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营地里还飘着淡淡的年味，指挥部里的木炭盆却烧得正旺。杨帆把一张缴获的《满洲全图》铺在桌上，四个角用弹壳压住，目光久久停在那片代表平原的淡黄色区域。
周政委哈着白气进来，看见地图就明白了：“又在琢磨平原的事？”
“老周，你看。”杨帆的手指从长白山余脉滑向松嫩平原，“咱们在这山里转战三年，鬼子早摸清了门道。开春的扫荡，肯定比去年更狠。”
徐向前推门而入，接话道：“刚截获的电报，鬼子要从热河调骑兵联队过来。在山里，骑兵施展不开，但他们要是把咱们围在山里...”
话没说完，意思都懂。铁柱掀开门帘，带进一股寒气：“要我说，与其等鬼子来围，不如咱们杀出去！”
“正有此意。”杨帆用红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这一带，农庄密布，河道纵横，是天然的游击区。”
铁柱凑近细看，倒吸口凉气：“总指挥，这离鬼子重兵驻守的新京不到二百里！太冒险了吧？”
“灯下黑。”杨帆吐出三个字，“鬼子绝不会想到，咱们敢把根据地建到他们眼皮底下。”
接下来的三天，指挥部成了巨大的沙盘作坊。王铁锤的徒弟们用黏土塑出平原的地形，徐向前从延安带来的参谋团队则标注出每一个可能的补给点和隐蔽处。
“最大的问题是机动性。”徐向前指着沙盘，“在平原，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更跑不过汽车轮子。”
“那就组建骑兵。”杨帆早有准备，“桦甸缴获了三十多匹军马，加上周边农庄能筹集的，先凑一个骑兵连。”
铁柱眼睛一亮：“我听说蒙古草原有兄弟部队，骑兵战术很有一套。能不能请人来教？”
“已经在联系了。”周政委递过一封密电，“晋察冀军区回电，愿意派两个骑兵骨干过来。”
但骑兵只是第一步。夜深人静时，杨帆独自对着地图沉思。警卫员换了三次炭，他都没察觉，直到晨光微熹，才在笔记本上写下八个字：
“深入敌后，扎根平原。”
第二天，一场特别的会议召开。除了各旅主官，还来了几个特殊人物——从平原地区冒险赶来的“两面政权”代表。
一个叫张老四的保长，说话时手还在抖：“杨将军，咱们那一片的乡亲，早盼着你们去了！鬼子收粮收得狠，年轻人都被拉去修工事...”
“你们那里，能藏下一支部队吗？”杨帆直截了当。
张老四眼睛亮了：“能！辽河套那边，芦苇荡比山还高，夏天进去，鬼子飞机都找不着！就是冬天...”
“冬天有冬天的办法。”杨帆转向王铁锤的二徒弟，“让你们研究的地窨子，怎么样了？”
“报告总指挥，成了！”小伙子兴奋地比划，“照着老乡挖菜窖的法子改进，地下三尺，上面覆土，隐蔽性好，还能防冻。一个地窨子能住一个班！”
这个发明让所有人振奋。徐向前立即在沙盘上标注出可能的隐蔽点：“如果能解决住宿问题，平原游击的可行性就大大增加了。”
但铁柱仍有顾虑：“总指挥，平原无险可守，万一被鬼子发现...”
“所以不能等鬼子发现。”杨帆的目光变得锐利，“老铁，你带一旅在山里继续活动，吸引鬼子注意力。我亲自带二旅下平原。”
“什么？！”众人齐声惊呼。
“总指挥，这太危险了！”
“您不能去！”
杨帆抬手止住议论：“同志们，咱们打的是人民战争。我在山里，还是在平原，区别不大。重要的是——”他环视全场，“要让鬼子顾此失彼，首尾难顾。”
这个大胆的计划经过反复推演，最终形成了完整的方案：一旅、三旅继续巩固山区根据地，同时大造声势；杨帆率二旅秘密潜入平原，在辽河套建立新的游击区；新组建的骑兵连作为快速机动力量，在两区之间传递情报、输送物资。
正月十五，元宵节。当营地还在庆祝时，第一批侦察小队已经出发了。狗娃主动请缨，带着“小栓班”的骨干，化装成粮商，先行潜入平原。
临行前，杨帆亲自为他们送行：“记住，你们是种子。落到土里，就要生根发芽。”
“保证完成任务！”狗娃敬礼的手微微发抖，这次不是害怕，是激动。
七天后，第一份侦察报告传回：辽河套地区的日伪统治确实薄弱，但地主武装猖獗，不少村庄都有“民团”。
“这是个问题，也是机会。”杨帆在作战会议上分析，“地主和鬼子也有矛盾。争取不过来，就打掉；能争取的，就团结。”
他亲自起草了《告平原同胞书》，让宣传队连夜赶印。当二旅出发时，每个战士的背包里都塞满了传单。
出发那天下着小雪。铁柱带着一旅官兵列队送行，这个糙汉子罕见地红了眼眶：“总指挥，一定要保重！”
“放心吧。”杨帆翻身上马，“等咱们在平原站稳脚跟，就是鬼子噩梦开始的时候。”
部队在雪夜中悄无声息地出发了。没有火把，没有喧哗，只有马蹄包着布，踩在雪地上的沙沙声。
三天后，当鬼子还在山里寻找“抗联主力”时，杨帆已经站在了辽河套的芦苇荡边。初春的冰面开始解冻，远处的地平线一马平川。
“总指挥，这里真能藏兵？”新任二旅旅长赵永江有些怀疑。
杨帆没说话，弯腰抓起一把黑土。泥土在掌心化开，油亮亮的，是上好的庄稼地。
“你看这土，”他轻声说，“能长高粱，就能长希望。咱们就是要像种子一样，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根。”
远处传来狗吠声，是狗娃派来接应的人。杨帆翻身上马，最后望了一眼远山。
新的战场，新的挑战。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躲在山里的游击队，而是要在这广阔的平原上，下一盘更大的棋。
而这盘棋的第一步，已经悄然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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