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山，压在凌弈的心头和身体上，让他呼吸都感到困难。那不仅仅是修为上的压制，更是一种源自功法本质的、对生机的侵蚀与对死亡的宣告。青铜灯盏的光芒在其威压下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凌弈体内混沌道源急速运转，五行循环生生不息，艰难地抵御着这股侵蚀。生死轮回种子更是疯狂旋转，释放出灰白光芒护住识海，对抗着那直透灵魂的阴寒死寂。
他知道，眼前的黑袍人，实力绝对在通天境三重天以上，甚至可能更高！而且其功法诡异阴毒，对生死之道的理解远超之前的血佛子。正面硬拼，自己胜算极低，除非动用所有底牌，甚至可能同归于尽。
但凌弈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惧色，反而在最初的震惊后，迅速恢复了冷静。他一边全力抵抗威压，一边大脑飞速运转。
黑袍人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提出交易，这说明他并非纯粹的莽夫，或者说，他对自己和这盏灯有所图谋，且有所忌惮——或许是忌惮灯盏本身，或许是忌惮战斗可能引来的城主府高手，又或许是……忌惮凌弈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
“阁下想要这盏灯，无非是为了‘往生殿’。”凌弈顶着压力，缓缓开口，声音略显艰涩，却依旧清晰，“但恕我直言，即便阁下拿到了灯，没有正确的使用方法和路径指引，恐怕也难以达成目的吧？否则，阁下早就直接动手抢了，何必多费唇舌？”
黑袍人目光微凝，笼罩凌弈的威压稍减一分。凌弈的话，显然说中了他的部分心思。
“你知道使用方法？”黑袍人声音中的寒意稍退，带上一丝探究。
“略知一二。”凌弈模棱两可，同时暗中催动青铜灯盏。灯盏感应到他的意志和混沌之力的注入，光芒又稳定了一分，甚至隐隐与黑袍人散发的死寂气息形成一种微妙的对抗与共鸣。“此灯乃‘往生之钥’的一部分，需配合特定法门和路径，方能真正开启通往‘往生殿’的门户。否则，强行激发，要么一无所获，要么……引来不可测的灾祸。方才此灯自发反应，阁下也看到了。”
黑袍人沉默了一下。刚才灯盏被血佛子气息和激战引动，自发显化威能，确实超乎他的预料。他得到的情报中，此灯是关键信物，但具体如何使用，所知不详。
“你想要什么？”黑袍人直接问道。谈判，意味着双方都有筹码。
凌弈心中稍定，知道自己赌对了。他迅速整理思路，抛出自己的条件：“第一，我需要知道，除了血莲寺这些老鼠，还有哪些势力在觊觎‘往生殿’，以及他们的大致动向。第二，我需要‘阴魂玉’和‘养魂木’，品质越高、数量越多越好。第三，关于‘往生殿’，你所知道的一切情报，包括‘引魂路’的详细地图、危险区域、以及……殿内可能存在的机遇与风险。”
这三个条件，第一个是为了了解潜在敌人；第二个是为了提升自身实力（生死轮回种子和神魂需要滋养）；第三个则是为了掌握核心信息，为进入往生殿做准备。
黑袍人听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胃口不小。第一个条件，可以告诉你一些。血莲寺不过是跳梁小丑，真正需要留意的，是西域金刚寺的某些‘苦修者’，以及中州几个隐世的古老家族，他们手中掌握着关于往生殿更古老的记载，甚至可能有其他‘钥匙’碎片。至于动向……金刚寺的人已经暗中进入横天城区域，似乎在追查血莲寺余孽和某件‘失物’。那些古老家族，暂时按兵不动，但拍卖会之后，难保不会行动。”
金刚寺！果然牵扯进来了！凌弈心中凛然。那些“苦修者”恐怕不是普通僧众，很可能是寺中修炼特殊功法、专门处理“异端”或探索禁忌之地的强大存在。而中州的古老家族……水更深了。
“第二个条件，阴魂玉和养魂木，我可以先给你一部分作为定金。”黑袍人说着，甩出一个储物袋，凌弈接过，神识一扫，里面赫然有十斤左右品质极佳的上品阴魂玉，以及两截散发着温润魂光的百年养魂木！价值不菲！
“第三个条件，”黑袍人语气转冷，“关于往生殿的具体情报，以及引魂路的完整地图，不可能现在就全部给你。我只能提供部分外围区域的地图和危险标记，更核心的，需要在我们正式合作，抵达往生殿外围后，视情况而定。”
这也在凌弈预料之中。对方不可能将底牌全交出来。
“如何合作？”凌弈问。
“很简单。”黑袍人道，“你持灯盏，与我一同前往幽冥古道，探索引魂路，最终抵达往生殿外围。期间，你需要以灯盏指引安全路径，并尝试开启门户。作为回报，在殿外，我会将约定的情报补齐。进入殿内后，所得宝物，各凭本事和机缘。当然，若有共同敌人，需联手应对。”
很公平，也很现实。各取所需，互相利用，又互相提防。
凌弈快速权衡利弊。与黑袍人合作，风险极高，此人亦正亦邪，心思难测，随时可能翻脸。但好处也明显：能快速获得大量所需资源，得到部分关键情报，并借助对方的力量进入危险的幽冥古道和引魂路。靠自己单独摸索，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且更容易被其他势力盯上。
“可以。”凌弈点头，“但我需要时间准备，并且，我需要确保在合作期间，你不会对我暗中下手。”
“准备时间，最多三日。三日后，城西百里外的‘断魂崖’汇合。”黑袍人道，“至于保证……我可以发下心魔大誓，在抵达往生殿外围、你补齐我所需情报之前，不会主动对你下杀手或夺取灯盏。但若你心怀叵测，或试图毁约，誓言自破。”
心魔大誓对高阶修士约束力极强，违背誓言会导致心魔丛生，修为难进，甚至走火入魔。这算是一个相对可靠的保证。
“好！”凌弈也干脆，“我也可立誓，在合作期间，不会主动背叛或加害于你，并会尽力以灯盏指引路径。”
两人当即各自以精血和神魂之力，发下了相应的心魔誓言。誓言成立瞬间，冥冥中似乎多了一丝无形的约束。
誓言立下，气氛缓和了许多。黑袍人的威压彻底收敛。
“还有一事。”凌弈指了指地上血佛子的尸体，以及一片狼藉的静室，“这里是城主府，闹出这么大动静，恐怕很快会有人来。这尸体和现场……”
“尸体我会处理。”黑袍人一挥手，一道灰光卷过血佛子的尸体，尸体瞬间化为飞灰，连衣物和储物法器都一同湮灭，只留下一小撮暗红色的灰烬（血煞佛晶残留？）。“至于现场……你自己想办法解释。记住，三日后，断魂崖。若不来，或泄露今日之事……后果自负。”
说完，黑袍人身影一阵模糊，如同融入夜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气息都未留下。
凌弈松了口气，背后已被冷汗浸湿。与这种老怪物打交道，压力太大了。
他迅速环顾一片狼藉的静室。墙壁开裂，屋顶破损，满地狼藉，战斗痕迹明显。最重要的是，刚才灯盏爆发的异象和激烈的能量波动，虽然被隔音禁制阻挡了大部分，但如此近距离的强烈能量反应，城主府内的其他高手不可能毫无察觉！
“必须立刻想好说辞！”凌弈心念电转。
就在这时，院外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里面怎么回事？！”
“能量波动异常！快进去看看！”
“凌前辈！您没事吧？”
是那四名守卫的卫兵和闻讯赶来的其他府中护卫！显然，他们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凌弈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惊魂未定、略带后怕和愤怒的表情。他迅速将青铜灯盏收起（光芒已完全内敛），又将黑袍人给的储物袋藏好。
几乎是同时，砰的一声，主屋的房门被从外面撞开，数名全副武装的卫兵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闻讯赶来的两名城主府客卿（都是通天境一重天修为），以及脸色铁青的皇甫雄！
当看到屋内如同被飓风洗礼过的惨状，以及独自站在废墟中央、衣衫略显凌乱、气息“不稳”的凌弈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凌道友！这是怎么回事？！”皇甫雄一个箭步上前，又惊又怒，“刚才府中监测到此处有剧烈的能量波动和战斗迹象！可是有贼人潜入？！”
凌弈“艰难”地喘息了一下，拱手道：“城主大人……方才确有贼人潜入！修为极高，至少在通天境二重天以上，且功法诡异阴毒，似乎是冲着晚辈这盏青铜古灯而来！”
他简单描述了黑衣人（血佛子）的样貌特征（自然是经过改编，隐去了血莲寺和佛门特征，只说是修炼阴邪功法的神秘杀手）、其潜入方式诡异、以及双方发生激战的过程。他重点强调了对方实力强悍，自己拼死抵抗，最终侥幸凭借古灯自发护主产生的异象（他将灯盏的爆发描述为被动防御），以及对方似乎急于脱身、不欲惊动府中大队人马，才在击伤自己后匆匆遁走。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合情合理。既解释了战斗痕迹和能量波动，又将自己置于受害者和奋力抵抗的位置，还凸显了青铜灯盏的“神异”和“烫手”，更暗示了潜入者对城主府的忌惮。
“通天境二重天以上的杀手？能悄无声息潜入府中？”皇甫雄脸色更加难看，这简直是对城主府防卫的赤裸裸打脸！他立刻吩咐，“立刻全府戒严！搜查一切可疑人物！加强所有阵法警戒！另外，请吴供奉立刻来为凌道友疗伤！”
一名客卿领命而去。另一位客卿和卫兵们开始仔细检查现场，试图找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很快，吴老（那位鉴宝师供奉）匆匆赶来，为凌弈检查伤势。凌弈确实在刚才与血佛子的对拼中受了些内腑震荡和轻微神魂冲击，虽然不重，但正好可以作为“证据”。
吴老检查后，神色凝重：“凌小友确实受了不轻的内伤和神魂冲击，对方手段狠辣。而且……这残留的能量气息，阴邪霸道，带着一种奇特的侵蚀性，绝非寻常功法！”
这时，负责勘查现场的客卿也来禀报：“城主，现场除了凌前辈和那贼人的战斗痕迹，还发现了一些极其微弱的、特殊的灰烬残留……”他递上一个玉碟，里面正是黑袍人处理血佛子尸体后留下的那一小撮暗红色灰烬。
皇甫雄和吴老仔细查看，都皱起眉头。这灰烬气息诡异，让他们感到不适。
“这灰烬……似乎与古渊斋发现的那种‘血煞佛晶’粉末有些相似，但又有些不同。”吴老沉吟道，“难道是同源之物？”
此言一出，皇甫雄和凌弈都是心中一凛。看来，城主府已经将古渊斋的发现与血煞佛晶联系起来了。
“此事愈发扑朔迷离了。”皇甫雄沉声道，“先送凌道友去‘静心苑’疗伤，那里守卫更严密。吴供奉，劳烦你亲自为凌道友调理。其他人，继续追查！务必找出潜入者的踪迹和来历！”
“是！”
很快，凌弈在吴老和护卫的陪同下，转移到了城主府深处另一处更加幽静、守卫也更加森严的院落“静心苑”。这里灵气更加充沛，且布设了更强的防护阵法。
安顿下来后，吴老为凌弈炼制了疗伤丹药，并嘱咐他好生休养，莫要再轻易动用那盏古灯，以免再引祸端。
待吴老离开，静心苑只剩下凌弈一人（石小凡被暂时安置在其他地方）。他服下丹药，调息片刻，伤势很快稳定下来。
他取出黑袍人给的储物袋，看着里面的阴魂玉和养魂木，又回想刚才与黑袍人的交锋与谈判，心中思绪万千。
“血莲寺余孽‘血佛子’……黑袍人……金刚寺苦修者……中州古老家族……还有城主府……”凌弈感觉一张庞大而复杂的网，正以“往生殿”为中心，缓缓张开。
而他自己，已经身在网中，并且主动选择与其中最危险的一只“蜘蛛”——黑袍人，达成了临时合作。
“三日时间……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尤其是神魂强度和生死轮回法则的掌控。这些阴魂玉和养魂木，来得正是时候。”
“还要想办法应付城主府这边的调查和‘关心’。不能让他们察觉到我和黑袍人的交易……”
“断魂崖之约……前途未卜，凶险异常。但机缘，往往也藏在最大的风险之中。”
凌弈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他不再犹豫，取出一块阴魂玉和一小截养魂木，开始运功吸收其中精纯的阴属性能量和滋养神魂的精华，同时继续参悟青铜灯盏中蕴含的生死道韵，为三日后的幽冥古道之行，做最后的准备。
城主府的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眠。而更大的风暴，正在三日后的断魂崖，静静等待着它的主角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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