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四月廿二,阴山北麓,白达旦部王帐。羊油灯在帐中摇曳,映出几张神色各异的脸。主位上的老酋长秃忽思,披着褪色的狼皮大氅,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帐中几位不速之客。
“王将军,”秃忽思用生硬的汉语开口,声音沙哑如磨石,“你说你是大宋的将军,来我白达旦部……做买卖?”
王渊坐在左首毡垫上,卸了甲,只着深青常服。他端起马奶酒抿了一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随即舒展:“正是。秃忽思酋长,某奉大宋皇帝之命,西巡诸部。不为刀兵,只为通商。”
右首的杨凡忙接话,他穿着文官青袍,袖口还沾着羊毛碎屑:“酋长请看,这是大宋新制的呢绒。”
他从随身木箱中取出一卷灰褐色呢布,双手奉上。帐中几名长老凑近,有人伸手触摸,露出讶色。
“厚实……”一个满脸刺青的长老嘟囔,“比皮子软,比毡子密。”
秃忽思接过,仔细摩挲,良久抬眼:“这真是……羊毛织的?”
“千真万确。”杨凡眼中闪着热切的光,“贵部牧羊数十万,每年春夏剪毛,大多废弃。若卖予大宋,一石羊毛可换三石粟米,或五十斤茶砖,或……”
他顿了顿,从箱中又取出一物:“或这样的琉璃珠。”
琉璃珠在灯下折射出五彩光晕,帐中响起吸气声。草原上,琉璃是堪比黄金的珍宝。
但秃忽思只是瞥了一眼,便将琉璃珠放回:“宋人,你们不远千里来草原,真就为了收羊毛?”
王渊笑了,那笑容在油灯下显得有些冷:“酋长明鉴。自然不只是为羊毛。”
他放下酒碗:“大金灭辽,草原诸部或降或逃。如今金人势大,视诸部如牛马,征丁征马,税赋沉重。酋长可曾算过,去年白达旦部为金人献了多少战马?死了多少儿郎?”
帐中气氛一凝。
秃忽思缓缓道:“王将军是想说……宋人能让我们不纳贡?”
“不止。”王渊身体前倾,“归附大宋,一不征丁,二不纳马,三不索贡。只需——羊毛归宋人收购,部族间仇杀由大宋调停,商道归大宋保护。”
他环视帐中长老:“另外,凡归附部族,大宋可派医官,设蒙学堂,授农耕之术。草原白灾时,朝廷开仓赈济。”
一名年轻些的长老忍不住问:“那……我们要做什么?”
“三件事。”王渊竖起手指,“一,承认大宋皇帝为天子;二,许宋军过境讨伐金国;三,不许与金国暗中交通。”
秃忽思沉默良久,忽然笑了,笑声苍凉:“王将军,这话……二十年前,辽国使者也说过。十年前,金国使者也说过。如今你们宋人也来了。草原上的狼换了一茬又一茬,可羊……还是羊。”
杨凡急道:“酋长,大宋与辽金不同!我们有……”
“有什么?有琉璃珠?有厚布?”秃忽思打断他,眼中闪过讥诮,“年轻人,草原上的规矩很简单——谁的刀快,谁就是主子。今日你说得好听,明日若败给金人,我们这些‘归附’的部族,便是金人刀下第一批祭品。”
王渊缓缓起身。他个子不高,但站在毡帐中,竟有种山岳般的压迫感。
“酋长说得对。”他点头,“草原的规矩,确实是谁的刀快谁做主。”
他走到帐中央,解下腰间佩刀——不是宋军制式横刀,而是一柄弯刀,刀鞘镶着绿松石。
“此刀,是耶律大石献给我的。”王渊拔刀出鞘,寒光映灯,“他曾是辽国林牙,统领数万骑。如今,他归附大宋。”
他将刀插在毡上:“酋长觉得,耶律大石的刀,快不快?”
秃忽思瞳孔微缩。
王渊继续道:“三月,完颜宗翰率四万金军攻居庸关,被我大宋先锋岳飞以七千兵击溃,歼敌逾万。酋长觉得,岳飞的刀,快不快?”
他每说一句,帐中气氛便冷一分。
“酋长疑虑,某明白。怕宋国败了,连累白达旦部。”王渊走到秃忽思面前,俯身直视老人浑浊的眼睛,“那某今日立誓:若大宋败于金国,王渊第一个自刎于此刀之下,绝不让金人迁怒白达旦部。”
帐中死寂。
良久,秃忽思缓缓起身,走到王渊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尺。
“王将军,”老人声音低沉,“草原人重诺。你这话,敢对着长生天起誓吗?”
“敢。”王渊毫不犹豫,单膝跪地,抽出弯刀划破掌心,鲜血滴在毡上,“长生天在上,汉人王渊在此立誓:若背今日之言,天诛地灭,部族尽灭!”
血珠渗入羊毛毡,如绽放的红梅。
秃忽思看着他,良久,也抽出腰间短刀划破手掌,两掌相抵。
“白达旦部秃忽思立誓:与宋结盟,永不相负!”
鲜血交融。
帐中长老纷纷起身,划掌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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