任命都督长沙人欧阳頠代理衡州事务。韦粲是韦放的儿子。韦粲返回途中,到达庐陵,听说侯景叛乱,挑选部下,得到五千名精锐士兵,日夜兼程赶赴救援。到达豫章后,听说侯景已经从横江渡过长江,韦粲前往内史刘孝仪处商议对策,刘孝仪说:“如果真是这样,朝廷应当会有敕令。怎么能轻信别人的话,随意惊动呢!或许情况不是这样。” 当时刘孝仪正在摆酒设宴,韦粲大怒,把酒杯摔在地上说:“贼寇已经渡过长江,逼近宫阙,水陆交通都被截断,哪里还有时间等待朝廷的敕令!即使没有敕令,难道我们能安心吗!韦粲今天还有心情饮酒吗!” 立即骑马出去部署军队。将要出发时,恰逢江州刺史当阳公萧大心派遣使者邀请韦粲,韦粲于是骑马前往拜见萧大心说:“上游的藩镇中,江州距离京城最近,殿下的心情和计策,确实应当走在前面。但中游的责任重大,需要接应各方,不能没有主帅镇守。如今应当暂且虚张声势,把镇所移到湓城,派遣副将率领军队跟随我前往救援,这样对事情就足够了。” 萧大心认为他说得对,派遣中兵柳昕率领二千人跟随韦粲,韦粲到达南洲,外弟司州刺史柳仲礼也率领一万多名步兵和骑兵到达横江,韦粲立即运送粮食和兵器供给柳仲礼的军队,并且拿出自己的金银布帛赏赐柳仲礼的战士。
西豫州刺史裴之高从张公洲派遣船只渡过柳仲礼的军队,** 丙辰日(三十日)** 夜晚,韦粲、柳仲礼以及宣猛将军李孝钦、前司州刺史羊鸦仁、南陵太守陈文彻,合军驻扎在新林的王游苑。韦粲商议推举柳仲礼为大都督,通报下游的各路军队;裴之高自认为年纪和职位都在柳仲礼之上,耻于位居其下,商议了好几天都没有决定。韦粲在众人面前直言说:“如今我们共同奔赴国难,道义在于铲除贼寇。之所以推举柳司州,正是因为他长期守卫边疆,早就被侯景所忌惮;而且他的士兵和马匹精锐,没有人能超过他。如果论位次,柳仲礼在我之下,论年龄,他也比我年轻,但为了国家大计,不能再计较这些。如今的形势,贵在将领和睦,如果人心不齐,大事就会失败。裴公是朝廷的元老,难道应该心怀私情,阻挠大计吗!我请求为各路军队调解这件事。” 于是韦粲独自乘船前往裴之高的军营,严厉责备他说:“如今皇宫和东宫都处于危急之中,狡猾的贼寇罪恶滔天,臣子应当同心协力,怎么能自相矛盾!你如果一定要坚持与众不同,那么刀箭就会有所指向。” 裴之高流下眼泪道歉。于是大家推举柳仲礼为大都督。
宣城内史杨白华派遣他的儿子杨雄率领郡兵随后赶到,援军大规模集结,有十多万人,沿着淮河修筑营栅,侯景也在北岸修筑营栅来应对。
裴之高与弟弟裴之横率领一万水军驻扎在张公洲。侯景囚禁了裴之高的弟弟、侄子、儿子、孙子,在水边摆开军阵,把他们连锁排列在军阵前,后面跟着鼎镬、刀锯等刑具,对裴之高说:“裴公如果不投降,现在就把他们烹杀。” 裴之高召集擅长射箭的人,让他们射自己的儿子,射了两次,都没有射中。
侯景率领一万步兵和骑兵在後渚挑战,柳仲礼想要出兵攻击。韦粲说:“天色已晚,我们的军队疲劳,不可以作战。” 柳仲礼于是坚守营垒不出战,侯景也率军退走。
湘东王萧绎率领三万精锐士兵从江陵出发,留下他的儿子绥宁侯萧方诸留守,咨议参军刘之迡等人三次上书请求萧绎留下,萧绎回复不许。
鄱阳王萧范派遣他的将领梅伯龙在寿阳攻打王显贵,攻克了寿阳的外城;攻打内城,没有攻克而退军,萧范增加了他的兵力,让他再次攻打。
东魏大将军高澄担心民间的钱币质量低劣、分量不足,商议不禁止百姓私自铸钱,只在市场门口悬挂标准,规定钱币重量不足五铢的,不得进入市场流通。朝廷商议认为今年粮食收成不好,请求等到明年再实行,于是停止了这个计划。
西魏太师宇文泰杀死安定国臣王茂,但王茂并没有罪。尚书左丞柳庆劝谏,宇文泰愤怒地说:“你偏袒罪人,也应当连坐!” 把柳庆抓起来放在面前。柳庆言辞神色不屈服,说:“我听说君主被事情蒙蔽就是不明,臣子知道过错而不劝谏就是不忠。我已经竭尽全力效忠,不敢爱惜生命,只是担心您成为不明的君主罢了。” 宇文泰醒悟过来,立即派人赦免王茂,但已经来不及了,于是赏赐王茂的家人钱帛,说:“用这个来表彰我的过错。”
丙辰日(三十日),夜晚,柳仲礼进入韦粲的军营,部署各路军队。第二天,将要会战,各位将领各自有防守的区域,命令韦粲驻扎在青塘。韦粲认为青塘正处于通往石头城的中路,贼寇必定会争夺这个地方,对此颇为忌惮。柳仲礼说:“青塘是战略要地,非兄长不可镇守;如果担心兵力不足,我会再派遣军队相助。” 于是派遣直阁将军刘叔胤援助韦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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