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广场上,死寂笼罩。
篝火无力地跳动着,映照着每一张惊恐、茫然、被绝望与一丝诡异希望扭曲的脸庞。
那几滴突如其来的、伴随着猫头鹰神降临的微雨,非但没有带来安慰,反而加深了人们内心的恐惧与困惑。
冥界的使者,为何会带来这么一场毫无征兆的降雨?
李熵隐栖息在神庙的阴影中,那双幽蓝的圆瞳如同冥界的灯塔,冷漠地审视着这场即将发生以生命换取虚无的闹剧。
他能感受到这片土地上弥漫的浓烈死亡气息,那些干渴而死的灵魂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作为冥神,他与这些亡魂有着天然的联系,他们的痛苦与不甘,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他缓缓地,用一种仿佛集合了无数亡者低语、冰冷而直抵灵魂深处的声音开口:
“愚蠢的生者。”
这声音让所有人灵魂战栗。
“你们以为,用这些鲜活心脏的停止跳动,就能打动高居天上的神明,换来救命的甘霖?”李熵隐的目光扫过那些被捆绑因饥渴和恐惧而奄奄一息的孩子,“看看他们!他们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而你们,却要亲手将其掐断,作为献给虚无的祭品?毁灭未来,岂能换来生机?”
他的声音带着冥界特有的寒意与看透生死的漠然:“雨水,不会因无知的杀戮而降临。天空的愤怒,亦非尔等血食所能平息。”
他略微停顿,让那冰冷的恐惧渗透进每个人的骨髓,然后话锋一转,指向那几滴早已消失无踪的雨滴痕迹:“那几滴水,是我给予你们的警示,而非恩赐。是告诉你们,水,并未完全抛弃这片土地,但它深藏于冥府与人间的交界,而非悬于尔等仰望的那虚无的天空。”
这番话,如同在干涸的心田投下了一块巨石!水,还在!只是藏起来了?不是在天上,而是在……地下?
“可是……伟大的米兹科尔……”大祭司声音嘶哑,几乎崩溃,“河流将尽,井水枯竭,森林死去……除了祈求神明,我们……我们还能去哪里寻找生机?死亡……死亡已经笼罩了我们!” 他指向周围那些曝露的尸骸,声音充满了绝望。
“死亡,并非终点,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指引。”
李熵隐的声音带着一种玄奥的意味,“倾听亡者的低语,观察垂死大地的脉络。生机,往往隐藏在死亡的阴影之下。”
他巨大的头颅转向那条几乎断流的大河,以及远处干裂的河床。“河流的表面之水虽已近枯竭,但大地之下,仍有暗流涌动。那才是支撑万物、未曾完全离去的生命之源。”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人群,最终落在那位大祭司和几个看起来还有些力气的战士头领身上。
“释放这些孩子,我们冥界可不需要这些寿元未尽的人类。然后,挑选出最熟悉这片土地地形、最坚韧的战士和猎人。”
他的命令不容置疑,带着冥神特有的威严。
“跟随我的指引,我将带你们去往……冥府与人间的裂隙之处,去挖掘那被死亡掩盖的生机之泉。”
大祭司彻底瘫软在地,黑曜石匕首“当啷”一声滚落。
他朝着猫头鹰神的方向五体投地,颤抖着嘶喊:“遵……遵从您的神谕!放开孩子们!快!”
其他祭司连滚爬爬地冲上去,解开了捆绑孩子们的绳索。
孩子们的亲人哭喊着扑上来,用自己干裂的嘴唇亲吻孩子额头上同样干涸的皮肤,对阴影中的猫头鹰神投去混杂着恐惧、感激与一丝期盼的目光。
李熵隐继续说道:“在我们离开寻找水源之时,剩下的人,必须行动起来。集中所有力量,收敛、安葬所有曝尸荒野的族人。让逝者得以安息,不再受烈日曝晒、野兽啃噬之苦。这是对亡者的尊重,亦是涤荡生者之地、迎接新生的必要仪式。否则,弥漫的死亡气息,只会让生机更加远离。”
安葬死者,清理环境!
这在卫生条件原始的时代,是防止瘟疫在虚弱人群中爆发、也是重整士气的关键一步。
很快,一支由二十名最强壮的战士和猎人组成的小队被挑选出来。
他们虽然同样干渴虚弱,但眼中重新燃起了求生的火焰。
李熵隐从神庙阴影中无声滑翔而下,落在队伍前方的一块巨石上。
“跟上冥界的指引。”他低沉的声音在小队成员脑海中响起。
然后,他双翼一展,率先向着城邦外围那片死亡气息最为浓重,同时也是地质结构可能蕴含地下水的区域飞去。
他的飞行低而缓慢,那双幽蓝的瞳孔如同最精准的探测器,扫视着下方干裂的大地。
他依靠猫头鹰神对大地能量的敏锐感知,以及自身对地质知识的模糊记忆引导着队伍前进。
队伍沉默地跟在后面,踩着滚烫龟裂的土地,穿过枯死的丛林,越过遍布动物尸骸的荒野。
每多走一步,他们对猫头鹰神的信赖就增加一分,因为他似乎真的在遵循着某种神秘的亡者低语或大地脉络在前进。
他们来到一处地势低洼、河床拐弯的冲击平原。
这里曾经可能水源丰沛,但如今同样一片死寂。
李熵隐在这里盘旋了几圈,最终停留在一小片异常茂盛的、耐旱的特定灌木丛附近。
与其他地方的枯黄不同,这片灌木还顽强地保持着些许绿色。
“挖掘这里。”他传音给领队的战士头领,“向下,直到冥府的寒意触及你们的工具。”
战士们虽然疑惑,但毫不迟疑,拿起随身携带的石锄、骨铲,开始对着那片坚硬如铁的土地奋力挖掘起来。
泥土干燥而板结,挖掘工作异常艰难,汗水瞬间浸透了他们本就缺水的身体,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们。
李熵隐静静地站在一旁,幽蓝的瞳孔注视着挖掘的深度。
他能模糊地感知到,下方不算太深的地方,有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水汽。
一尺,两尺,三尺…… 挖掘的坑越来越深,挖掘者的喘息也越来越粗重,希望似乎随着体力的消耗在逐渐流逝。
就在有人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铿!”
一声不同于挖掘泥土的脆响传来!
一名战士的石锄碰到了坚硬的岩石层。
失望的情绪瞬间弥漫开来。
有岩石阻挡,还怎么挖?
然而,李熵隐却发出了指示:“清理岩石周围的泥土,找到缝隙。”
战士们强打精神,小心翼翼地清理着。
很快,他们发现这并非完整的岩层,而是一大块带有裂缝的岩石。
当一块松动的岩石被撬开时,一股极其微弱但清晰可辨的潮湿凉气,从裂缝中逸散出来!
“是水汽!下面有水!” 领头的战士激动得声音嘶哑,几乎哭出来。
所有挖掘者都沸腾了,疲惫一扫而空,更加卖力地扩大裂缝,向下挖掘。
随着裂缝扩大,那股潮湿的气息越来越明显,甚至坑壁的泥土也开始变得湿润、颜色加深!
希望,如同这地下的湿气,终于从死亡的土壤中,渗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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