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煌睁开眼睛,光打在脸上。这不是阳光,是舰桥顶部的灯。灯光很亮,照得他脑子发疼。他眨了眨眼,左眼模糊,右眼什么都看不见。医疗组说他的视神经被烧坏了,能有一点感觉已经是运气好。
他坐在一张金属椅子上,手上戴着拳套,只剩半截,边缘焦黑。合金指节露在外面,有点生锈,这是战斗时过热留下的。右眼没知觉,左臂包着绷带,底下能看到金属支架。那是军用强化骨骼,普通人不该有。但现在没人管这些了。医疗组说他能坐起来就不错,但他知道,自己还没死是因为账还没算完。
大厅里有人说话,有人笑,杯子碰来碰去。墙上挂着旗帜,写着不同的名字:赤蛇之环、星尘议会、边境守望者……他们赢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气氛轻松,但总觉得不太真实,像硬挤出来的。
凯莉斯坐在他旁边,披着一件防护服。她的翅膀没了,只剩下几根断骨贴在背上。以前会发光的羽翼现在只是碳化的架子,插在皮肉里。她闭着眼,呼吸轻,手指偶尔动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额头出汗,汗珠滑到太阳穴,在灯下泛着蓝光。那是她体内灵族血脉和科技结合的结果,说明她的神经还在高速运转。
艾德琳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杯水,没喝。她脖子上有纱布,下面是一道疤。那不是打斗留下的,是被关押时烙的印,很深,连最先进的技术都去不掉。有人过来敬酒,她点头回应,动作标准,但眼神一直紧绷。她看着每个人的笑脸,记下他们的小动作——嘴角怎么翘、眨眼快慢、喉结有没有抖。这些都是骗人的迹象。
雷煌慢慢站起来,腿还有点软。每一步都不稳,身体还记得之前承受过的伤害。他走到艾德琳身边,没说话。两人站在一起,沉默就够了。
“你还站得起来?”她问。
“死不了。”他答。
她扯了下嘴角,算是在笑。然后低头看手里的杯子,水面晃了晃。“他们在庆祝,可没人提‘钥匙之人’的事。”
雷煌看了看四周。大家举杯、拍肩、说笑,看起来很高兴。但他们很少对视,说话也压低声音,说到一半就停下换话题。像是刚完成任务的人急着藏起来。更奇怪的是,所有人的通讯设备都没开,没有上传信号,也没有备份数据。
“你也发现了?”他问。
“不止我。”艾德琳说,“刚才两个人偷偷通话,内容被屏蔽了。但我抓到了一段波动,接近亚空间频率。他们不是在报捷,是在报告损失。”
她说这话时,用手指轻轻敲了三下杯壁,再敲一下长的——这是老式暗语,意思是“危险还在”。
雷煌看向凯莉斯。她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盯着角落里的几个人。那里有三个穿灰袍的技术员,围着一台小终端低声说话。他们的衣服不属于任何已知组织,图案是螺旋形,中间有个倒三角符号。这个符号七十年前出现过一次,那次整颗星球的地壳都翻了过来。
其中一人抬手划了一下,屏幕上闪出一个红标,又立刻消失。那一瞬间,凯莉斯的眼睛闪过一丝银光,是她的预感能力触发了。
“他们在删数据。”她说,声音沙哑,“不是存档,是彻底清除。而且……他们在等某个信号。”
雷煌走过去,站在她面前。“你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不能。”她摇头,“但他们不对劲。没有赢了的高兴,只有紧张。他们在怕后果,怕有人追查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我能闻到他们的恐惧——不是怕敌人,是怕结果。”
艾德琳走过来,站到他们中间。“我们以为阻止了一场实验,但如果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呢?如果这地方根本不是唯一的据点?”
“你是说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雷煌问。
“我不是猜。”艾德琳摸了摸脖子上的伤,“我在审判庭待过七年,处理过十七起类似事件。每次我们都以为结束了,几年后同样的符号、仪式、能量波形又出现了。就像割草,刚清完一片,另一片马上长出来。这次也一样。封印停了,但知识还在。只要有人知道怎么唤醒,它就会再来。”
她说这话时,目光落在一面旗上。那旗原本属于一支解散的远征舰队,现在却被重新挂了起来,边上绣着一行字:“终焉即新生”。
雷煌眯起左眼。他知道那支舰队最后怎样了——全员发疯,自爆在太空。而这面旗,本该随船沉没。
凯莉斯突然抬头。“不只是知识的问题。刚才我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能量——来自我的族人。但他们不是来帮忙的。他们在评估,看我们有没有破坏核心协议。如果破坏了,他们会放弃这条线;如果没有,他们会继续推进。”
“你是说有些灵族也在参与?”雷煌声音低了。
“不是全部。是一支早就脱离主脉的分支。”她闭上眼,“他们觉得唤醒才是救赎,而不是封印。他们认为我们阻止的不是灾难,而是进化。在他们眼里,人类和灵族不该分开,融合才是终点。”
这时音乐忽然变大,一群人欢呼起来。一面旗被抛向空中,有人接住展开,上面写着:“断脊成功,黑暗止步。”口号整齐响亮,像是排练好的宣传。
雷煌看着那面旗,没动。
“他们想让我们相信一切都结束了。”他说,“但你们的感觉没错。这些人不像打了胜仗的士兵,倒像是完成了撤离演习。他们不需要敌人活着,只需要‘胜利’这个说法成立。”
艾德琳点头。“而且没人问接下来怎么办。按理说这种级别的威胁暴露后,应该立刻组织队伍追查其他据点。但他们只谈庆功,不说后续。连伤亡名单都没公布。”
凯莉斯扶着椅子慢慢起身。动作慢,但每一步都很坚定。“还有件事更奇怪。我的预感能力几乎耗尽了,但刚才我看到了画面——一座塔,立在雪原上,塔顶插着一根黑色金属柱。柱子上的符文和我们摧毁的那个控制柱一样。不一样的是,那个地方的能量更强,结构更完整。”
“你是说还有另一个实验点?”雷煌问。
“可能还不止一个。”她说,“我看不清太久,只能看到几秒。但那个地方……已经在运行了。而且它的频率和我的血脉产生了共鸣。这意味着,那里有东西在叫我。”
三人安静下来。连远处的笑声都变得遥远。
这时,雷煌掌心发热。他摊开左手,发现皮肤下有一丝蓝光流动,像血管里流的不是血,而是某种能量。他记得最后一击时拳套炸裂,一股力量从身体里冲出来,让他突破极限。那种感觉不像外力,更像是沉睡的部分被叫醒了。
他没告诉别人。
艾德琳看他一眼。“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我们还能站在这里。”他说,“按理说我早该死了。那一击的负荷能让基因崩解三次。你也不该恢复这么快,你的中枢神经至少要修两周。凯莉斯透支预感本该昏迷三天,可她现在就能感应远方。”
他顿了顿:“我们的身体在变。不是因为治疗,是因为那场战斗。磁场、灵能、量子共振同时爆发,可能引发了连锁反应。我们以为完成了任务,但我们可能已经被改变了。”
艾德琳眼神变了。她放下杯子,手指划过颈侧的疤。那道疤最近总痒,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生长。
“我也感觉到了。”她轻声说,“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在一条走廊走,两边都是镜子。每个镜子里的我都不一样——有的穿审判官制服,有的戴机械面具,还有一个……没有脸。她对我说:‘你还没选好身份。’醒来后,我发现心跳变成了两个节奏。”
凯莉斯抬起手,碰了碰胸前的一块水晶碎片。它原来嵌在她翅膀根部,现在裂成两半,中间渗出一点淡蓝色液体。液体浮在空中一会儿才落下。
“这不是血。”她说,“这是灵骨科技的活性液。它只在宿主觉醒到高阶时才会分泌。而这种状态,通常要修行百年才能达到。”
雷煌盯着那滴蓝液落下去,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声。那一刻,他好像听见了一声钟响,来自很远的记忆。
广播响了。
“请各位代表前往南区休憩厅,高层将发布下一步战略指引。”
人群开始移动。脚步杂乱,却很有序,像是安排好的。没人回头,没人停留,连说话都停了。
雷煌没动。
艾德琳看着他。“你不走?”
“我没听到任何关于追查幕后势力的内容。”他说,“也没看到行动计划。他们只想让我们记住今天,忘记疑问。这场‘胜利’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真的。”
凯莉斯把水晶碎片收进口袋,动作慢但坚决。“他们怕我们知道太多。删数据、断通讯、转移注意力……不是为了保护我们,是为了保护秘密。”
艾德琳站在原地,用力按了下脖子上的疤。疼痛让她清醒。
“所以接下来呢?”她问,“我们装作不知道,还是……”
雷煌抬头,看向出口方向。那里有扇不起眼的小门,通向舰体底层的维修通道。他的生物传感器显示,过去十二小时里,那条路有过三次不明能量波动。
他左手微微张开,掌心朝上。那道蓝光又出现了,顺着掌纹流向指尖,聚成一个小亮点。
“我们查下去。”他说,“不管他们想让我们看到什么。”
他转身,走向那扇门。
艾德琳跟上,脚步无声。
凯莉斯最后看了眼大厅中央的屏幕。画面上,他们的战斗被剪成了英雄故事——雷煌破门、艾德琳切断系统、凯莉斯引导路线……一切都被美化,简化,真相被抹去。
没人提贤者欧米伽-7最后说了什么。
没人解释瓦尔克洛为何留下。
也没人说那个化作光点消失的“钥匙之人”是谁。
她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瞳孔已变成银灰色。
然后,她迈步前行。
三人消失在通道尽头。身后掌声不断,灯光灿烂,仿佛世界真的迎来了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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