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认他的冤？”
五个字。
在死寂的凌霄宝殿，来回飘荡。
没有法力，没有神威，只是一个凡人魂魄最平静的叩问。
却让这满天仙佛，集体失聪。
是啊。
天规审罪，凡人渡魂。
林澈认了他的罪。
那赤阳堕魔为朱逆天，被镇压万世的冤，谁来认？
高台之上，玄穹天尊那张万古不化的脸，依旧无波无澜。
但他身侧的普法天尊，那张布满裂痕的神像面孔，在这轻轻一问之下，神光彻底黯淡，化作死灰。
他穷尽一生编织的法网，他引以为傲的秩序……
被一个凡人，用两世的执着，撕了个对穿。
他，成了三界最大的笑话。
“不对！”
一声尖利到扭曲的嘶吼，从他破碎的面具下炸开，震碎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普法天尊猛地伸出手指，那手指因极致的用力而剧烈颤抖，死死指向殿下的林澈。
“全是伪善！”
“你现在无权无势，自然可以满口仁义，标榜善良！”
“若让你执掌天规，若让你手握权柄，你敢说你不会为了这私情，枉顾法理？
你敢说你不会为了这个所谓的‘兄弟’，颠倒黑白？！”
“人性，根本经不起权力的考验！”
“你今日能为他私闯地狱，他日就能为他祸乱三界！”
“你的善，是小善！是私心！”
“为了维护三界秩序的大义，你这种善，才是最可怕的恶源！”
这番话，阴毒，却也直指人心。
殿内刚刚还对林澈充满同情与敬佩的仙神，不少都陷入了沉思。
林澈平静地看着他，看懂了他最后的挣扎。
当道理讲不通时，便开始诛心。
林澈缓缓跪下。
不是对普法，而是对这九天之上的天道，对那至高无上的玄穹天尊。
“天尊在上。”
他没有辩解。
亦没有愤怒。
只是用这最清澈的魂体，立下了三界最沉重的誓言。
“林澈自知罪孽深重，愿领天罚。
但不服这以‘可能’定罪的逻辑，不服这无视前因的审判。”
“我愿，再入轮回！”
轰！
此言一出，如混沌神雷炸响在每一位神明的心海。
“我愿洗去此生所有记忆，化为最普通的凡人，再历一世。
请三界众神，以轮回镜为凭，共观我此生。”
林澈抬起头，他的魂魄之光清澈而坚定，直视着那至高的宝座。
“若我在此生，能守住本心，不因权势地位而动摇，不因贪嗔痴念而作恶。
便请天尊，将我轮回的所有功德，尽数回向给朱逆天，以及乌怀城那十万枉死的冤魂！”
他声音一顿，字字如铁。
“若我在轮回中，有半点行差踏错，被欲望蒙蔽，行不义之事……”
“我甘愿受罚！”
话音落下。
杨戬握着三尖两刃刀的手背上，筋脉怒张，他猛地闭上眼，似是不忍再看这般决绝的场景。
孙悟空停下了所有的动作，金箍棒“哐”的一声顿在地上，他龇着牙，那双火眼金睛里，是罕见的敬佩与不忍。
三霄娘娘、哪吒、雷震子……
这些曾叱咤风云的大能，此刻看着那个跪在殿中，魂魄之光清澈如水的凡人，竟无一人能言。
他们见惯了为权、为利、为名的争斗，却何曾见过，有人愿意重入轮回，只为给他人争一个“公道”？
就在这死寂中，玄穹天尊座下的普法天尊，神像面具上“咔嚓”一声，又多了一道深刻的裂纹。
他输了。
输得体无完肤。
就在这时，众仙神之中，一道纤弱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云袖飘飘，环佩叮当。
是霓裳仙子。
她走到大殿中央，走到林澈的身侧，对着九龙宝座，盈盈下拜。
“霓裳，你疯了！”云霄娘娘忍不住出声呵斥。
霓裳仙子只是摇头，泪水划过脸颊，声音却无比清晰。
“云霄姐姐，你不知……前世，他为救我，被污蔑为妖邪同党，打入凡间最肮脏的死牢。
我亲眼看着他被拖走，他回头看我时，眼神里没有半分怨怼，只有让我快跑的焦急。”
“那眼神，成了我千百年来的心魔！”
她猛然抬头，直视天尊，声音带着决然的颤抖。
“他为道坠入尘埃，我却在云端安享仙福，此非情债，乃是道心之债！
今日他为兄弟再入轮回，若我依旧只能旁观，我之道心，必将当场碎裂！”
“霓裳此去，非为续缘，只为还债！求天尊成全！”
这番话，让无数女仙为之动容。
林澈的魂体微微一震，他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那份跨越生死的执着。
高台之上，玄穹天尊那双淡漠了万古的眼眸，终于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波澜。
他看了看林澈，又看了看霓裳。
许久。
一个字，从九天之上落下。
“准。”
声音不大，却是一字落下，便是天道法则，一言九鼎。
普法天尊的面孔，彻底化为死灰。
“嘿嘿！”
孙悟空一声怪笑，打破了殿内的凝重。
他一个跟头翻到半空，抓耳挠腮地叫道：
“就这么看，凡间百年，天上才过去多久？
太慢了！太慢了！不如，咱们移驾去个好地方！”
“忉利天！”
众仙神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忉利天，天上一日，人间百年。
在那里观看，正好可以完整见证林澈的一生。
“此法甚好！”托塔李天王抚须赞同。
玄穹天尊没有言语，只是轻轻一挥袖。
刹那间，斗转星移，玉虚宫前的众仙神，连同那面巨大的轮回镜，瞬间被挪移至一片云海缭绕的全新天界。
正是忉利天。
在仙官的布置下，轮回镜高悬云端。
众仙神各寻云头坐下，俨然成了一场三界最高规格的“观影会”。
孙悟空不知从哪摸出一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冲着不远处面如死灰的普法天尊嘿嘿直笑。
“普法老儿，看好了！”
“这次，俺老孙就赌这一对小儿女，能把你的老脸，彻底打肿！”
普法天尊置若罔闻。
他只是死死盯着那面光芒大盛的轮回镜，那破碎的面具下，挤出满是怨毒的诅咒：
“人性本恶，权柄是最好的催化剂。林澈，我等着你……成为你最厌恶的自己！”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轮回镜光芒暴涨，吞噬了一切。
镜面之上，缓缓浮现出四个鎏金大字——
【大启王朝，永安二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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