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元的第一年，春天。
方舟城的权力交接仪式，简单到近乎草率。
没有万众瞩目的演讲，没有载入史册的加冕。地点就在那间曾经见证了无数次生死决断的中央指挥室里。
沙蝎，赫尔曼，以及所有“方舟”的元老，都站在这里。他们的脸上，混杂着崇敬、不解，以及一丝深深的担忧。
“城主，这不行。”沙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个世界，需要一个领袖。需要你。”
林越只是安静地坐着，一张普通的木椅。他的身体靠在椅背上，大半的重量都倚在身旁的零身上。
他身上的气息，再也没有了那份足以让君王级畸变兽匍匐的威压，只有一种属于凡人的，沉静的疲惫。
“从今天起，没有城主了。”林越的语速很慢，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他环视着这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伙伴。
“管理城市，发展文明，你们比我更擅长。方舟城，还有这个世界，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可是……”赫尔曼急了，他向前一步，“你的理念，你的构想……我们怕……”
“你们做得很好。”林越打断了他。
他的视线，越过众人，望向指挥室外那片蔚蓝的天空。
“我只是……累了。想过一点普通人的生活。”
普通人。
这三个字，像一块巨石，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那个以凡人之躯，燃尽神明之力，为世界签下新纪元的男人，如今想要的，只是成为一个普通人。
没有人能再开口反驳。
因为他们都明白，这是他应得的。
零始终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林越身边，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
她的存在，就是林越最坚定的立场。
她的意识，早已与这颗星球的脉搏融为一体。她能感受到每一寸土地的复苏，每一条河流的欢唱。她是新世界的守护神，是盖亚意志的延伸。
但她的身体，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只属于身边这个虚弱的男人。
交接仪式，就这样结束了。
林越将他一手建立的地上天国，连同“废土之王”这个称号，一同留在了身后。
他不再是任何人的英雄。
他只是林越。
……
三个月后。
方舟城东郊，一片新生的白桦林旁。
一座小小的木屋，拔地而起。
林越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效率，将最后一块屋顶的木板安装到位。
她没有动用任何超凡的力量，只是凭借着那副被盖亚本源重塑过的，完美协调的身体。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好了。”
零从屋顶上轻盈地跃下，走到林越面前，拍了拍手上的木屑。
林越喘了口气，从地上拿起一块刚刚被他用斧头劈了半天，才勉强劈开的木柴。
“这活儿，比当初对抗‘造物主’还费劲。”他苦笑着自嘲。
失去所有力量后，他的身体比普通人还要孱弱几分。当初单手就能捏碎合金装甲的臂膀，如今连劈柴都感到吃力。
零没有笑。
她只是默默地从林越手中拿过那把斧头，然后走到木桩前。
手起，斧落。
咔嚓。
坚硬的木柴，应声而裂。
她做完这一切，又把斧头放回原处，重新坐回林越身边，将他的手揣进自己的怀里。
“你休息。”
她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林越靠着她，感受着从她身上传来的，那份恒定的温暖。
他享受着这种久违的无力感。
享受着这份被人全心全意照顾着的，纯粹的幸福。
偶尔，沙蝎会带着一些新世界的特产来看望他们。
他如今是新人类联邦的最高执行官，鬓角已经有了些许白霜，但整个人却精神矍铄。
“东大陆的联合城市已经建成了，他们采用了你的生态共存理念。”
“南极冰盖下的远古遗迹被完整发掘了出来，里面的科技让我们走了很多捷径。”
“对了，那些被净化的畸变兽，现在成了最棒的‘快递员’，翻山越岭比什么交通工具都快。”
沙蝎兴奋地说着新世界的变化，林越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他从不发表任何意见，也从不干涉任何决策。
他像一个真正的归隐者，一个历史的旁观者。
沙蝎离开后，零从屋里端出一盘刚刚烤好的，散发着麦香的饼。
“他们，延续了你的路。”她将一块饼递给林越。
林越咬了一口，味道很朴实，但很香甜。
“是‘我们’的路。”他纠正道。
夜幕降临。
木屋里的壁炉，燃着温暖的火焰。
林越和零依偎在壁炉前的地毯上。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越的声音有些慵懒。
“记得。”零靠在他的肩上，“你把我从一个铁壳子里放了出来，然后给了我一管营养液。”
“那时候你可真好养活。”林越笑了，“现在都学会自己烤饼了。”
“你教的。”
“我还教了你很多没用的东西，比如看日落，比如……什么是喜欢。”
“不是没用的。”零忽然抬起头，那双纯金色的眸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流淌着温柔的光。
她凑上前，轻轻地在林越的脸颊上碰了一下。
“这些，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林越的心，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撞得微微一跳。
他愣住了，随即失笑。
神明之躯燃尽了，凡人的心跳，却变得如此鲜活。
这或许，才是他签到一生，得到的，最珍贵的奖励。
零缓缓地垂下眼帘，将脸更深地埋进林越的颈窝。
她的世界，是这颗复苏的星球。
她的世界，也是怀里这个温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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