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通传,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乱糟糟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些和水泥的、种盆栽的、做香皂的等等,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齐刷刷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躬身行礼。
“参见大皇子殿下!”
声音里,没有畏惧,反而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尊敬和亲近。
胡惟庸心中一凛,赶紧转身,也准备行跪拜大礼。
可他还没来得及跪下,就看到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刚才那个对他爱搭不理,把他当空气的“疯子”陶成道,此刻像是换了个人!
他“噌”地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手里的纸飞机和竹蜻蜓“啪嗒”掉在地上都顾不上了。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冲到了刚进门的朱标面前,然后一个长揖,深深地鞠了下去。
“臣,陶成道,参见大皇子殿下!”
那眼神,那姿态,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冷淡和疯癫?
分明是一种混杂着狂热、崇敬与孺慕的复杂情感!
胡惟庸内心当即一声冷笑。
呵,我当是什么清高名士。
搞了半天,原来也是个趋炎附势之徒!
看见我这个参知政事,你拿捏姿态;看见大皇子殿下,你跪舔得比谁都快!
贱不贱呐!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彻底看不懂了。
只见陶成道拉着朱标的袖子,根本不等大皇子开口,就跟连珠炮似的开始发问:
“殿下!臣斗胆请教!上次您说的那个‘翼面弧度产生上下气流压差从而形成升力’,这个‘压差’到底是如何计算的?可有公式?”
“还有!您说的那个‘伯努利原理’,臣回去想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想明白!为何流速越快,压力反而越小?这不合常理啊!”
胡惟庸站在一旁,听着这些“翼面”、“气流”、“压差”、“伯努利”之类的胡言乱语,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学堂的傻子。
更让他惊掉下巴的是,当朝大皇子朱标,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极有耐心地听着,甚至还从怀里掏出纸和炭笔,蹲在地上,一边画图一边给陶成道讲解。
“陶祭酒你看,气流流过凸起的上翼面,路程更长,所以速度更快,根据老师教的原理,速度快,压力就小。而平直的下翼面,流速慢,压力就大。这一大一小,不就把翅膀抬起来了吗?”
胡惟庸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尊贵的国之储君,和一个疯疯癫癫的匠人头子,就这么蹲在泥地里,讨论着一个纸片为什么能飞起来……
这画面,太魔幻了。
他心中警铃大作!
完了!完了!
堂堂国之储君,未来的大明天子,竟然沉迷于此等“贱术”,还陷得这么深!
这还了得?这要是传出去,国本都要动摇啊!
那个李先生,妖人!绝对是妖人!
面对陶成道越来越刁钻,越来越深入的问题,朱标也渐渐感到了吃力。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道:“陶祭酒,你问的这几个问题,什么‘边界层分离’、‘诱导阻力’……说实话,我也只是听老师提过一嘴,其中的关键,我也想不明白。”
“看来,只能等下次回去,再好好请教一下我的老师了。”
“老师”!
陶成道的双眼,猛地亮了起来,呼吸都变得无比急促!
陶成道猛地伸出双手,死死地抓住了当朝大皇子的衣袖!
他的神情激动得近乎癫狂,脸上青筋暴起,用一种嘶哑颤抖,仿佛杜鹃啼血般的声音,对着朱标嘶吼道:
“殿下!”
“求您!求您转告陛下!”
“臣!不要官!不要钱!什么都不要!”
“只求您能让臣,再去见那位李先生一面!就一面!”
“臣有太多问题,想当面请教仙人啊!”
“求您了!!”
胡惟庸站在旁边,整个人都看傻了。
他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
这姓陶的,疯得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彻底。
为了见那个所谓的“李先生”一面,连当朝大皇子、未来的皇帝都敢这么拉拉扯扯,简直是不要命了!
朱标显然也没料到陶成道反应这么激烈,被他抓着袖子,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他能感觉到,对方那枯瘦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传递过来的不是威胁,而是一种近乎于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渴望与期盼。
“大哥啊大哥,您可真是……会给我找事儿啊。”
朱标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陶祭酒,你先松手,有话好好说。”朱标好声好气地劝道,把自己的袖子从对方的“魔爪”里解救出来。
陶成道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礼,急忙收回手,
“殿下!臣……臣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只是那些问题,困扰臣太久了!臣夜不能寐,食不知味,若是不能得仙人解惑,臣……臣怕是要疯了啊!”
朱标正头疼着该怎么安抚这位“科学狂人”,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旁边那位站得笔直,脸上表情在“震惊”、“鄙夷”、“看戏”之间来回切换的紫袍大官。
咦,这儿还有个不是格物院的人呢。
“这位是……胡惟庸,胡大人?”朱标温和地开口问道,“胡大人不在中书省处理政务,怎么有空到这格物院来了?”
胡惟庸精神一振。
来了!
表现的机会来了!
他瞬间收起了内心所有的多余想法,脸上立刻堆满了无比谦恭、甚至带着几分受宠若惊的笑容。
只见他往前一步,一个大躬深深地拜了下去,那姿势,比见了亲爹还标准。
“微臣中书省参知政事胡惟庸,参见大皇子殿下!”
“回禀殿下!臣乃是奉陛下与李相国之命,为筹办‘百工大考’一事而来!”
胡惟庸的声音洪亮,充满了干劲,仿佛自己不是被逼着来加班的社畜,而是被委以重任的天选之子。
他直起身,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份还带着体温的章程草案,双手高高捧起。
“殿下,这……这是臣与二殿下、三殿下他们,昨夜通宵赶制出来的《首届应天府百工大考章程(草案)》,其中诸多细节,还需您与陛下定夺。臣今日前来,正是想请格物院的祭酒陶大人出山,担任此次大考的主考官!”
“百工大考?”
朱标闻言,微微一愣。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
昨晚在东暖阁,父皇和母后唱双簧,把李善长拿捏得死死的,最后定下了这个“另起炉灶”的方案。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夜,连章程的草案都出来了?
这效率……
朱标接过那份厚厚的草案,打开翻看了几页。
考场如何分设,如何从民间遴选考官,如何防止舞弊,如何进行分科考核,甚至连考生的食宿问题,都考虑到了。
条理清晰,细节周全,几乎是拿来就能用。
朱标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和赞许。
他抬起头,看向胡惟庸,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
“胡大人辛苦了。”
“我也知道昨夜的事。没想到不过一夜之间,大人便能拿出如此周详的章程。父皇常说大人是能臣干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当真是……国之栋梁啊!”
胡惟庸顿时感觉一股热血“蹭”地一下就冲上了脑门,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这句“国之栋梁”,从当朝储君的嘴里说出来,分量何止千金!
值了!
昨晚熬的那个通宵,太值了!
被李善长那个老狐狸甩锅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
他心里美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脸上却表现得愈发惶恐,就差当场跪下了。
“殿下谬赞!殿下谬赞了啊!”
胡惟庸腰弯得更低了。
“臣万万不敢当!这都是几位殿下高屋建瓴,指明了方向,臣不过是……不过是做了些拾遗补缺的粗活罢了!当不得殿下如此夸奖!”
这副谦卑恭顺,把所有功劳都推给领导的模样,看得朱标暗暗点头。
而一旁的陶成道,看着这一幕,眼神却有些茫然。
他刚想再次开口,朱标却已经把目光重新转回到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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