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一丝迟疑,不过是必要的姿态,为的是留点余地。
他真正的用意很简单:要在恰当的时候,展现出自己的判断力与担当。
他坐正身子,沉声道:“沙疏计,我是这么考虑的——当前最大的瓶颈,在于经侦介入后,预售资金被冻结,整个开发链条都受制约。
即便您出面协调,打通一些关节,也只能缓解一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沉稳:“最核心的症结,还是缺钱。
其他都是表象。”
沙瑞金微微颔首,眼神示意他继续。
侯亮平接着说道:“既然问题是‘找钱’,就得换个思路。
现在的建工集团本质上是施工企业,虽有房地产资质,但主业不在此,资源又分散在多个板块,各自都要资金支持,难以为继。”
“不如这样:在建工集团之下,设立一个由其控股的城市建设发展公司(城建公司),再由这家公司下属成立专门的地产子公司,专责房产开发。
所有相关项目统一归口管理,同时将市内现有地块确权估值,划入城建公司名下作为资产注入。”
“这样一来,有了土地作背书,无论是向银行融资,还是引入外部资本合作开发,都有了操作空间。
等于以资产重组代替直接投入,既能盘活存量,又能撬动增量。”
“甚至,这个地产子公司完全可以走市场化路径,与社会资本合资经营。
既保留国企主导地位,又能享受市场灵活性。
所有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唯一的问题是……”
沙瑞金一边听,一边点头。
他对“城投类平台”并不陌生,但从未想到能如此巧妙运用——通过土地确权抬升账面价值,进而获得融资能力,几乎等于是空手套现。
地价定多少,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只要操作得当,连李天那条线的事也能顺势安排妥当:先放进市场历练一两年,再提上来做城投一把手,以后的路就不必靠谁扶持了。
正暗自赞赏时,侯亮平最后那句却让他一怔。
“什么问题?”他忍不住追问,语气里已带了几分兴致。
祁同伟在一旁听着,心中冷笑:沙疏计,您这回是真的进套了。
但他面上仍是一副略显尴尬的样子,低声说道:“沙疏计,唯一的顾虑……就是名声上,不大好听。”
沙瑞金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指着侯亮平笑出声来:
“你啊你,怎么现在也学会这一套了!”
笑声未落,桌上的《京州日报》映入眼帘。
头版标题赫然写着:
《汉东组建城建公司,全面接手城市开发!》
祁同伟望着报纸,心头微震。
这个侯亮平,果然有些门道。
城投这套玩法,早不是新鲜玩意儿。
早些年不少地方就悄悄搞过类似的平台公司,用来融资、托底、撑场面。
可像他这样,把老套路翻出新花样,堂而皇之地包装成改革举措,还说得滴水不漏的——真不多见。
他们的出现,并未掀起太大波澜,不过是接手了些地方资源罢了。
表面看平平无奇,可一旦落到侯亮平手里,局面立刻不同。
那家公司,仿佛脱胎换骨,摇身一变成了区域内最能撬动资金的平台。
更关键的是,背后隐约有正府信用在支撑——这种事,向来不常见。
不难想象,在某些人眼里,这家公司已悄然具备了不容小觑的分量。
单论融资能力,连它的母公司——建工集团,都远远落在后头。
这便是身份带来的差异。
祁同伟一眼就看透了其中门道。
为了运作更顺畅,许多资源都会被陆续整合进来。
譬如水电、燃气这些关乎民生的板块,迟早要并入其中。
这样一来,城投的体量便再难被忽视。
而正因如此庞大的架构,才能为后续房地产开发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
不得不说,侯亮平这一手,确实有几分手段。
一般人根本转不过这个弯来,能走到这一步的,绝非等闲之辈。
不过对祁同伟而言,眼下还不算紧迫威胁。
毕竟地产项目本身就有周期性。
就拿目前来说,光明峰工程尚未竣工,其他事务尚可缓行。
心里有底就行,他真正需要做的,是提前布防,而非一味反对。
把握好进退之间的分寸,才是重中之重。
祁同伟从来不是莽撞之人,这点他清楚得很。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传来几声轻叩。
他下意识抬头,只见自己的秘书悄悄推开一条门缝,半边身子探进来,语气略显忐忑:
“祁疏计,检察院的钟院长来了,问您现在方便见吗?”
祁同伟闻言一愣。
顺着那缝隙望去,一眼便瞧见钟小艾站在后面,眉眼含笑却又似有深意地望着他。
刹那间,他心头一紧——糟了,竟把这茬给忘了。
钟小艾这个人,可是个真正难缠的角色。
当初把她调来汉东,明面上是任职检察长,实则是为了盯住检察院这块地盘,顺便给侯亮平添点麻烦。
可最近他事务繁杂,连高小琴都少有联系,更别提她了。
这话搁在高小琴那儿还能说得过去,但在钟小艾面前,却行不通。
这位大小姐自始至终都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能让她吃闭门羹的人,屈指可数。
想到这儿,祁同伟连忙开口:“请钟院长进来。”
话音未落,还没等秘书反应,钟小艾已径直推门而入。
门外的小秘书怔了一瞬,也没多言,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两人相对而立,空气中竟泛起一丝微妙的情愫。
毕竟,他们之间并非全无渊源。
虽是地下往来,却早已得到钟正国默许。
在这个层级上,名分反倒成了次要的东西。
这一点,祁同伟懂,钟小艾也明白。
如今的祁同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能仰人鼻息的厅长。
他是汉东省韦常委、证法委疏计,真正掌权的人物。
这样的人,事务繁忙本在情理之中,钟小艾自然理解。
她出身官宦之家,耳濡目染,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可她今天前来,原本是带着几分情绪的。
为了祁同伟,她确实牺牲了不少。
婚姻、事业,皆因他而有所妥协。
但随着时间推移,她也开始察觉到一些变化。
虽说他公务缠身,无可厚非,可女人终究是女人,感性远胜理性。
情绪上来时,哪能轻易压制?
然而就在见到他的那一瞬,她的心又软了下来。
方才在门外,她已瞥见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惊诧与愧意。
那一刻她就明白了——遇上这样一个男人,是她的劫,也是她的命。
汉东现在的局势,她岂会不知?
身为省检察院院长,位列证法三巨头之一,省韦内部的暗流涌动,她看得比谁都清楚。
就连侯亮平的重新启用,也都是如此。
全都在这盘棋里头,这些门道她心里一清二楚。
所以此刻,她的神情格外平静,只是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祁同伟脸上。
不急着开口,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祁同伟自己也心知肚明,眼下这事,他理亏。
见状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搓了搓手。
“前几天我进京,见了叔叔一面。
他跟我说了不少话,我心里也挺感激的。
我能看出来,他是惦记你的。
要是最近没什么要紧事,你抽空回去看看两位老人吧。
年纪都不小了,做儿女的,多陪陪也是应该的。”
他没提案子,反而说起钟小艾的父母来。
这份心思,钟小艾怎会不懂?
她只是轻轻一笑,并未接话,依旧那样望着他,语气散漫却带着分寸:
“祁疏计,我今天来找你,是为正事儿。
断桥那起案子,拖得太久了,眼看就一个月了。
这种事,总得有个说法。
现在下面的人都在等,盯着你这边给个结论。
到底怎么定性、怎么收尾,您给句准话吧。
我不怕耗时间,可底下办案的人扛不住——结案率压着呢。
再者,外面也有不少人看着,等着我们出个交代。
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祁同伟听了,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钟小艾开门见山,直接点到了这事上。
可转念一想,也对,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这个案子。
别的,都是虚的。
毕竟一个月已经过去,再没有动作,说不过去。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总要有个回应。
民事赔偿虽然都落实了,该赔的钱也赔到位了,但有些事,光靠钱摆不平。
管理上的漏洞、程序上的缺失,总得有人出来说几句。
不然,人心难服。
这一点,祁同伟明白,钟小艾更清楚。
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今天的钟小艾,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这个变化,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以往的她,从来不需要别人提醒什么叫“正事”。
只要是他祁同伟的事,那就是天大的正事。
不用说透,她自然会往前赶。
可现在呢?她居然端起架子,讲起规矩来了。
人啊,有时候就是这样。
你越靠近,她越躲;
你若冷淡几分,她反倒主动凑上来。
可一旦反过来,局面就变了。
这些弯弯绕绕,外人看得清,当局者反而迷。
祁同伟从不否认这一点。
看着眼前这个冷静自持的钟小艾,祁同伟沉默了一瞬,随即顺着她的话往下走:
“也好,其实这事,差不多也到尾声了。
民事部分都谈妥了,协议也签了。
你我都知道,背后牵扯的东西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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