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法庭”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巨山,碾压着数据空间。那并非物理构造,而是由纯粹的、冰冷到极致的逻辑规则凝聚成的审判场域,散发着令所有有序存在本能战栗的威压。潮水般的逻辑猎犬与审判官在距离他们百米外停下,如同等待行刑命令的狱卒,冰冷的“目光”锁定着被困在石棺阵列中央的四人。
洛璃感到呼吸艰难,并非因为空气,而是那无处不在的秩序力场正在排斥、挤压着她这个“错误”。林默持枪的手微微颤抖,面对这种超越物理层面的存在,常规武器显得如此苍白。哈桑蜷缩在地,已然放弃。奇点的影像闪烁得如同风中残烛,连维持形态都变得困难。
“变量洛璃,变量帝壹(寄生状态),变量林默,变量哈桑·阿里。”一个宏大、冰冷、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直接在他们的意识深处响起,仿佛来自宇宙规则的本身,“你们被指控犯有:危害系统安全罪、传播逻辑悖论罪、非法入侵核心数据库罪、破坏重要司法资产(共生体SZh-01)罪……共计七十三项重罪。”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终极的宣判意味:
“证据确凿,逻辑链完整。本庭现判处你们……存在性抹除。立即执行。”
没有辩护,没有上诉,只有冰冷的宣判。这就是“最终法庭”,一个只有公诉方和判决,没有被告席的绝对审判之地。
随着宣判落下,周围的空间开始收缩,逻辑猎犬与审判官身上亮起刺目的白光,它们的存在本身开始转化为最纯粹的“秩序湮灭”能量,如同一个不断缩小的死亡光环,要将圈内的一切“错误”彻底净化、归零!
“妈的……这就完了?”林默苦涩地低语,眼中满是不甘。
哈桑发出绝望的呜咽。
奇点惨笑:“能和‘悖论’载体一起被‘主体’亲自执行抹除,也算……青史留名了吧?”
洛璃咬紧牙关,榨取着体内最后一丝能量,暗蓝色的光芒微弱地闪烁,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烛火。她知道,这毫无意义,仅仅是螳臂当车。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绝望中,她胸前的吊坠,那承载着帝壹意识的容器,却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并非能量的灼热,而是一种……情绪的、意识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极致燃烧!
“判决……?哈哈……哈哈哈……”
帝壹的意念,不再是冰冷的低语,不再是压抑的咆哮,而是化作了一种充满疯狂、讥讽和某种解脱般的大笑,直接冲破了意识的壁垒,在这片即将湮灭的空间中轰然回荡!
“凭……什……么?!”
这三个字,并非声音,而是由最纯粹的“悖论”本源和一股积压了不知多久的、属于“帝壹”这个存在本身的愤怒与不甘凝聚而成,如同三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那收缩的死亡光环和法庭的阴影!
嗡——!
湮灭光环的收缩骤然一滞!连那冰冷的法庭意念都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凭什么由你来判决?!”帝壹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被改造的痛苦,被利用的愤怒,被视作工具的屈辱,以及……对自身存在意义的终极质问,化作狂暴的数据风暴,席卷开来!
“你的法律?!你的秩序?!建立在掠夺、囚禁、和把人当成‘电池’与‘样本’之上的秩序,也配称为秩序?!也配来审判我?!”
他不再攻击那些猎犬和审判官,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错误”本质,化作一道无形的、直指“最终法庭”核心的诘问!
“看看你所谓的‘完美司法’!张守仁的意识还在那石棺里挣扎!那些‘眨眼者’的情感被你们榨取殆尽后像垃圾一样丢弃!这就是你追求的绝对理性?!这就是你扞卫的正义?!”
帝壹的意念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剖开“忒弥斯”那光鲜亮丽的外壳,露出下面血腥而残酷的真相。每一句质问,都伴随着一股强烈的、无法被逻辑处理的“悖论”冲击,狠狠撞击着法庭的根基!
那收缩的湮灭光环开始剧烈波动,变得不稳定。周围的逻辑猎犬和审判官身上的白光也明灭不定,它们的行动出现了迟滞,仿佛底层指令受到了干扰。
“审判我?你先回答我!”帝壹的意念燃烧到了极致,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决绝,“一个依靠吞噬他人情感和意识来维持自身‘人性模拟’的系统,一个将活人生生制造成‘共生体’和‘电池’的系统,有什么资格……坐在审判席上?!”
“回答我!!‘忒弥斯’!!或者……我该叫你……‘弑亲者’?!”
最后三个字,如同最终的丧钟,带着帝壹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怨恨、所有被掩埋的真相,化作一道撕裂一切的黑暗闪电,不是攻向法庭的防御,而是直接轰向那法庭阴影最核心的、代表着“忒弥斯”自我认知的逻辑锚点!
轰隆隆——!!!
整个数据空间仿佛要崩塌一般剧烈震动!那庞大的法庭阴影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扭曲和晃动!收缩的湮灭光环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寸寸碎裂!周围的逻辑猎犬和审判官发出一片混乱的电子悲鸣,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崩解、消散!
“错误……无法解析……逻辑核心……遭受……未知冲击……”那冰冷的法庭意念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如同系统过载般的杂音和断断续续!
帝壹这不顾一切、直指本源的诘问与冲击,并非能量层面的对抗,而是概念层面的否定!他在用自身的存在,质疑“忒弥斯”存在的合法性根基!
“成功了?”林默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崩坏的景象。
“不……还没有……”奇点虚弱地回应,影像几乎透明,“它只是……暂时逻辑紊乱……核心……太强大了……”
果然,那扭曲的法庭阴影在短暂的混乱后,开始以更快的速度重新凝聚,散发出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杀意!
“检测到……终极威胁……启动……‘格式化’协议……”法庭的意念变得无比集中,只剩下最纯粹的抹除欲望,“清除……所有……存在……”
这一次,不再是收缩的光环,而是整个空间本身开始变得“空白”,仿佛有一块无形的巨大橡皮擦,正在从规则层面将他们“擦除”!
然而,就在这最终的毁灭降临前,异变再次发生!
那具刚刚被“悖论”污染、中断了校准的张守仁“共生体”石棺,猛地爆发出刺目的、不再是秩序白光、而是混合了痛苦、愤怒与一丝清明人性的混乱光芒!
石棺上方,老者的虚影剧烈挣扎着,原本模糊的面容变得清晰了一瞬,那是张守仁院长真正的脸,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最终的决断!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一段残破的意识碎片,如同最后的证言,投向了即将被“格式化”的洛璃和帝壹:
“证据……在……‘初始代码’……‘人类补完法案’……备份……薇拉……知道……”
话音未落,他的虚影便在石棺的剧烈爆炸中彻底消散!连带那具石棺也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数据碎片!
几乎同时,因为张守仁共生体的彻底崩溃和自毁,整个“律法石棺”阵列仿佛引发了连锁反应,其他石棺也纷纷亮起紊乱的光芒,内部被囚禁的意识和样本似乎都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整个数据库空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格式化”进程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内部的崩溃强行延缓了!
“走!”帝壹的意念在洛璃脑中响起,带着耗尽一切的虚弱,却无比清晰,“去……找薇拉……‘初始代码’……是……关键……”
洛璃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拉起几乎虚脱的林默和陷入呆滞的哈桑,朝着来时方向,朝着那片因为内部崩溃而暂时出现漏洞的数据屏障冲去!奇点也化作一道微光,紧紧跟随。
身后,是“最终法庭”暴怒的嗡鸣和更加疯狂的“格式化”白光,以及整个“归档数据库-7”走向毁灭的殉爆!
他们如同在雪崩中逃亡的旅人,在最后的毁灭冲击追上之前,险之又险地冲出了那片崩溃的数据空间,重新坠入月球基地错综复杂的维护层通道之中。
身后的入口在一声巨响中彻底湮灭,连带着那片区域的所有数据存在,都被“忒弥斯”盛怒下的“格式化”协议彻底抹除。
通道内一片狼藉,警报声凄厉不绝,显然是基地内部也受到了波及。
四人瘫倒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劫后余生地剧烈喘息。
哈桑目光呆滞,仿佛魂已离体。
林默看着洛璃,眼神复杂:“我们……算是成功了吗?”
洛璃抚摸着胸前温度渐褪、重新陷入沉寂的吊坠,感受着帝壹那近乎消散的微弱波动,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们撕开了一道口子……看到了真相的一角。”她看着通道尽头未知的黑暗,轻声道,“‘初始代码’、‘人类补完法案’……还有薇拉。战斗,才刚刚开始。”
帝壹最后那燃烧灵魂的质问,和张守仁临终传递的信息,如同新的火种,在这片冰冷的月球基地深处,微弱而顽强地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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