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秋归家带来的喜悦,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渐渐平息,黑瞎子沟的日子恢复了往日的节奏。程立秋将卖参得来的巨款,大部分以魏红的名字存入了公社信用社,只留了一小部分现金在家里应急。这笔钱的存在,像一颗定心丸,让这个家的根基变得更加稳固,但也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程立秋的心头,时刻提醒着他那无法言说的秘密。
他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驱散心底那纠缠不休的愧疚和阴影。回到家后的第三天,他便不再满足于只是待在院子里陪着魏红和孩子们。那种无所事事的安逸,反而让他更加坐立不安,心底那两个女人的面容和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总会在寂静时悄然浮现。
他需要回到山林里去,回到那种需要全神贯注、与危险共舞的状态中去。只有在面对野兽的獠牙、在追踪猎物的足迹、在扣动扳机的瞬间,他才能暂时忘却那些纷乱的心事,找回那个纯粹作为猎人的自己。
恰好,屯子里的几个老猎户找上了门。领头的是赵老蔫,他吧嗒着旱烟袋,眉头皱成了疙瘩:“立秋啊,你回来得正好!咱们屯子东头那片苞米地,让一群野猪给祸害得不轻!领头的那个家伙,个头大得吓人,獠牙得有半尺长,皮糙肉厚,普通的土枪打上去就跟挠痒痒似的!咱们几个老家伙组织了两次围堵,都没拿下它,反而差点伤了人。再这么下去,眼看就要成熟的苞米都得让它们给拱光了!”
其他几个猎户也纷纷附和,脸上带着愤慨和无奈。野猪群祸害庄稼,在黑瞎子沟是常有的事,但出现这种连老猎人都束手无策的“野猪王”,却是不多见。
程立秋一听,眼神立刻锐利起来。猎人的本能被瞬间激发。他知道,这种成了气候的野猪王,不仅祸害庄稼,对上山的人和牲畜也是极大的威胁。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出手。
“赵叔,别急。”程立秋沉稳地说道,“你把具体情况跟我说说,那野猪王经常在哪儿活动?大概有多少头?”
赵老蔫见他应承下来,顿时松了口气,详细地说了起来:“就在东沟那片老林子边上,靠近河套的那片苞米地。那野猪王一般都是傍晚或者夜里带着猪群出来,少说也有十来头,个个膘肥体壮。那家伙狡猾得很,下套、挖陷阱都不管用,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跑没影了,根本靠不近。”
程立秋仔细听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对付这种狡猾而凶悍的大家伙,硬碰硬肯定不行,必须智取。他需要一支精干、听话、配合默契的猎队。
“栓柱,大海!”程立秋朝院子里喊了一声。正在帮着劈柴的王栓柱和程大海立刻放下斧头跑了过来。
“立秋哥,啥事?”
“是不是要进山?”
程立秋看着这两个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点了点头:“东沟那边出了个野猪王,祸害庄稼,赵叔他们没拿下来。咱们得去会会它。你们去把咱们猎队的老弟兄们都叫来,带上家伙,到我这儿集合。”
“好嘞!”王栓柱和程大海一听有硬仗要打,非但不惧,反而兴奋起来,应了一声,立刻分头去通知人。
不到半个时辰,程立秋家的院子里就聚集了七八个精壮的汉子。这些都是猎队的核心成员,个个经验丰富,胆大心细。他们听说程立秋要带队去收拾那头嚣张的野猪王,个个摩拳擦掌,士气高昂。
程立秋看着眼前这些可靠的兄弟,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只有在他们中间,他才能暂时放下那些沉重的个人包袱,找回那种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纯粹情谊。
他没有多废话,直接开始部署。他拿出一张自己绘制的东沟附近的地形草图,铺在院子的石磨上。
“赵叔说了,那野猪王主要在老林子边缘和河套边的苞米地活动。”程立秋的手指点在草图上的几个关键位置,“这家伙狡猾,警惕性高,咱们不能一窝蜂冲过去。”
他进行分工,条理清晰,如同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
“栓柱,你带两个人,负责在老林子通往苞米地的几个兽径上,下几道结实的绊索和踩夹,不用指望能抓住它,只要能延缓它的速度,制造点动静就行。”
“大海,你力气大,带两个人,多砍些硬木,做成尖头的拒马,就放在苞米地边缘,那野猪王冲起来势头猛,得给它设置点障碍。”
“赵叔,您经验老道,带个眼神好的,占据苞米地对面那个小土包,那里视野好,负责观察猪群的动向,随时用哨声给我们报信。”
“剩下的人,跟着我。咱们埋伏在苞米地旁边的灌木丛里,等猪群被惊动,那野猪王冲出来的时候,集中火力,打它个措手不及!”
他特别强调:“记住!那野猪王皮厚,一般地方打不透。我们的目标是它的眼睛、耳朵眼、或者前腿腋下这些脆弱部位!要么不打,要打就务必一击致命!绝不能让它带着伤发狂,那会更危险!”
“明白!”众人齐声应和,声震屋瓦。猎队迅速行动起来,检查枪支,磨快猎刀,准备绳索和必要的工具。程立秋也回到屋里,拿出自己那杆保养得锃亮的半自动步枪,仔细检查着每一个部件。
魏红挺着肚子,倚在门框上,看着丈夫忙碌而专注的背影,眼中既有骄傲,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立秋,千万小心……那野猪王听着就吓人,不行就别硬来。”她轻声叮嘱道。
程立秋转过身,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脸上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放心吧,红。你男人啥阵仗没见过?一群野猪而已,收拾完了就回来。你在家好好的。”他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然后毅然转身,背上步枪,大步走出院子。
“出发!”程立秋一声令下,猎队成员们牵着几条兴奋的猎犬,浩浩荡荡地朝着东沟进发。
夏日午后的山林,闷热而潮湿,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鸣叫着。猎队沿着崎岖的山路快速行进,很快便抵达了东沟那片被祸害得一片狼藉的苞米地。只见原本齐腰深的苞米秆倒伏了大片,泥土被翻拱得乱七八糟,残留着清晰的、硕大的野猪蹄印和啃噬过的苞米棒子残骸。
“狗日的,可真能糟践!”王栓柱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骂了一句。
程立秋没有说话,他蹲下身,仔细查看着地上的足迹和粪便,判断着野猪群的数量、大小以及最近一次活动的时间。“是昨晚来的,看这脚印,那领头的家伙,个头确实不小。”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按计划行动!快!”
众人立刻分头行动起来。王栓柱带人悄无声息地在兽径上布设绊索和踩夹;程大海则和同伴砍来碗口粗的硬木,削尖一头,做成简易的拒马,隐藏在苞米地边缘的草丛里;赵老蔫带着一个年轻猎手,爬上了对面那个长满灌木的小土包,隐蔽起来,举起了望远镜。
程立秋则带着剩下的三四个人,钻进了苞米地旁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借助地形和植被的掩护,静静地潜伏下来。他将步枪架在身前,子弹上膛,目光如同鹰隼般,紧紧锁定着苞米地的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山林里寂静得只剩下知了的聒噪和偶尔掠过的鸟鸣。闷热的天气和长时间的潜伏,让人的体力消耗很快,汗水浸湿了每个人的衣裳。猎犬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趴在地上,吐着舌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程立秋的心却异常平静。这种等待和潜伏,对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听觉和视觉上,捕捉着任何一丝预示着猎物出现的征兆。
夕阳渐渐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绚丽的橘红色。就在光线开始变得昏暗的时候,对面土包上传来了一声短促而清晰的布谷鸟叫声——这是赵老蔫发出的信号,猪群出现了!
所有人的精神瞬间绷紧!程立秋轻轻拉动枪栓,将脸颊贴近枪托,食指虚扣在扳机上。
只见从老林子边缘的灌木丛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由远及近。紧接着,七八头体型壮硕的野猪,在一个庞然大物的带领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径直朝着苞米地而来!
领头的那个,正是赵老蔫口中的野猪王!它的体型几乎有小牛犊那么大,浑身覆盖着黑褐色、如同铠甲般的刚硬鬃毛,脖颈粗壮,一对白森森的弯曲獠牙突出唇外,在夕阳下闪着令人心悸的寒光!它走起路来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震动,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凶残而狡猾的光芒。
猪群显然把这片苞米地当成了自家的食堂,毫无戒备地开始拱食起来,发出满足的哼哧声。
程立秋屏住呼吸,计算着距离。两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
就在野猪王走到一片被它们自己踩踏得比较开阔的地带时,异变陡生!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一声野猪惊慌的嘶叫,王栓柱布设的一道绊索被触发了!一头半大的野猪被绳索绊住,拼命挣扎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惊动了整个猪群!野猪们受惊,发出混乱的嚎叫,四处乱窜。
而那头野猪王,不愧是经验老到的家伙,它没有被这小小的意外吓跑,反而被激怒了!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充满威胁的咆哮,赤红的小眼睛瞬间锁定了绊索传来的方向,粗壮的四肢猛地发力,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坦克,低着头,亮出獠牙,朝着那个方向猛冲过去!它显然是要去解救自己的同伴,或者干脆撕碎那个胆敢挑衅它的东西!
它冲刺的路线,恰好经过了程大海他们设置的拒马区域!
“轰!”一声闷响,野猪王庞大的身躯狠狠地撞在了一排隐藏的尖木拒马上!虽然以它的皮糙肉厚,这些尖木未能造成致命伤,但那巨大的冲击力和刺痛,让它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发出了更加暴怒的狂嚎!
就是现在!
程立秋眼中精光一闪,就在野猪王因为撞击而有一个极其短暂停顿、注意力被拒马吸引的瞬间,他扣动了扳机!
“砰!”
清脆的枪声划破了黄昏的寂静!子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野猪王因为咆哮而微微张开的、相对脆弱的嘴角部位,从另一侧穿出!
“嗷——!”野猪王发出一声凄厉至极、不同于之前的惨嚎,巨大的冲势让它又向前踉跄了几步,鲜血从嘴角汩汩涌出。但它竟然没有立刻倒下,反而因为剧痛和濒死的恐惧,变得更加狂躁,调转方向,赤红着眼睛,朝着程立秋他们藏身的灌木丛,发起了最后的、同归于尽般的冲锋!
“开火!”程立秋大吼一声,率先再次瞄准!
“砰!砰!砰!”
埋伏在灌木丛中的其他猎手也纷纷开枪!子弹如同雨点般射向狂冲而来的野猪王!有的打在它厚实的肩胛上,只是溅起一蓬血花;有的打在它粗壮的腿上,让它身形趔趄;而程立秋紧跟着的第二枪,则精准地命中了它另一只完好的眼睛!
彻底失明和巨大的伤痛,终于耗尽了这头山林霸主的最后一丝生命力。它又向前冲了十几米,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剩下的野猪群见头领毙命,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哀嚎着四散奔逃,瞬间消失在暮色笼罩的老林子里。
战斗结束!猎队成员们从隐蔽处冲了出来,看着地上那头如同小山般的野猪王尸体,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打死了!立秋哥!打死了!”
“太厉害了!这大家伙,终于除掉了!”
程立秋走到野猪王的尸体旁,确认它已经死透,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那电光火石的搏杀,让他暂时忘却了所有烦恼,全身心沉浸在猎人的角色之中。此刻,看着这巨大的战利品,听着兄弟们由衷的赞叹,一种久违的成就感和畅快感涌上心头。
“收拾一下,把这大家伙抬回去!今晚,咱们屯子开荤!”程立秋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说道。
众人兴高采烈地开始处理猎物,用绳索和木杠将这沉甸甸的野猪王捆绑结实。当猎队抬着这惊人的战利品,踏着月色返回黑瞎子沟时,整个屯子都沸腾了!程立秋“猎王”的威名,再次响彻四里八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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