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深处，光线被浓郁的煞气与死气彻底吞噬，一片绝对的黑暗，唯有偶尔窜动的血色电光，短暂照亮周围狰狞的岩壁与扭曲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灰败脉络。
这里已非地底，更像是一处被强行撕裂的、通往某个邪恶核心的通道。
越往下，那股混合了刑天不灭战意与“闭目之纪”死寂污染的威压便越强，如同亿万钧重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试图碾碎一切闯入者。
哪吒周身三色灵光撑开一片丈许方圆的领域，艰难抵御着侵蚀。左臂之内，被强行压制的死气如同毒龙，不断冲击着三种力量的平衡，皮肤下的三色螺旋纹路明暗不定，手腕处的混沌道星印记高速旋转，竭力消化、磨灭着入侵的异种能量。
胸前玉清定魂佩清辉如柱，是他在无边黑暗中唯一稳定的锚点。
下降不知多深，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近乎球形的天然洞窟出现在眼前。洞窟中央，并非想象中的岩浆或地脉，而是一座由无数粗大锁链缠绕、悬浮在半空的、赤红色的巨石祭坛！
祭坛之上，赫然端坐着一尊无头的巨人躯体！
那躯干高达十丈，肌肉如铜浇铁铸，布满了古老狰狞的伤疤，皮肤呈现出一种历经万古不腐的暗红色。双乳化为怒目圆睁之状，肚脐裂开如血盆大口，此刻正随着呼吸（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呼吸）缓缓开合，喷吐出混合着暗红煞气与灰败死气的浊流。
巨人双手，各持一物。右手紧握一柄布满缺口、却依旧寒光凛冽的青铜巨斧（干）；左手按着一面厚重古朴、刻满战纹的青铜大盾（戚）。斧与盾虽沉寂，却自然散发着一股斩破一切、抵御万法的恐怖道韵。
正是刑天本体！上古战神之躯！
此刻，这具本该充满不屈战意的躯体，却被无数灰败的、如同藤蔓或寄生虫般的死气脉络紧紧缠绕、渗透。这些死气脉络的源头，赫然是刑天那空洞的脖颈断口处！那里，灰败死气最为浓郁，正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体内，侵蚀着其不朽的战意，并试图通过那双乳之目与肚脐之口，与外界那庞大的战魂虚影相连，完成某种……“睁眼”的仪式！
而在祭坛四周，八根雕刻着上古先民祭祀与征战场景的青铜巨柱，按照八卦方位排列，柱顶延伸出的粗大锁链，正是缠绕刑天躯体的封印枷锁。只是此刻，这些青铜巨柱光芒黯淡，锁链上铭刻的轩辕圣皇符文也大多熄灭，只有少数还在顽强闪烁，维持着最后的封印之力。
“污染源头……果然在这里！”哪吒瞳孔收缩。那些从脖颈断口处涌出的灰败死气，其本质与祖龙祭坛黑雾、与那试图睁开的“眼睛”，同出一源！甚至更加精纯、更加古老！
似乎是察觉到了生人的闯入，刑天那无头的躯体，微微一动。
双乳所化之目，骤然转向哪吒的方向！虽然并无真正的眼球，但哪吒却感觉到一股冰冷、暴虐、充满了疯狂战意与死寂毁灭的“视线”，锁定了他！
肚脐所化之口，缓缓张开，发出低沉、沙哑、如同金属摩擦般的非人声音：
“蝼……蚁……扰……‘主’……沉……眠……死……”
话音未落，刑天右手那柄青铜巨斧（干），竟然自行抬起，虽然动作缓慢，却带着一股劈开混沌、斩断因果的恐怖威势，朝着哪吒所在的方向，隔空一斩！
没有斧芒，没有气劲。
但哪吒周身空间骤然凝固、扭曲，一股无形的、蕴含着极致“斩断”与“终结”法则的力量，凭空降临，要将他连人带所处空间，一同劈开！
“吒！”哪吒汗毛倒竖，左臂本能地全力轰出！
三色螺旋光芒暴涨，化作一道凝实的拳印，硬撼那无形斩击！
轰隆——！！！
洞窟剧烈震颤，岩壁崩裂！拳印与无形斩击对撞的中心，空间如同镜子般出现了细密的黑色裂痕！
哪吒闷哼一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之上，喉头一甜，鲜血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左臂剧痛，三种力量循环险些被这一斧震散！
好可怕的“干”！这就是上古战神执掌的“战”之法则的具现化吗？即便被死气侵蚀，即便主人神智不清，随手一击，依旧有如此神威！
更麻烦的是，那一击中，同样蕴含着“闭目之纪”的死寂道韵，与刑天本身的战意法则纠缠在一起，威力倍增，也使得哪吒左臂的净化之力难以完全克制。
“不能硬拼！必须切断死气源头，唤醒刑天本身的战意，或者……加固封印！”哪吒心念电转，目光迅速扫过祭坛与八根青铜巨柱。
那些死气脉络的核心，在脖颈断口。而封印的核心，在于八根巨柱与锁链。
或许……可以借助封印的力量？
就在这时，刑天的左手，那面青铜大盾（戚），也动了。
它并未攻击，而是轻轻一顿，顿在祭坛表面。
嗡——！
一圈厚重的、如同大地般凝实的暗黄色光晕，以盾牌为中心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祭坛，并将缠绕刑天躯体的灰败死气脉络，保护在内！
这层光晕，蕴含着极致的“防御”与“守护”法则，虽同样被死气浸染，变得灰暗沉重，但其本质的坚固与不朽，却使得任何试图攻击死气脉络或刑天本体的力量，都如同泥牛入海，难以奏效。
攻有“干”，守有“戚”。
即便刑天神智被污染，其战斗本能与法则运用，依旧可怕！
“麻烦了……”哪吒脸色难看。想要切断死气源头，必须先破开“戚”的守护。但“戚”的防御，显然比“干”的攻击更难缠。
洞窟之外，上方传来的剧烈能量波动与轰鸣，显示着碧霄与木吒正与战魂虚影激战正酣，显然无法分心支援。
只能靠自己。
哪吒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与左臂的躁动。他看向刑天那不断涌出灰败死气的脖颈断口，又看向周围八根光芒黯淡的青铜巨柱。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形。
“银，分析八根青铜巨柱的能量回路与封印结构，找出最薄弱、也是与刑天本体连接最紧密的一根！”他在心中疾呼。
“分析中……目标锁定：东北‘震’位巨柱。其能量回路受损最轻，与刑天左肩锁链连接，且其对应八卦‘雷’属性，与你左臂混沌道星印记可能产生‘生机’共鸣，有机会短暂激活封印之力！”银的数据流飞速运转。
“震位……雷……生机……”哪吒眼神一亮，“就是它了！”
他不再犹豫，身形化作流光，不再试图攻击刑天本体或死气脉络，而是径直朝着东北方位那根“震”位青铜巨柱冲去！
刑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右手“干”再次抬起，隔空斩来！
这一次，哪吒早有准备，不闪不避，左臂之上，三色光芒疯狂旋转，混沌道星印记光芒大放，竟在他身前凝聚出一面虚幻的、不断流转着混沌色泽与三色螺旋的盾牌虚影！
这不是硬挡，而是以自身融合之力，模拟“混沌”的“无序”与“包容”特性，去“偏折”、“消融”那蕴含“斩断”法则的斧力！
同时，他速度不减，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锋锐、凌厉的青色剑意——正是通天教主所赐的“截天剑意”烙印所化！
他要以剑意，强行刺激、激活那根“震”位巨柱！
轰——！
无形斧力斩在混沌盾牌虚影上，虚影剧烈扭曲、震荡，最终崩溃，但斧力也被偏折、削弱了大半，剩余力量擦着哪吒身侧掠过，在岩壁上留下深不见底的沟壑。
而哪吒的剑指，已然点在了“震”位青铜巨柱之上！
“截天之道，一线生机！给我——开！”
嗡——！！！
青色剑意没入巨柱，那黯淡的柱身猛然一震！表面雕刻的雷霆纹路次第亮起，散发出璀璨的雷光！缠绕其上的锁链哗啦作响，封印符文被强行激活了一部分，一股古老、威严、蕴含着轩辕圣皇意志的浩然正气，顺着锁链，猛然传导向祭坛之上的刑天左肩！
“呃啊啊啊——！！！”
刑天躯体剧震，发出一声痛苦与暴怒混合的咆哮！左肩处被锁链缠绕的位置，灰败死气与浩然正气激烈冲突，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那原本稳固的“戚”之守护光晕，也因本体受创而剧烈波动起来！
有效！
但哪吒还未来得及高兴，刑天的反击已至！
那柄“干”不再隔空斩击，而是被刑天右手紧握，带着万钧之势，朝着哪吒所在的巨柱方位，实实在在、一斧劈来！
这一斧，不再是法则层面的无形攻击，而是实物与神力的结合！斧未至，那凌厉到极致的锋芒，已将哪吒周身空间彻底锁定、凝固！避无可避！
“不好！”哪吒瞳孔骤缩，这一斧的威力，远超之前隔空斩击！若被劈实，别说他，恐怕连这根巨柱都要被一分为二！
千钧一发之际，哪吒眼中狠色一闪！
不退反进！他竟迎着那劈来的巨斧，左臂再次轰出！但这一次，目标不是斧头，而是……刑天那因左肩受创而微微敞开的、被灰败死气笼罩的胸膛正中央！
他要赌！赌在巨斧临身前，自己的攻击能先一步触及刑天躯体，赌左臂内融合的三种“存在”意志之力，能对那浓郁的死气造成足够干扰，影响刑天这一斧的力道！
同时，他右手剑指不停，继续将全身法力与剑意，疯狂灌入“震”位巨柱，试图彻底激活其封印之力！
这是以命相搏！
巨斧撕裂空气，带着死亡阴影，轰然斩落！
左拳的三色螺旋光芒，亦如彗星袭月，直捣黄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缓慢。
哪吒能看到巨斧锋刃上那冰冷古老的寒光，能感受到那斩断一切的意志。
也能看到自己左拳上，那代表着守护、净化、守望的三色光芒，在灰败死气的侵蚀下，顽强闪烁。
下一刻——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洞窟中炸开！
首先是哪吒的左拳，狠狠轰在了刑天胸膛正中！三色螺旋光芒如同钻头，瞬间破开了表层浓郁的灰败死气，深深没入其铜浇铁铸般的皮肤之下！
刑天整个躯体猛然向后一仰，胸膛处被击中的位置，灰败死气剧烈翻腾、溃散，露出底下暗红色的、布满了古老战纹的真实肌体！一股磅礴、纯粹、充满不屈战意的气息，自那伤口处泄露出来一丝！
紧接着，那柄势不可挡的巨斧，也斩落下来！
但就在斧刃即将触及哪吒头颅的刹那，因胸膛受创、体内力量紊乱，刑天这一斧的轨迹与力道，出现了极其微小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偏差与衰减！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偏差！
巨斧擦着哪吒的右肩落下，斩在了他身旁的岩壁之上！
轰隆——！！！
半个洞窟的岩壁被这一斧斩得粉碎，乱石崩云，地动山摇！恐怖的冲击力将哪吒如同破布娃娃般掀飞出去，右肩处传来骨骼碎裂的剧痛，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身体！
但他还活着！
而且，他右手的剑指，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那根“震”位青铜巨柱！
在巨斧斩落、他身受重伤被掀飞的瞬间，他竟借着那股冲击力，将最后一股精纯的混沌法力与决绝的剑意，连同喷出的一口蕴含着本命精血的血箭，一起，狠狠打入了巨柱之中！
“以我之血，唤圣皇之封！震位雷动，邪祟伏诛——！！！”
咔嚓——！！！
“震”位巨柱，通体雷光暴涨！柱顶一道粗大的金色雷霆，顺着锁链，狂暴地轰入了刑天左肩！
“吼——！！！”
刑天发出前所未有的、痛苦与狂怒到极致的咆哮！左肩处灰败死气被金色雷霆大量净化、驱散，整个左臂连同那面“戚”盾，都暂时失去了力量，垂落下来！胸膛伤口处泄露出的纯粹战意气息更多了！
更重要的是，随着“震”位巨柱被彻底激活，八卦封印其余七根巨柱，仿佛受到了连锁反应，接二连三地亮起了微弱的光芒！八根锁链同时收紧，浩瀚的轩辕圣皇封印之力再次被引动，开始镇压、消磨刑天体表的灰败死气！
虽然这复苏的封印之力远不及全盛时期，但足以暂时遏制死气的进一步蔓延和那“眼睛”的睁开进程！
机会！
哪吒忍着全身剧痛，挣扎着在半空中稳住身形。他右肩骨骼碎裂，左臂因过度使用与死气侵蚀而颤抖不已，混沌法身布满裂痕，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但他眼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他看向刑天，看向那因封印之力复苏而暂时陷入混乱与痛苦、体内纯粹战意与灰败死气激烈冲突的巨人。
“刑天！”哪吒用尽力气，声音沙哑却穿透轰鸣，在洞窟中回荡，“你乃上古战神！轩辕圣皇麾下第一猛将！你的意志，是战天斗地，是不屈不挠！不是沦为邪祟傀儡，不是拥抱寂灭消亡！”
“看看你自己！看看缠绕你的这些污秽！它们正在玷污你的战魂，扭曲你的意志！你甘心吗？！”
“睁开你真正的‘眼睛’！用你的‘战’意，去焚烧这些污秽！去夺回你自己的躯体！”
仿佛是被哪吒的话语触动，又或是封印之力刺激了其最深层的记忆，刑天那无头的躯体，猛然僵住。
胸膛处，被哪吒击破的伤口，泄露出的纯粹战意气息越来越浓，与周围的灰败死气激烈对抗。
胸前所化的怒目，那灰败的纹路剧烈闪烁、扭曲，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那被污染的表象之下，挣扎出来。
肚脐所化的巨口，发出的不再是模糊的嘶吼，而是一声声断续、却蕴含着无尽苍凉与不甘的古老战歌：
“操……干戚……兮……舞……”
“猛志……固……常……在……”
“轩辕……陛……下……臣……未……败……”
战歌声中，刑天体表的灰败死气，竟开始被那纯粹的、赤红色的战意火焰，一点点焚烧、逼退！虽然缓慢，却坚定无比！
那胸前之目处的灰败纹路，在战意火焰的灼烧下，开始崩解、脱落！
有戏！
哪吒心中振奋，强提一口气，正要再做些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裂谷最深处，那仿佛连通着九幽地狱的黑暗尽头，猛地传来一声冰冷、怨毒到极致的尖啸！
“坏……吾……主……大事……当……诛……九……族……！”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灰败死气，如同决堤的冥河，轰然自地底涌出，瞬间冲垮了刚刚复苏一部分的八卦封印光芒，八根青铜巨柱同时黯淡下去！
这股死气并未直接攻击哪吒或刑天，而是化作无数根尖锐的、如同触手般的黑色尖刺，狠狠刺入了刑天那刚刚被战意火焰逼退死气、略显脆弱的躯体各处！
“呃啊啊啊——！！！”
刑天发出痛苦的哀嚎，刚刚燃起的战意火焰被瞬间压制、扑灭！灰败死气以更猛烈的势头反扑，再次将他吞没！那双乳之目中，即将脱落的灰败纹路重新稳固，甚至……开始缓缓向两侧“睁开”！
一只冰冷、死寂、漠然，仿佛蕴含着整个纪元终结之意的……灰白色“眼瞳”，在那左乳所化的“目”中，隐隐成型！
而在那“眼瞳”成型的瞬间，哪吒神魂深处，那枚遗骨灯塔留下的苍白色印记，如同被烙铁烫到般，骤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灼痛与警兆！
星图疯狂闪烁，指向裂谷最深处的黑暗！
同时，一个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惊恐与绝望的意念碎片，强行冲入哪吒的识海：
“逃……快逃……！”
“是……‘副眼’……‘清洗者’的……次级投影……要降临了……！”
“这方天地……要被……标记了……！”
副眼？清洗者的次级投影？降临？标记？
哪吒还未完全理解这些信息的含义，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整个天地都要将他排斥、碾碎的恐怖危机感，已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
他抬头，看向刑天左乳处，那只已然成型大半、正缓缓“睁开”的灰白色“眼瞳”。
在那“眼瞳”深处，他仿佛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闭合眼瞳构成的黑暗之海。
以及，一个无法形容、无法理解、仿佛是一切“终结”与“收割”化身的……朦胧巨影，正隔着无穷时空，将“目光”，投向这里。
投向洪荒。
投向他。
轰——！！！
裂谷之外，战魂虚影发出一声贯穿天地的尖啸，轰然炸开！碧霄与木吒吐血倒飞！
裂谷之内，刑天体表死气冲天，那只灰白眼瞳，已然睁开了一道缝隙！
冰冷死寂的灰白光芒，开始从那缝隙中，弥漫而出。
所照之处，万物失去色彩，走向终结。
真正的灾难，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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