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眼镜的参谋长官扶了扶镜框说道
“况且，龙潭坪方向战况不明。
丁伟的独立旅毕竟是八路军，非我嫡系。
他们此前虽有小胜，但我敢肯定此次小鬼子的突然疯狂，肯定是因为独立旅在侧翼贸然行动，捅了马蜂窝。
以致引火烧身，连累了我正面战线。
如今他们通讯中断，情况叵测，万一……万一他们已溃败或转移，我石牌侧翼洞开，届时我们想撤都撤不了了。”
这话如同一颗毒种，瞬间在一些将领心中发芽。
是啊，鬼子为什么突然像发了疯一样不计代价？
是不是独立旅在侧翼干了什么，彻底激怒了日本人，才招致如此猛烈的报复？
让中央军主力在这里为他们承受怒火？
“王参谋长所言有理！”
另一名将领立刻附和道，语气中带着对独立旅的不信任与推卸责任的急切，
“应立即电询，不，应立刻派员前往黑风坳乃至龙潭坪查证。
若真是独立旅擅启战端，破坏大局，必须严惩不贷。
应将丁伟撤职查办，将该旅立刻调离前线，另派得力部队接防侧翼。”
“撤职查办？调离前线？”
陈诚猛地转头，目光如刀般刮过那名将领，声音冷得像是能冻住空气，
“那你告诉我，派谁去接防？你的部队吗？
你的哪一个师，哪一个团，能在鬼子如此疯狂的攻击下，顶住其侧翼兵力的全力反扑？
你告诉我，我又该从何处抽调兵力？”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破了虚张声势的气泡。
那名将领顿时语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此刻石牌正面岌岌可危，各处防线都在告急，哪里还能抽得出得力部队去填一个可能已经崩溃的侧翼缺口？
派谁去，谁又愿意去？
那无异于送死。
指挥部内再次陷入一片难堪的死寂。
主张后撤的人拿不出稳妥的撤退方案和接替部队；
主张坚守的人则心知肚明，代价将是麾下精锐彻底打光。
而那个远在侧翼、通讯中断的独立旅，此刻竟成了决定战局走向和众人抉择的一个关键而又模糊的变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指挥部那扇厚重的木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一名通讯兵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
他脸上混杂着烟尘、汗水和一种极度亢奋带来的潮红，手中紧紧攥着一份电文纸，因为激动，他的手在剧烈颤抖，连声音都变了调：
“长……长官，通了，龙潭坪……龙潭坪急电。
是独立旅丁伟旅长亲自签发的捷报！”
“捷报”二字，如同在滚热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让整个指挥部炸了锅。
所有人都猛地转过头，目光死死钉在那份薄薄的电文纸上。
陈诚一个箭步上前，几乎是抢一般夺过电文，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目光急速地扫过上面的字句。
下一刻，这位素来以沉稳着称的司令长官，身体肉眼可见地剧烈一震。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震惊和狂喜都压入肺腑，随即，他用一种带着难以置信、却又斩钉截铁、如同洪钟般的声音，向整个指挥部，宣读了电文的内容：
“第六战区长官部并陈长官钧鉴：
职部于今日拂晓发动全线反攻，经八小时血战，已成功光复龙潭坪。
歼日军第65联队主力于镇内，击毙其联队长畑俊六大佐，摧毁其联队指挥部、通讯中心，焚毁其大量作战物资。
目前正肃清残敌，巩固防务。
八路军第129师独立旅旅长，丁伟。
民国三十二年，x月x日。”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指挥部内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歼敌一个联队主力，击毙联队长，光复重镇。
这……这可能吗？
一支他们之前还视为偏师，甚至怀疑其已溃败或避战的部队，竟然不声不响地，打出了如此石破天惊的辉煌胜利？
指挥部内落针可闻，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炮声。
那些刚才还主张后撤、甚至要求问责独立旅的将领们，脸上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几记耳光，火辣辣的，表情凝固在惊愕、羞愧与难以置信之中。
陈诚将电文重重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环视全场，之前眼中的疲惫和犹豫已被一种锐利无比的光芒取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都听到了吗？
这就是你们口中那个‘擅启战端’、‘该撤职查办’的独立旅。
这就是八路军给我们的答复！”
他猛地挥手，指向地图上石牌的位置，怒吼道：
“现在，还有人要后撤吗？”
“鬼子为什么发疯？
不是因为侧翼被捅了马蜂窝，而是因为他们的侧翼，被我们硬生生砍断了。
畑俊六的联队没了，龙潭坪在我们手里。
内山英太郎他怕了，他急了。
他只能孤注一掷，想在石牌找回面子！”
“这是我们的机会！是全线反击的机会！”
“命令！”
陈诚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瞬间撕裂了所有的犹豫和阴霾：
“石牌全线守军，给我死死顶住。
告诉王耀武，告诉胡琏，独立旅在侧翼打了大胜仗，把鬼子的腰子掏了。
现在，该我们正面发力了。”
“所有预备队，全部投入战斗。”
“炮兵，给老子集中所有火力，反压制！”
“通知各部队，独立旅已光复龙潭坪，歼敌一个联队。
把小鬼子的嚣张气焰，给老子打下去！”
“石牌，必须守住！也一定能守住！”
“是！！”
这一次，指挥部的应答声前所未有的整齐和响亮，带着一种绝处逢生的振奋和被激发出的血性。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向前线各个阵地。
在石牌核心堡垒群，浑身硝烟、多处负伤的胡琏将军，接到通报时，先是一愣，随即猛地一拍大腿，嘶哑的嗓音爆发出怒吼：
“好！丁伟！真他娘的是条好汉！弟兄们，都听到了吗？
侧翼的八路军兄弟端了鬼子一个联队。
咱们正面，决不能怂，跟鬼子拼了！”
“拼了！和小鬼子拼了！”
低落的士气如同被注入强心剂般陡然飙升。
原本有些摇摇欲坠的防线，仿佛被浇筑了钢铁，再次变得坚韧。
士兵们挺起刺刀，攥紧手榴弹，浑浊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怒吼着将更加凶猛的子弹和怒火泼向进攻的日军。
日军也明显感觉到了变化。
对面那些原本似乎随时可能崩溃的中国守军，突然之间像是换了一群人，抵抗变得更加顽强，反击更加坚决。
甚至在一些阵地，中国军队发起了小规模的反冲锋，将突入阵地的小鬼子又硬生生打了回去。
“怎么回事？支那军的士气……”
一个日军大队长举着望远镜，满脸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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