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摆在E组最大的总装车间里。
说是宴席,其实就是把几张绘图桌拼在一起,铺上一次性塑料桌布。
桌上摆满了从食堂端来的硬菜,红烧羊肉、大盘鸡、油炸花生米,还有几箱不知道谁从后勤处“顺”来的二锅头。
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味、酒精味和孜然味。
这种味道对于搞军工的人来说,比五星级酒店的香薰还要让人舒坦。
“来!这一杯,必须敬咱们的‘军师’周主任!”
高志华喝得脸红脖子粗,手里端着个不锈钢茶缸,里面全是白酒。
他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另一只手指着旁边那枚刚刚完成涂装、漆黑锃亮的“猎鹰”导弹。
“要不是周主任这个‘光学迷彩’的主意,咱们这玩意儿哪能卖出这种天价?”
周围的研究员们哄堂大笑,纷纷起哄。
“对对对!周主任这一招‘刷漆涨价’,简直是商业奇才!”
“以后咱们E组不叫导弹研发组,改叫‘奢侈品定制中心’算了!”
周怀瑾坐在张勤身边,手里拿着个小酒杯,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他也没推辞,站起身,跟高志华碰了一下。
“高主任过奖了,我这是投机取巧,真正硬碰硬的技术,还得靠大家。”
说完,他一仰头,干了。
“好!痛快!”
高志华大喊一声,也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张勤今天心情也不错,跟着喝了两小杯。
酒精让她原本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脸颊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看着这群平时为了几块钱经费愁得掉头发,现在却笑得像个孩子的同事,心里觉得很踏实。
“不过话说回来,”负责材料的小刘一边剥花生,一边感叹,“这德国人的漆确实不错。”
他指了指那枚导弹。
“刚才我用仪器测了一下,这哑光黑漆的附着力真强,而且表面特别平整。”
“就是贵了点。”旁边有人接茬,“八百一桶呢。”
“贵有贵的道理!”高志华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大着舌头说,“这叫什么?这叫质感!这叫高级!”
“再说了,咱们现在不差钱!别说八百,就是八千,只要能把那帮大户人家哄高兴了,咱们也得刷!”
大家又是一阵笑。
“其实吧,”小刘喝了口酒,眼神有点迷离,“要是这漆能吸波就好了。”
“吸波?”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你喝多了吧?吸波涂料那是啥级别的东西?那是给隐身战机用的!”
“咱们这‘猎鹰’就是个大号二踢脚,你还想给它穿隐身衣?”
“就是,一桶吸波涂料得多少钱?那是按克卖的!真要刷上那个,咱们这导弹还没飞出去,成本就先炸了。”
小刘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我就是随口一说,做梦还不行吗?”
这几个关键词像是一道道闪电,瞬间穿透了酒精带来的朦胧感,狠狠劈在她的天灵盖上。
她的大脑开始剧烈运转,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被猛地掀开。
上一世。
大概是在千禧年左右。
国内曾爆出过一条不大不小的新闻。
一家位于苏市的民营涂料厂,因为配方失误,生产出了一批原本打算用于防锈的工业底漆。
结果这批漆被几个面包车司机买去翻新车身。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这批车在高速公路上狂飙,所有的测速雷达全部失效。
后来这件事引起了军方的注意。
经过测试,那种极其廉价的工业底漆,对特定波段的雷达波,竟然有着惊人的吸收率。
甚至超过了当时国外最先进的军用吸波涂料。
那家快要倒闭的小厂,后来直接被收编,成了某隐身战机涂料的核心供应商。
那个厂的名字……
如果是真的。
如果那个时间点就是现在。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真正的隐身技术,根本不需要按克计算的天价材料。
它可能就藏在某个乡镇企业的仓库里,论桶卖,甚至比那八百块的德国漆还要便宜!
“猎鹰”现在最大的短板是什么?
不是射程,不是精度,是突防能力。
虽然靠饱和攻击能硬吃对手,但如果对方拥有顶级的“宙斯盾”系统,拦截率依然很高。
可如果……
如果给这几百枚“猎鹰”,刷上那种几十块钱一桶的“隐身漆”。
几百个雷达看不见的幽灵,以两百米的精度,砸向敌人的航母。
那是绝杀。
那是真正的降维打击。
张勤猛地站了起来。
动作太得大,身后的椅子“哐当”一声翻倒在地。
热闹的庆功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她。
高志华手里的酒洒了一半,瞪着眼问:“张副主任?咋了?喝高了?”
周怀瑾第一时间扶住她的胳膊,感觉她在发抖。
“勤勤?”
张勤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
她的眼神清明得可怕,哪还有半点醉意。
她一把推开周怀瑾的手,大步走到正坐在主位上笑眯眯看着大家的鲁元清面前。
“鲁老!”
张勤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鲁元清的袖子。
“跟我来!现在!马上!”
鲁元清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张勤这么失态的样子。
“丫头,怎么了?天塌了?”
“比天塌了还严重!”
张勤不由分说,拉着鲁元清就往外走。
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高志华咽了口唾沫,看向周怀瑾。
“周老弟……你媳妇这是……喝高了?”
周怀瑾看着张勤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他了解张勤。
她是个极度理智的人,绝不会无的放矢。
……
E组,主任办公室。
门被重重关上,反锁。
张勤把鲁元清按在椅子上,自己双手撑着桌子,呼吸急促。
“丫头,你到底要干什么?”
鲁元清看着她,神色也严肃起来。
“鲁老,您信我吗?”
张勤盯着鲁元清的眼睛。
“废话!我不信你把四个亿给你霍霍?”鲁元清没好气地说道。
“好。”
张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听起来很荒谬,但我需要您动用最高级别的权限,去查一家企业。”
“企业?什么企业?搞芯片的?还是搞发动机的?”
“都不是。”
张勤摇头。
“是一家做油漆的。民营,小作坊,甚至可能就是个路边的修车铺子。”
鲁元清愣住了。
他伸手摸了摸张勤的额头。
“没发烧啊……咱们这是造导弹,你找修车铺子干什么?”
“因为他们手里,有一种漆。”
张勤的声音压得很低,“一种因为配方失误搞出来的废漆。这种漆,能吸收雷达波。”
鲁元清的手僵在半空。
作为军工领域的泰斗,他太清楚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
隐身涂料,那是各国都在拼命攻克的技术高地。
目前最先进的配方,都掌握在几个超级大国手里,每克的价格比黄金还贵。
“丫头,这种玩笑开不得。”
鲁元清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民营小作坊?搞出隐身涂料?这怎么可能?”
“我知道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张勤急切地说道。
“但这是真的!就在苏市!具体名字我记不清了,可能是叫‘宏达’,也可能是‘强盛’,反正就是那种满大街都是的名字。”
“他们的老板应该是个搞化工的,大概四十多岁。”
“鲁老,必须找到这家厂子!赶在所有人之前!”
“如果那种漆真的存在,哪怕它的性能只有我想象中的一半……”
张勤指了指窗外,那是E组车间的方向。
“咱们的‘猎鹰’,只要刷上那种几十块钱一桶的漆,就能变成让全世界防空系统都变成瞎子的幽灵!”
“您想想看,几百枚、几千枚雷达看不见的导弹,铺天盖地砸过去……”
鲁元清猛地站了起来。
他是个懂技术的,更是个懂战略的。
如果张勤说的是真的。
那这就不仅仅是一个技术突破的问题。
这是战略平衡的颠覆!
低成本隐身。
这五个字组合在一起,就是核武器级别的威慑力。
“苏市……”
鲁元清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走了两圈。
他停下脚步,看向张勤。
“你确定?”
“我拿我的脑袋担保。”张勤没有任何犹豫。
鲁元清不再废话。
他抓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只有在特级紧急情况下才会使用的号码。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我是鲁元清。”
鲁元清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股杀伐决断的气势。
“给我接总参二部。”
“对,立刻。”
哪怕隔着电话线,张勤都能感觉到那边的紧张气氛。
几秒钟后,电话转接成功。
“我是鲁元清。现在发布一个特级排查令。”
“目标地点:苏市及其周边工业园区。”
“排查对象:所有涉及车漆生产、调配的民营企业、修车厂、化工小作坊。”
“特征:近期是否有生产过颜色灰暗、光泽度差、被视为废品的底漆。是否有车辆使用该类油漆后,出现电子眼抓拍失效、雷达测速异常的情况。”
“对!就是现在!立刻联系苏市交管部门,调取最近半个月的所有异常违章记录!”
“不管动用多少人,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配方给我找出来!”
“找到之后,立刻封存!把相关人员全部控制起来,直接带到最近的军分区保护!”
“这是死命令!”
挂断电话。
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鲁元清慢慢坐回椅子上,手还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张勤,眼神复杂。
“丫头,你知道如果找不到,或者是假的,咱们会有什么后果吗?”
动用总参的情报网去查一个修车铺。
这要是传出去,那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张勤却笑了。
她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两杯水,一杯递给鲁元清。
“鲁老,您喝口水压压惊。”
“我敢打赌,不出二十四小时,好消息就会传来。”
“到时候,咱们这香槟,得换成茅台才够劲儿。”
鲁元清接过水杯,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姑娘。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把她弄到了055基地。
“行。”
鲁元清喝了一大口水。
“要是真找到了,我把我珍藏了三十年的那瓶老酒拿出来,咱们爷俩喝个痛快!”
……
此时此刻,几千公里外的苏市。
夜色正浓。
一家位于城乡结合部的破旧修车厂里,灯还亮着。
老板王大发正蹲在地上,愁眉苦脸地看着角落里堆着的十几桶灰扑扑的油漆。
“造孽啊……”
王大发叹了口气,踢了一脚油漆桶。
“本来想调个高级灰,怎么就调成了这个死样子?连个光都没有,跟水泥似的。”
旁边的小徒弟正在擦手。
“师父,这漆咋办?倒了?”
“倒个屁!这都是钱!”
王大发瞪了徒弟一眼。
“明天挂个牌子,就说这是……这是‘战斗灰’!专门给那些想玩改装又没钱的小年轻准备的。”
“全车喷漆,只要三百块!我就不信卖不出去!”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紧接着,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王大发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往外看。
只见几辆挂着军牌的越野车直接冲进了院子,大灯把整个修车厂照得亮如白昼。
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跳下车,迅速包围了整个厂房。
一个穿着军官制服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那堆灰扑扑的油漆桶上。
王大发两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长……长官……我……我就是个修车的……没干违法的事儿啊……”
军官根本没理他。
他径直走到油漆桶前,拿出一个便携式仪器,对着油漆扫了一下。
仪器上的红灯瞬间爆闪,发出一阵急促的蜂鸣声。
军官的眼睛亮了。
他拿起对讲机。
“报告!目标确认!”
“重复!目标确认!”
王大发傻眼了。
他看着那堆自己恨不得扔进下水道的废漆,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玩意儿……难道是什么宝贝?
军官转过身,走到王大发面前,啪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王大发同志!”
“请跟我们走一趟。”
“国家需要你。”
王大发张大了嘴巴,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的高光时刻,竟然是因为一桶调坏了的油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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