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通过唐少烈听完毒王的杀人预告(?)。结束不知该用嘴还是鼻子吃的饭局后，我立刻动身离开。
走在街上时也在琢磨该怎么回绝毒王的邀请。
但实在想不出能说服他的理由。
‘真的只是吃顿饭而已吧。’
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虽然概率很高，但后颈莫名发凉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总不会真要下毒吧。’
就算他精于暗杀手段，我也知道他不至于对我做这种事。
世间的传闻也是如此。因为是出了名的女儿奴，所以难免有些不安。
原本的话，作为四大世家家主级别的人物，应该不会毫无顾忌地那么做……
‘……但想到慕容家那位大叔，又觉得未必如此。’
已经深刻认识到四大世家家主没一个正常的。
明明前世他们好像不是那种人来着。
是我不知道吗。还是说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应该不是改变了吧。’
就算变化再多，连那种事都会改变未免太奇怪。
大概只是我原本不知道他们就是群怪人。肯定是这样没错。
否则这中原的未来……不对本来就是要完蛋的未来。
「哈啊。」
牵扯上的人物怎么个个都是疯子，忍不住叹气。
其中与毒王的饭局，虽然想推掉，但也不能就这么拒绝。
我要去的蜀地由唐门掌控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听说我要去蜀地，唐少烈兴奋地去传话也是原因。
单看这些，不想见的话避开就行。
就算不同行也没太大关系。
况且毒王赴蜀还兼有其他目的。
‘是要押送囚犯的情况。’
关押在武林盟地下的囚犯。
这次袭击神龙馆的邪派武者。还有那个让我的名字传遍中原的关键人物——黑龙剑及其同伙。
将他们捆缚押送唐门正是毒王的职责。
想到这里表情微微扭曲。
‘真是用了够凶残的手段啊。’
非要离开河南远赴四川押送犯人的理由。
只要试图回忆那个场景，表情就难免扭曲起来。
若只为拷问，在河南也完全可行，但总有些硬骨头打死不开口。
唐门正是能让那些硬骨头也开口的地方。
时至今日唐门虽被称为正派支柱之一，但这份荣誉终究源于——他们承担了正派不便出手的肮脏勾当。
中原武林大多对此不知情，或是选择默许罢了。
可我知道。
前世魔教占领四川时。
亲手杀死毒妃后，我直奔唐门地牢。
就在那个为执行天魔之命而前往的地方。
我目睹了人间地狱。
连我这历经沧桑之人都不愿回想的场景，称作地狱毫不为过。
身为家主的毒王不可能不知情。
正因如此，我实在没法对他有好脸色。
唐门人看似温顺的眼神相貌，知晓地牢真相后只觉得像张渗人的面具。
武林盟也清楚唐门的秘密，才会托毒王押送犯人去四川吧。
这么看来，武林盟果然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
‘本该如此。’
任何势力若太过干净就活不下去。
这个道理我最清楚不过，只是不愿靠近那个真相罢了。
‘啧。’
纵使万般不愿，这次与毒王的饭局却推脱不得。
上面列举的种种不该去的理由个个都足够重大。
但不得不去的理由却比那些还要重要得多。
‘反正没一件顺心事。狗日的世道。’
我前往四川最重要的原因。
是为了获得能让不完善的化境彻底成型，并进一步提升境界的白魔石。
而要获得那种白魔石。
必须得到唐门的首肯。
所以毒王的饭局也不好贸然推辞。
本来打算拜托唐少烈想办法蒙混过关的…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
既然别无他法，和毒王吃饭这事也只能认了。
这么想着叹了口气，继续迈步前行。
不知不觉已到目的地，现在必须集中精力应付眼前的事。
与毒王的饭局在晚上。而我白天还有事要办。
把守大门的人确认我身份后侧身让路。
看来事先打过招呼。
我也微微颔首致意，推门而入。
行走间视线扫过护卫们的胸口。
白色刺绣云纹武服。
看到这个就明白他们是昆仑道人。
因为中原会绣那种纹样的门派独此一家。
穿过入口后，四处都能感受到相似的气息。此起彼伏的全是昆仑派道气。
一边感知他们的存在，一边继续前进。
我专程来到这道人扎堆的地方。
是为了见前厅门后那位老者。
吱呀——
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半卧在床榻上的老人朝我露出欢迎的神色。
「来啦。」
白发如雪的老人，脸上每道皱纹都透着慈祥。
不知去向的右臂，左臂下方空荡荡的像是被斩断了手掌。
即便如此仍用剩下的左臂向我挥手的老人——
正是青海一剑。
****************
我在席间谨慎落座后。
接过道人奉上的茶点。
「别来无恙否。」
「嗯。正值多事之秋却唤你前来，实在过意不去。」
「您言重了。」
上次相见是何时来着？
约莫快一个月了。虽然案发后曾打过几次照面，但像这样被青海一剑亲自召见还是头一遭。
青海一剑挂着特有的微笑开口道：
「近来江湖处处都在传你的名号，可是真的？」
「…倒…也没那么夸张。」
嘴上否认着，实则确有其事。
听说河南暗巷里的小鬼们甚至发明了叫小阎罗游戏的荒唐把戏。
要是被我撞见，非给那些小崽子脑袋上敲出几个包不可。可惜没能亲眼见到这场面，实在遗憾。
若让我找着定不轻饶。
青海一剑不知是否看穿我的心思，噗嗤笑出了声：
「既立大功，声名鹊起也是好事。」
「…是。」
说是好事倒也确实是好事。
但想到这些传言里掺着联盟的手段，总叫人心里发毛。
强压下复杂心绪，这次换我向青海一剑提问：
「您身子骨可还硬朗？」
「呵呵，再好不过了。」
「原来如此。」
青海一剑若无其事地说道，但我完全无法相信。
一只手腕被斩断也是如此。之后看他这样卧床不起，内伤似乎相当严重。
‘……更何况现在情况也不太妙。’
神龙馆虽属同盟麾下，但本届负责管理的是昆仑派。
因此对于黑龙剑袭击造成的损害，他们理应无法逃避道义责任。
盟主张天因此事辞去盟主之位。据坊间传闻。
‘青海一剑也曾表示要卸任掌门之位。’
这并非既定事实。
终究只是传闻罢了。
此外昆仑在事后也做了充分应对。
将事故中丧生的武者集中举行小型葬礼。
整理各武者信息，在遇难者所属门派或世家来人前妥善保管遗体防止腐坏——这些也都是昆仑派所为。
在我看来道义责任已尽。
但世俗眼光似乎并不认同。
「与武林盟一样无能的名门」。
「徒有其表的门派」等等。
贬低昆仑的传闻正异常增多。
那么按他们所说，青海一剑与昆仑当真无能吗?
‘这个嘛。’
至少我认为并非如此。只是不知他人想法罢了。
想到这里，我率先开口询问青海一剑：
「掌门。」
「嗯。」
「您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突然召见我的缘由——这让我很是好奇。
听到我的提问后，青海一剑啜饮了一口茶。
他似乎需要时间整理思绪，我便也没有催促。
片刻沉默过后，青海一剑对我开口了。
「我叫你来的首要理由….是想说声谢谢。」
「…这个….您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这是青海一剑恢复意识后，第一时间对我说过的话。
感谢我救了孩子们。
那时候听着就让人不舒服。
现在依旧如此。
「只要需感激之人还在，就会不断道谢。」
「我真的不需要您这样…」
「况且，感谢也不该只停留在口头上。」
我正要皱眉推辞时。
青海一剑说着就从怀里掏出某样东西递来。
「这是?」
是个涂成金色的圆形物件。
大小形状类似铜钱，但实在看不出用途。
见我盯着它满脸困惑，青海一剑继续道。
「听说你过几天要去四川。可是真的？」
「啊?是、是的。」
这消息又是从哪儿传出去的。
莫名其妙觉得每个遇见的人都知道我要去四川。
「这是….我能表达谢意的方式。听闻你要去四川特意准备的，务必收下。」
意思是这东西在四川有用？
若真如此收下也无妨，问题在于我根本没理由接受。
「我不能收这个，掌门。」
我根本不配拿这种东西。
因我而逆转的局面导致死者堆积如山。
看着这种场景就怒火中烧 才杀了那些邪派家伙。
托这个福活下来的人们?
不过是本该活着的人罢了。相反死去的人 都是原本应该活着的人。
这种情况下 我有资格收这种东西吗。
我认为没有。
或许是因为我的回答 短暂的沉默弥漫开来。
青海一剑注视着这样的我 用剩下的手拂过胡须说道。
「看来怀着莫名的负罪感啊。」
“...”
「究竟是什么让你这样。」
青海一剑发问 但我无法作答。
对任何人都说不出口。
或许是察觉到我不会给出答案。
青海一剑轻哼一声 平静地动了动嘴唇。
「虽不知缘由 若你不愿以谢礼之名收下 就当是礼物收着吧。」
「……您说是礼物？」
「可记得从前我说过偏爱你这话？」
「记得。」
那是在神龙馆入馆 单独面见青海一剑的时候。
他曾对我这么说。
说偏爱我。
「那就把这当作那种信物收下吧。」
「可是。」
「哎呀 非要让我这老头子更难堪吗。」
“...”
青海一剑微微皱眉说道。见状我默默拾起物件收入怀中。
直到这时 青海一剑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物件先带着 等到了四川再用。」
「用？究竟是要用在何处……」
面对我的疑问 青海一剑向我说明了地点。
“…!”
听到的瞬间我不得不瞪大眼睛强忍惊讶。
这也难怪 因为青海一剑说要使用这铜钱物件的位置
竟与白魔石所在之处完全吻合。
‘到底怎么回事?’
正困惑青海一剑为何突然提起‘那个地方’时
老人露出微妙表情对我说道：
「希望这能对你接下来的路途稍有助益。」
“...”
青海一剑眼中浮现的浅淡却深沉的真心 让我不得不轻咬嘴唇。
或许是察觉了我的表情 旁观许久的青海一剑笑着补充：
「愿你抵达安适之境。不为别人 正是属于你的安身之所。」
安适啊。
虽不明白他所说的安适具体何指 对我而言仍是遥不可及的词汇。
「…谢谢您。」
仍怀着些许真心向青海一剑行礼 终究没勇气追问其中深意。
青海一剑似乎就此满足 简短地摸了摸我的头。
老人的话让我思绪万千。安适么…
虽仍遥不可及 但盼望着
终有一日自己也能
抵达那个名为安适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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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 我回忆着青海一剑的话语 不由皱起眉头。
‘狗屁安适。’
再次深切体会到这词与我多么不相称。
摆满佳肴的饭桌任谁看了都垂涎欲滴
我却连一口都没动。
毕竟眼下根本不是吃饭的场合。
面前端着茶杯凝视我的中年男子。
唐门的主人，毒王对我说道。
「我再问一次。仇公子。」
所幸食物似乎并未下毒，但那男人眼中燃烧的炽热欲望反而让我的喉咙像被突然堵住般窒息。
正强忍着干呕之时。
毒王对我开口。
「可有心思带走我们少烈?」
这时才恍然大悟。
这个场合远比预想的更令人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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