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日清晨,尉宏踏进宗庙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尉迟轩跪在蒲团上,手中握着一块碎瓷片,胳膊上横七竖八全是血痕——那是他每抄错一个字,便用瓷片划一道的惩罚。
“父皇……”尉迟轩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儿臣抄完了《战史》,也想明白了。”
他举起胳膊,血顺着瓷片滴在蒲团上,“轩辕洐之要的是西凉的脊梁,儿臣便把脊梁挖出来给他看。”
尉宏盯着他胳膊上的血痕,目光终于有了波动:“怎么个看法?”
尉迟轩缓缓起身,因为跪得太久,双腿一软差点跌倒。他扶住供桌,盯着先祖牌位上的“宁折不弯”四个字,一字一顿道:“儿臣愿以余生为质,入轩辕为奴。不夺回三弟,不雪西凉之耻,儿臣永不归国!”
尉宏瞳孔骤缩:“你疯了?轩辕洐之巴不得你送上门!”
“儿臣没疯。”尉迟轩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疯狂的决绝,“儿臣要让他知道,西凉的太子可以跪,可以流血,但绝不会认输。儿臣要在轩辕的朝堂上,在他的眼皮底下,把三弟带回来!”
尉宏沉默良久,突然转身从供桌上取下那柄象征皇权的西凉剑,剑鞘上的七颗红宝石依然璀璨如血。他将剑扔在尉迟轩面前:“拿着它。若你死在轩辕,孤便用这柄剑,亲率西凉铁骑踏平轩辕皇城!”
尉迟轩拾起剑,手指抚过剑鞘上的红宝石,仿佛触到了尉迟恭的温度。他对着先祖牌位重重磕了三个头,起身时,眼中已无半分怯懦:“儿臣……告辞。”
驿使快马奔入西凉宗庙时,尉迟轩正将最后一道血痕刻在臂上——那是他为《西凉战史》补抄的第三十七处批注。展开轩辕国的鎏金信函,林岳峰的字迹如刀削斧凿:
“西凉太子亲降为质,轩辕国拒收。 我朝殿下言:质子需有‘七窍玲珑心,九转不死骨’,太子之躯,恐难承轩辕风雪。”
信纸飘落案头,尉迟轩突然抓起供桌上的青铜爵,狠狠砸在青砖上。碎片飞溅中,他盯着先祖牌位的鎏金大字,指节掐进掌心:“恭弟,你听见了吗?他们连让我替你受辱的资格都不给!”
窗外,周猛带着百名亲兵单膝跪地,甲胄在雪地里泛着寒光:“殿下!末将愿率死士夜袭轩辕大营,哪怕只剩一人,也要把三殿下抢回来!”
尉迟轩猛地转身,玄色囚服在风中鼓起如战旗:“备马。去霞谷。”
霞谷的冻土上,犹可见三个月年前那场突围战的痕迹——折断的枪戟、半埋的箭镞,还有凝结在石缝里的暗红血痂。尉迟轩跪在当年尉迟恭被俘的地点,将西凉剑插入冻土三尺:
“我尉迟轩在此立誓:三年之内,若不能以轩辕国的城池换回恭弟,便将这颗头颅挂在轩辕城门上,以谢西凉父老!”
周猛率亲兵齐声嘶吼:“愿随殿下赴死!”
风声卷着誓言掠过山谷,惊起一群寒鸦。尉迟轩拔出剑时,剑鞘上的七颗红宝石突然迸出红光——那是尉迟恭当年用体温焐热的“西凉七山”,此刻竟在他掌心发烫。
轩辕国的“迎客府”在岁月里成了真正的石牢。尉迟恭的头发已白如霜雪,剑鞘上的红宝石蒙着厚厚的尘垢,却仍在每月十五的月光下透出微光。他时常坐在铁棂窗前,望着西北方,指尖在窗棂上刻出密密麻麻的“凉”字。
“三殿下,今日是西凉的‘归雁节’。”送饭的老狱卒突然开口,“二十年前的今日,您被押进这府中。”
尉迟恭浑浊的眼中泛起波澜:“归雁……该北返了啊……”
他从枕下摸出那枚磨得发亮的平安符,符上的丝线早已褪色,却仍贴着心口。昨夜他咳了半宿血,染红了符角——太医说,他的肺腑已如风中残烛。
“老丈,”他突然轻笑,声音嘶哑如破旧风箱,“若有一日我死了,把我骨灰撒在西凉的七座山上。”
轩辕二十五年冬,轩辕国突然遣使送还“西凉贵客”。囚车驶入西凉境地时,尉迟恭正倚着车壁,望着漫天飞雪喃喃:“西凉的雪,比轩辕的暖啊……”
车至霞谷,他突然剧烈咳嗽,一口血喷在车壁上,如同一朵绽放的红梅。周猛策马奔来,掀开囚帘时,只见尉迟恭已气绝,手中却紧攥着那枚平安符,符角的血迹与剑鞘上的红宝石融为一体。
三日后,尉迟轩在西凉宗庙迎回恭弟的灵柩。打开棺木的刹那,他突然跪倒在地——尉迟恭的指骨上,竟还留着二十年前在轩辕囚室窗棂上掐出的印痕。
“恭弟……”他抱着冰冷的剑鞘,泪水砸在红宝石上,“我终究……还是没能带你回家。”
殿外,风雪突然停歇,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剑鞘的七颗宝石上。那光芒透过泪水折射,在供桌上映出西凉七座名山的轮廓,宛如二十年前那个少年将军,披着玄色披风,立于城头,目光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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