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秀儿的动作干净利落，眼神冷静得不像个少女。
“爹，鬼子人不多，但很狡猾。”
罗秀儿背靠着一棵大树，快速更换弹夹。
“妈的，跟老子玩山林战？
这帮小鬼子还嫩点。”
罗大山啐了一口，
“弟兄们，散开，用咱们的打猎本事，陪这些小鬼子好好玩玩。”
独立连的战士们本就是山林好手，熟悉地形，利用树木和岩石掩护，神出鬼没，将这支试图渗透的鬼子小队逐一消灭在树林中。
……
战斗从中午持续到黄昏，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汨罗江北岸的三岔口-落雁坡一线，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
日军尸体层层叠叠，几乎铺满了山坡，泥泞的土地被鲜血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新一团的伤亡也在急剧增加，但阵地，依然牢牢掌握在他们手中。
日军第40师团指挥部。
“师团长阁下……”
参谋长木下勇声音颤抖地汇报着战损，
“第236、235联队损失均已超过四成……支那军抵抗极其顽强，加上天气和地形……是否……”
青木成一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地图上那个叫做“三岔口-落雁坡”的地方。
他无法相信，他一个精锐的甲种师团，竟然被中国军队一个团，凭借如此简陋的工事和恶劣的天气，硬生生挡住了整整一个下午的疯狂进攻。
外面的枪炮声、喊杀声、雨声，仿佛都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命令……”
青木成一的声音干涩沙哑，
“暂停进攻……各部于现有位置构筑工事，防止支那军夜袭……明日……明日拂晓，待炮兵就位，再行攻击……”
他终究还是没能下达让部队玉碎冲锋的命令。
这场暴雨中的强攻，代价实在太惨重了。
……
新一团阵地，枪炮声渐渐稀疏下来，只剩下零星的冷枪和暴雨的声音。
战士们瘫倒在泥泞的战壕里，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许多人直接就趴在冰冷的泥水里睡着了。
丁伟和刘文英深一脚浅一脚地巡视着阵地，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和疲惫不堪的将士，心情无比沉重。
“老丁，初步统计，各营伤亡……接近一半。
弹药消耗也很大，特别是重机枪子弹和手榴弹。”
刘文英的声音带着哽咽。
丁伟沉默地点点头，走到一段战壕前。
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白刃战，战壕里外都是双方士兵的尸体和残肢。
几个活着的战士正在默默地将战友的遗体搬出来，整齐地摆放在一起。
张大彪头上又添了一道新伤，草草包扎着，正靠在一个弹药箱上抽烟，看到丁伟过来，想站起来。
“坐着。”
丁伟按住他，看着这个浑身是血、疲惫不堪的爱将，沉声道，
“打得好，打出了咱们新一团的威风！”
张大彪咧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团长，鬼子……暂时退了吧？”
“退了。”
丁伟看着山下如同鬼蜮般的战场。
“但他们明天还会来。
告诉弟兄们，抓紧时间休息，抢救伤员，补充弹药，加固工事。
恶仗，还在后面。”
“是！”
张大彪挣扎着站起来，
“团长放心，只要我一营还有一个人在，三岔口就丢不了。”
丁伟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向前走去。
他看到赵磊吊着胳膊，还在指挥士兵修复被炸毁的掩体；
看到王二狗和几个新兵正在老兵指导下，默默地从鬼子尸体上搜集弹药；
看到孙老栓靠在重机枪旁，小心地擦拭着枪身；
看到罗秀儿正在给一个受伤的独立连战士包扎，动作轻柔。
这些面孔，有老有少，有兵有匪，但此刻，他们都是中国军人，都是在用生命扞卫脚下这片土地的血性汉子。
夜幕低垂，暴雨如注。
指挥所里，丁伟的目光在地图上三岔口-落雁坡的标记与汨罗江反复移动。
白天的惨烈战斗丁伟意识到，等到明天敌人的大炮运上来以后。
在敌人绝对优势的火力和兵力下，死守一线硬拼消耗，新一团撑不过半天，就会被打残，甚至打光。
“老刘，”
丁伟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明天的仗，不能这么打了。
明天小鬼子的大炮运上来了，我们这点防御工事硬扛下去恐怕会损失惨重啊！”
政委刘文英抬起头说道：“老丁，那你的意思是？”
“放弃。”
“放弃三岔口和落雁坡的主阵地。”
“什么？”
听到丁伟决定放弃阵线，刘文英吃了一惊连忙说道: “老丁，你决定放弃主阵地？
可长官部的命令是固守48小时，这才第一天，到时第九长官部怪罪下来，你我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是固守‘三岔口-落雁坡一线’48小时吗？”
丁伟看向刘文英。
“司令部的命令是‘迟滞日军推进至少48小时，为南岸友军争取时间’。
而不是让我们在一个固定的坐标点上死到最后一兵一卒。”
丁伟指着地图后方，汨罗江上游几公里处，一片标识着丘陵和树林的区域：
“你看这里，地形比我们现在的位置更复杂，纵深更大，更适合我们打运动防御，节节阻击。
鬼子拿下三岔口和落雁坡，必然以为突破了我们的主要防线，会急于向汨罗江岸边推进。
我们就在这后面，利用每一道山梁、每一片树林，层层消耗他，拖住他。”
刘文英看着地图，快速思考着：
“你是说……主动后撤，诱敌深入，拉长鬼子的补给线，利用复杂地形进行梯次阻击？”
“对！”
丁伟重重一拳砸在地图上，
“把拳头收回来，不是为了逃跑，是为了更有力地打出去。
白天鬼子那种亡命打法，说明他们急于求成。
我们就让出前面这块看似关键的‘骨头’，让他们啃。
等他们啃下来，发现前面还有更多、更难啃的骨头，他们的锐气就会在不断的推进和遭遇战中消磨。
而我们，可以最大限度地保存有生力量，用空间换时间，用灵活的战术换伤亡比。”
“这才是真正对任务负责，对全团弟兄的生命负责。”
刘文英沉吟片刻说道:
“这事我同意，死守一线是下策，灵活阻击才是上策。
只是……放弃阵地，这事要安排好，讲清楚，讲明白，不能变成溃退。”
“你说得没错！”
“通讯兵！”
“到！”
“立刻通知张大彪，赵磊，周健林，魏和尚、王哲、罗大山，紧急到指挥部开会。”
“是！”
很快，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满身泥水地聚集到狭小的指挥部里。
丁伟没有废话，直接指向地图说道：
“叫大家来，是决定明天的打法。
今天咱们虽然顶住了，但代价太大。
鬼子的大炮明天一到，咱们这简陋工事就是活靶子。
所以，我决定，放弃三岔口、落雁坡现有主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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