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梁一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却没有立刻下车。
他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混凝土柱子上昏暗的指示灯，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前几日与林书薇父亲的那场暗流涌动的饭局，以及更早之前与父亲查永昌的谈话。
失控的预演……失控的代价……
赵山河那双越来越冷的眼睛，林天南那含蓄但清晰的警告，还有父亲那沉重的忧虑，像几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林书薇坐了进来，带着一丝沐浴后的清新香气。
她看出查梁一的异样，轻声问：“怎么了？这几天一直心事重重的。不会是还在想那边的饭局吧？我问你，你也不说，到底是不是那天我爸……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查梁一转头看她。
柔和的顶灯下，她未施粉黛的脸干净柔和，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这种纯粹的、不掺杂利益算计的温暖，是他在这片冰冷棋局中，为数不多的慰藉。
“没有，林伯父很客气。”查梁一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微凉而柔软，“他只是……有些担心。担心山河最近的做法太激进，担心这会波及到你。”
林书薇反握住他的手，语气坚定：“我不怕波及。我说过，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知道。”查梁一将她拉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闭上眼睛，“就是因为你在这里，我才更害怕。害怕我保护不好你，害怕这潭浑水，迟早会溅到你身上。”
“查梁一，”林书薇捧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我说过不是一次，我不是需要你圈养在温室里的金丝雀。我是林书薇。我选择你，就准备好面对你世界里的风雨。如果你总想着把我隔绝在外，那才是对我最大的不尊重。”
她的目光清澈而勇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查梁一看着她，心中那股淤积的沉重，似乎被这目光凿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些许光亮。
“书薇……”他声音沙哑。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林书薇语气柔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你最近的压力，都写在脸上。”
查梁一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
他没有提及具体的阴谋和血腥，只是说了赵山河越来越聚焦于阴影中的对手，手段越来越趋向于“结果导向”，对商业规则和传统盟友的顾忌越来越少。
“我爸非常担心，山河正在变成一台只追求胜利的机器，眼里只有棋子棋局，没有人情羁绊。其实，我觉得他担心的不无道理。”查梁一苦笑着，“他甚至问我，如果有一天，山河认为我阻碍了更有效的策略，会怎么做。”
林书薇的心揪紧了：“你怎么回答？”
“我说，只要我不撕毁盟约，他就不会与我开战。”查梁一看着车顶，眼神空洞，“但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冷。”
车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地下停车场特有的阴冷气息渗透进来。
“查梁一，”林书薇靠在他肩上，声音很轻，“还记得你跟我说过吗？你要做那道护栏。既然要做护栏，就不能自己先垮掉，也不能只是被动地等着被冲垮。”
查梁一看向她。
“山河或许在变，查伯伯的担忧也是真实的。”林书薇条理清晰地说，“你不能改变山河，但你可以影响他身边的‘环境’。比如，稳住那些像我爸一样观望的合作伙伴，维护好山河资本在‘正常’商业世界的信誉和空间。或许能让他不用那么极端地去应对暗处的敌人。”
她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你需要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是去监视山河，而是确保你能及时了解到各方面的动态，尤其是可能引发重大风险的信息。这样，当山河可能做出某些……过于激烈的决定时，你至少有机会提前知道，有机会去沟通，去缓冲。”
查梁一惊讶地看着她。林书薇的思维清晰而务实，她提出的不是情感层面的安慰，而是具有可操作性的策略。
她在用她的方式，试图帮他分担压力，理清思路。
“你是说……让我在维持明面生意的同时，暗中从新的启动一套独立的信息渠道？”查梁一若有所思。
“不是启动新的渠道，是更好地利用现有的资源。”林书薇说，“查家有自己的消息网络，林家也有。我虽然来到燕京后，不直接参与家族核心事务，但关系和人脉，依旧还在。我们可以一起，有选择性地留意一些信息。不是为了对抗山河，是为了……让你们之间，不至于因为信息差或误解，走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
她的话像一道光，照亮了查梁一心中混沌的迷雾。
是的，他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硬碰硬。
他需要在赵山河那套越来越冷酷的规则之外，找到一条既能守护情谊，又能保护所爱之人，还能维系大局稳定的道路。
这条路或许狭窄，但必须去走。
“书薇，”查梁一紧紧抱住她，声音哽咽，“谢谢你。”
“傻瓜。”林书薇回抱着他，“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做那道护栏的。”
两人相拥片刻，查梁一松开她，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你说得对。我不能只看着。明天开始，我会重新梳理查家在一些关键领域的关系网，也会更主动地和一些老朋友沟通。北城那个项目，我会亲自盯，做成一个标杆，向外界证明，山河资本不仅有‘星核’，也能做好‘正常’的大生意。”
“我会帮你。”林书薇微笑道，“我认识几个在发改委和规划局工作的学长，可以约出来聊聊，了解一些政策风向。还有，我表姐在一家顶尖的国际律所，专攻跨境技术和知识产权保护，也许可以请她以私人身份，帮我们评估一下‘星核’国际合作可能面临的法律风险模型。”
查梁一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力量。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林书薇不仅是他情感的归宿，也将成为他不可或缺的盟友和智囊。
“不过，书薇，”查梁一神情严肃起来，“所有这些，都必须秘密进行。不能引起山河的误会，也不能让外人察觉到我们在‘另做准备’。这很危险。”
“我明白。”林书薇点头，“就像下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们只是多准备几手，希望永远用不上。”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并肩作战的默契在车厢内流转。
查梁一启动车子，驶出停车场。
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在两人脸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前路依然黑暗莫测，赵山河的变化依然令人忧心，但至少此刻，查梁一感到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漂浮在冰冷的漩涡里。
他有了需要守护的人，也有了可以依凭的智慧和温暖。
无声的靠近，不仅是危机在逼近，也是两颗心在巨大的压力下，靠得更紧，准备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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