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虽穿着宫女服饰，可发髻却不是宫女那般死板的样式。
只半披着长发，云鬓轻挽，一副温婉娇媚的模样。
福满嘴角带笑的点头，十分满意新来伺候圣上的宫女。
沈瑜被他打量的十分不自在，可人在屋檐下，又不敢再发疯，就默默的绞着自己的手指，等着这人吩咐。
福满欣赏够了，就轻咳两声：“咱家知道你的来头，是沈国公家的小姐！”
“可是既然得罪了咱们圣上，且被带进宫做宫女，便得一切听宫里的主子吩咐。”
“万不要再仗着自个儿的家世作乱！”
“否则，天子一怒，你和你沈家都担当不起！”
“你本是要在那浣衣局辛苦受罚的，可咱家念你娇生惯养，不忍摧残，才提你到乾清宫当差。”
“你往后要听咱家的教导，好好当好自己的差事，若出了差错，咱家可不会再怜惜你！”
“好话只说这一次，沈小姐，可记住了？”
他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沈瑜还能如何，只能闷闷的点头。
福满一甩拂尘：“好！你叫什么？”
“沈瑜…”
“沈瑜？嗯，你等会儿便和采芳一起进去守夜。”
“就是先奉茶，再去到龙榻旁的屏风后守着。”
“一旦龙榻上有何动静，便要立马警醒，或伺候圣上起夜，或听圣上有何吩咐，再传到外间来。”
“差事不难，你跟着采芳即可。”
他一侧头，又招来贴身内侍。
那内侍端来托盘，上面放在一盏普洱茶，和一浅杏巾帕。
福满指了指托盘，对沈瑜说：“你亲自奉茶，伺候圣上喝下。”
沈瑜看着那托盘上的白瓷茶盏，心道奉茶不难，可是她没做过伺候人的活计。
且还是伺候崔昀野，她又心苦又紧张。
她怕又出错，等会儿崔昀野会伤害她。
“公公，这个…我不会奉茶，可不可以让采芳姐姐去奉，我在旁边看着？”
福满眉毛一挑，声音尖细：“你是不愿意伺候圣上？”
沈瑜听得出他话语里的恶意，立马摇头：“不是！我…是怕出错，圣上会伤害我…”
福满眼神很是奇怪，这倒是奇了，先是这姑娘莫名其妙冲撞圣上，圣上将她带进宫里，又不忍责罚。
现在给了她一张登云梯，她又说惧怕圣上。
既然惧怕，怎么敢发疯冲撞圣上呢？
大概他是真的不懂外面的世界了。
“得了！让你奉茶就奉茶，态度乖巧些，圣上又不是什么暴君，不会为难你的！”
说罢，拂尘又赶了赶她：“快些！圣上睡前都要饮茶，别耽搁了！”
沈瑜无法，只能接过那托盘，跟在采芳身后。
西暖阁空间很大，她穿过两间外室才进到皇帝寝室。
其实奉茶宫女一次是三个进去伺候的，只是福满公公有意让这新来的沈瑜表现。
采芳在旁剥开纱幔，让她先进去，而后自个儿走在她身旁。
沈瑜一直垂着眼眸，看着寝室内华贵地毡。
目光触及那雕刻龙纹的龙榻，她才心头一紧，恍然停住脚步。
慢慢又抬眼往上看去，看到那明黄御被。
崔昀野坐在床头，她只看见那骨节分明的手，正拿着一本书。
她端着托盘立在榻前，一时发愣，不知接下来做什么。
采芳侍茶好几个月，对圣上依然畏惧不已。
若是换作平常，圣上不接茶水，她肯定不会傻愣愣的让圣上等着。
可想着先前福满公公明显就是要这沈瑜亲自奉茶。
她不动作，估计也是害怕吧，也不知先放到床头矮桌上再端茶递上。
采芳伸手接过托盘，在她躲闪的眼神中，将茶盘又往她眼前递了递。
沈瑜这才会过意来，伸手端起茶盏，缓慢小心的往崔昀野手边递。
嘴里声音含糊成一团：“请喝茶…”
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将书本合上，放在床边。
而后停滞了片刻，才伸手向那茶盏。
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了她纤细柔嫩的手指。
沈瑜被这奇怪的触感吓的一颤，茶盏瞬间剧烈晃动了一下，茶水也浇在了两人的手上。
采芳看的心惊肉跳，连忙从托盘上拿起巾帕。
崔昀野慢慢放下手，搭在床沿上，茶水顺着他的指尖滴落。
打她近前后，他就抬眸瞧着她了。
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他眼眸眯了眯，将她与许多年前的沈瑜对比。
他发觉自己对这人知之甚少，好似只有少年时初见的印象。
可这一点印象却让他觉得与这人颇为相熟，以至于这人今日冒犯了他，他还是愿意再见这人。
此时茶水浇了他的手，这人又冒犯他了。
可这人眼眸湿润，微微红肿，一副哭过许久的委屈样，又是这样慌乱神色。
让他心头刚升起的不悦，又压下不少。
这人颤抖不止，他沉眸一瞬，又抬手拿过茶盏，搁在托盘里。
采芳拿帕子的手一顿，脑中疯狂运转，而后将帕子塞到沈瑜手里。
低声道：“仔细些，给圣上擦手！”
沈瑜快吓哭了，尤其是这安静的寝室内，她觉着自个儿做什么都很容易出错被赐死。
她捏着那帕子，颤颤地伸出手，摸上崔昀野搭在床沿上的手。
崔昀野手指动了动，而后就放松的由她握着。
她笨手笨脚的，许久也擦不干净。
崔昀野语气意味不明：“别擦了，端水来。”
采芳立马应是，去到外间招呼其他宫女端来水盆。
沈瑜听到那句别擦了后，就立马收回手，然后就垂着脑袋，一脸委屈的站着。
陈列的宫女端着水盆准备进去伺候，采芳眼眸一转，拦了她们。
她想着里头沈瑜犯了那么大的错，圣上不仅不动怒，甚至接过了那茶盏。
她觉着，她还是要活泛一些。
她端了水盆，让其他人不必进去。
又把水盆放在床头，示意沈瑜伺候圣上净手。
她曾拿过托盘，隐在屏风后仔细盯着。
沈瑜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委屈的红了眼眶，只觉自己真的变成伺候人的丫鬟了。
不是丫鬟，是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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