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起·千金遇“仙”
长安西市的辰时,正是人声鼎沸之时。驼铃声混着西域商人的吆喝声漫过青石板路,香料与烤肉的香气缠在柳丝间,酒肆的幌子被风掀得猎猎作响。柳树下的木桌旁,晏临歧一袭洗得发白的道袍,袖口沾着些微草叶,手中拂尘却摇得有模有样,眼角余光瞥见街角走来的身影,立刻正了正衣襟,摆出高深莫测的姿态。
户部侍郎家的千金李令仪,身着藕荷色罗裙,鬓边簪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正被丫鬟挽着逛街。她指尖刚触到货郎摊上的玉佩,便被一道慢悠悠的声音拦住:“小娘子留步。”
晏临歧上前一步,拂尘轻扫,目光在李令仪眉间打转,语气笃定:“小娘子眉目含贵气,一看便知是官宦世家出身,只是印堂处隐有青气缠绕,此乃‘财煞’缠身之兆。近日常感家中琐事烦扰,账目或有疏漏吧?需寻一件西域产的暖玉奇珍贴身佩戴镇煞,否则不出三月,恐有家宅不宁之祸。”
李令仪脚步一顿,秀眉微蹙。她近日确实听闻家中库房账目有些混乱,父亲为此愁眉不展,不由得半信半疑:“道长此言当真?终南山隐士也懂这些俗事?”
“出家人不打诳语。”晏临歧抚须浅笑,正欲再添几句,一旁的沈砚冰适时起身,青衫广袖,折扇轻敲掌心,温文尔雅的模样自带可信度:“令仪小姐有所不知,晏道长隐居终南山多年,观星断厄之术出神入化。恰好我识得一位西域奇人,手中正有一块暖玉,温润通透,恰能镇住此煞。”他说话时眼神诚恳,语气谦和,倒让李令仪的疑虑又消了几分。
不远处的老柳树后,魏小禄蹲在草丛里,鼻尖沾着点墨汁,正奋笔疾书。他手中麻纸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骗小姐话术第一条:先夸贵气,再点烦心事;第二条:抬出终南山\/西域等远地名头;第三条:需找奇珍镇煞,引向同伙……”忽然后背被人狠狠一撞,手中毛笔“啪”地掉在地上,墨汁溅了他一脸。
“谁他妈不长眼!”魏小禄刚要回头骂,就见萧烈撸着袖子,满脸怒容:“好你个小兔崽子,居然帮着骗子记套路!敢骗官家小姐,看我揍得他们满地找牙!”说着就要冲出去,被身后的李崇光死死拽住胳膊。
李崇光急得额头冒汗,压低声音:“别冲动!咱们没凭没据的,万一真是什么隐世高人,你这一闹,陛下不得骂我们玄镜司的人鲁莽?”
“鲁莽总比看着小姐被骗强!”萧烈挣扎着,嗓门不自觉拔高,又被李崇光狠狠瞪了一眼。这时苏轻眉抱臂走来,青裙扫过草丛,她翻了个漂亮的白眼,语气带着几分嫌弃:“就这拙劣话术,也就骗骗涉世未深的小姐。你们俩一个莽得像头蛮牛,一个蠢得没脑子,还不如我扮成丫鬟,去套套他们的话。”说着眼角余光扫过魏小禄脸上的墨汁,忍不住嗤笑一声。
街角处,李治身着素色锦袍,头戴帷帽,正微服闲逛。听见“观星镇煞”四字,顿时来了兴致,悄悄拨开帷帽轻纱,踮着脚凑过来旁听。晏临歧说到“家宅不宁”时,他还转头小声问身边的太监王德:“王伴伴,你听这道长说得有道理吗?朕的龙椅坐得挺稳,要不要也寻块西域奇珍镇一镇?免得有奸人作祟。”
王德急得后背都湿透了,连忙躬身,声音压得像蚊子叫:“陛下!万万不可信!这都是江湖骗子的伎俩!您看,玄镜司的苏大人他们就在那儿呢,定是早就盯上这些人了!”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四周,生怕有人认出天子仪仗,心里把那几个骗子骂了八百遍。
晏临歧似乎察觉到有人旁听,故意提高了声音:“此玉需诚心求取,方能显灵。小娘子若是有意,三日后辰时,在此地相见,我让沈公子带奇珍前来。”李令仪咬着唇,看了眼身边一脸担忧的丫鬟,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信你们一次。”
树后的魏小禄赶紧在笔记上补了一句:“第四条:留悬念,约后续,吊足胃口。”萧烈看得牙痒痒,被李崇光死死按住,只能用口型骂道:“等着瞧!”苏轻眉则已经开始解腰间的玉佩,转头对两人说:“把你们的衣服借我一件,我这就去换。”
苏轻眉动作麻利,抢过魏小禄身上那件半旧的青布丫鬟服,三两下换好,又抓了把草屑抹在脸上,瞬间褪去了几分锐气,多了些怯生生的模样。她快步走到李令仪身边,福了福身,声音细弱蚊蝇:“小姐,奴婢方才去买胭脂,来晚了些。”
李令仪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头点头:“无妨,这位晏道长正说要帮我寻镇煞的奇珍呢。”
苏轻眉立刻露出好奇又惶恐的神色,看向晏临歧:“道长,您说的那西域暖玉,当真那般神奇?我家小姐素来心善,可不能让她受了委屈。”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晏临歧和沈砚冰的神色,目光扫过沈砚冰腰间那枚看似普通的银饰时,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那纹样,分明是去年被玄镜司追查过的走私团伙标记。
晏临歧没察觉异样,反倒被这“丫鬟”的态度捧得越发得意:“自然神奇!那暖玉采自西域昆仑山脉,夜间能发光,遇煞则发热,乃是上古神玉所化。只是此物稀有,沈公子需亲自去西域奇人府中求取,耗费不小。”
沈砚冰适时补充,语气带着几分为难:“不瞒令仪小姐,那奇人素来清高,只收黄金百两作为答谢。若不是看在道长面子,寻常人便是出价千金,也未必能求得。”
“百两黄金?”李令仪身边的贴身丫鬟惊呼出声,“这也太贵了!”
苏轻眉立刻拉了拉丫鬟的衣袖,对着李令仪低声道:“小姐,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家宅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只是……奴婢听说西域奇珍多有仿冒,万一买到假货,岂不是白花钱还误了大事?不如让沈公子先拿来瞧瞧,若是真有那般神奇,咱们再付钱不迟。”
这话正说到李令仪心坎里,她立刻点头:“沈公子所言极是,不如先让我见见那暖玉?”
沈砚冰眼神闪烁了一下,刚要开口辩解,一旁装模作样擦桌子的温言勰手一抖,抹布“啪”地掉在地上。他慌忙去捡,却不小心撞翻了桌下的酒坛,酒水泼了沈砚冰一裤腿。“对不住对不住!”温言勰连声道歉,眼神却偷偷往苏轻眉那边递了个暗号。
苏轻眉心中了然——这温言勰,果然是同伙。
树后的萧烈看得牙痒痒,攥着拳头低声道:“这都露馅了还装!我现在冲出去,一拳一个,保管让他们说实话!”
李崇光死死拽着他的胳膊,额角青筋直跳:“再等等!苏轻眉还没套出他们的老巢!你现在出去,打草惊蛇怎么办?”
魏小禄趴在地上,奋笔疾书补充笔记:“第五条:漫天要价,测试小姐财力;第六条:同伙配合,制造紧张感;第七条:被质疑时,同伙故意出错转移注意力……”写着写着,不小心蹭到了萧烈的靴子,被萧烈狠狠踩了一脚,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
街角的李治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又问王德:“王伴伴,你看这丫鬟说得有道理,还是道长说得有道理?那暖玉真能发光发热?朕倒想见识见识。”
王德急得满头大汗,一边擦汗一边劝:“陛下!这都是骗子的伎俩!发光发热的玉,多半是掺了磷粉或者烧过的石头!玄镜司的人已经在套话了,您快别凑这个热闹了,万一被认出来,岂不是有损龙颜?”
李治撇了撇嘴,却还是舍不得走,踮着脚往那边张望:“朕就是看看,不说话。再说了,有玄镜司的人在,还能让这骗子在长安城里横行不成?要是他们真有本事,朕倒不介意给龙椅添块玉;要是没本事,正好让玄镜司的人把他们抓起来,也算是为民除害。”
话音刚落,就见沈砚冰勉强笑道:“令仪小姐有所不知,那奇人规矩森严,宝物不可轻易示人。不如这样,小姐先付五十两黄金作为定金,我立刻去取玉,取来之后,小姐再付剩余银两。”
苏轻眉正要继续追问,忽然瞥见街角处王德那熟悉的背影,心里咯噔一下——那帷帽下的身形,分明是陛下!她眼神一凛,悄悄抬手,对着树后的李崇光比了个手势:速战速决!
李崇光会意,刚要松开萧烈,就见萧烈猛地挣脱束缚,像头蛮牛似的冲了出去,大喊一声:“骗子!还敢骗到官家小姐头上!看打!”
晏临歧和沈砚冰脸色骤变,转身就要跑,却被早已埋伏在周围的玄镜司暗卫拦住了去路。温言勰想往人群里钻,被苏轻眉一把揪住后领,反手按在地上:“跑什么?方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李治看得哈哈大笑,拍着手道:“好!打得好!王伴伴,你看,朕就说玄镜司的人靠谱吧?”
王德松了口气,连忙躬身:“陛下英明!只是此地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尽快回宫吧,免得再生事端。”
李治点点头,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骗子,小声道:“记得让玄镜司的人问问,那暖玉到底是真是假。要是真有,给朕也弄一块来。”
王德:“……” 这位陛下,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树后的魏小禄捂着被踩疼的脚,看着被制服的骗子,赶紧在笔记上添了最后一句:“第八条:遇到玄镜司,跑也跑不掉——完!”
夜色漫过长安城的飞檐,玄镜司的膳房里烛火通明。铜锅架在炭炉上,白菜炒肉的香气混着大米饭的清甜漫出来,鸡蛋汤浮着一层金黄的蛋花,撒上葱花,暖融融的热气扑在人脸上。
萧烈捧着海碗,扒拉着米饭,嘴里塞满了肉片,含混不清地喊:“这白菜炒肉也太香了!比街头酒肆的还对味!”说着又夹了一大筷子白菜,脆嫩的菜叶裹着油汁,吃得满嘴流油。
李崇光坐在一旁,吃得斯文些,时不时给身边的魏小禄夹一筷子肉:“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白天蹲在树后记笔记,没受累?”
魏小禄一手握着笔,一手端着碗,米饭还含在嘴里,就忙着在纸上写:“玄镜司膳房食谱:白菜炒肉(肉片肥厚,白菜脆嫩)、大米饭(颗粒饱满)、鸡蛋汤(蛋花均匀,葱花提香)——” 话没说完,就被苏轻眉敲了敲脑袋:“吃饭还记?你这笔记都快成百科全书了。”
苏轻眉舀了一碗鸡蛋汤,吹了吹递到李崇光面前,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白天多亏了你拦着萧烈,不然打草惊蛇,哪能审出那么多东西?”
提到案子,萧烈立刻放下碗,抹了把嘴:“那几个骗子招了!说背后有个叫‘金蚕阁’的组织,专门搜罗西域假货,打着镇煞、祈福的幌子骗达官贵人的钱财!沈砚冰腰间的标记,就是他们的暗号!”
“金蚕阁?”李崇光眉头一皱,“去年追查西域走私案时,就听过这个名字,没想到还在作祟。”
苏轻眉喝了口鸡蛋汤,眼底闪过一丝锐利:“他们招供说,近期要给一位‘贵人’送一件‘昆仑神玉’,说是能延年益寿,我看多半是冲着宫里去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王德捧着一个食盒,一脸苦相地走进来:“苏大人、李大人,陛下听说你们审出了西域奇珍的底细,特意让奴才送些点心过来,还问……还问那‘昆仑神玉’到底有没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要是真有,能不能给龙椅也配一块?”
众人:“……”
萧烈“噗”地笑出声,差点把嘴里的米饭喷出来:“陛下这是还没从白天的热闹里走出来呢!那神玉都是假货,掺了磷粉才会发光,哪能延年益寿?”
李崇光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王德道:“劳烦王伴伴回禀陛下,那都是骗子的伎俩,臣等已经派人追查金蚕阁的老巢,定会将其一网打尽,绝不让假货流入宫中。”
王德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奴才这就去回话!”转身走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桌上的白菜炒肉,咽了咽口水——玄镜司的伙食,倒是比宫里的御膳多了几分烟火气。
魏小禄赶紧在笔记上补了一句:“第九条:骗子背后有金蚕阁,目标或为宫中;第十条:陛下对神玉执念颇深——” 写完收起纸笔,端起碗大口扒饭,嘴里嘟囔着:“吃饱了才有力气查案,明天说不定还要去西域商人聚居的坊市暗访呢!”
苏轻眉夹了一筷子白菜放进他碗里:“算你聪明。不过暗访时别再记笔记了,小心被人当成探子。”
烛火摇曳,映着几人热热闹闹吃饭的身影,窗外的月光洒在玄镜司的匾额上,镀上一层银辉。长安的夜看似平静,可金蚕阁的阴影、西域的秘闻,已悄然织成一张网,缠绕着朝堂与江湖,而这桌热气腾腾的白菜炒肉与大米饭,不过是风雨欲来前,片刻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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