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天，卫家大院连门口的石狮子都被擦得锃亮，门楣上挂起了两盏大红灯笼，把那朱漆大门映衬得格外喜气洋洋。
一大早，整个院子就忙活开了。
厨房里，除了卫家的厨子，萧家三伯带来的两个徒弟也在那儿大展身手。案板上的切菜声笃笃作响，就像是一曲欢快的鼓点。
“那个海参发好了没？火候要看住了！”五伯在院子里像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指挥着几个小辈搬桌椅、摆碗筷，“今天来的可是贵客，也是咱们自家人，这排面必须得支棱起来！”
正厅里，卫老爷子换上了一身暗红色的唐装，虽然手里还拄着拐杖，但那腰杆挺得比谁都直。他时不时地往门口张望一眼，又低头看看手腕上的老上海牌手表。
“爷爷，您都看了八百回表了。”钱钱正指挥着人摆果盘，见状忍不住打趣道，“秦伯伯是军人，最守时，说十一点到，绝对不会十点五十九进门。”
卫老爷子哼了一声，胡子翘了翘：“我那是看时间吗？我那是……那是活动活动脖子！”
一屋子人都笑了。
就在这时，后院的月亮门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原本喧闹的正厅，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说话声、笑闹声，在这一瞬间全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个方向。
只见贺青丝率先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容，像是刚完成了一件最满意的作品。她侧过身，对着身后伸出手：“大姐，出来吧，让大家伙儿看看。”
一只穿着米色高跟鞋的脚迈过了门槛。
紧接着，卫清雅缓缓走了出来。
“嘶——”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在这安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今天的卫清雅，实在是太美了，美得让人不敢认。
她没有穿那些灰扑扑的旧衣裳，而是换上了一件淡青色的旗袍。这旗袍是贺青丝亲自操刀设计的，料子是上好的真丝，上面用银线绣着几枝若隐若现的玉兰花。
剪裁既合体又不紧绷，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修长匀称的身段，领口和袖口滚着细致的珍珠边，透着一股子低调的贵气。
她那头利落的短发被精心打理过，蓬松而有光泽，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脸上化了淡淡的妆，眉眼温婉中透着坚定，唇色红润，气色好得像是年轻了十岁。
如果不说，谁能把眼前这个气质高雅、从容淡定的女人，和两年前那个在疗养院里形容枯槁、眼神惊恐的疯婆子联系在一起？
这就是重生的力量。
站在她身边的李墨白，也是让人眼前一亮。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脚下是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往那一站，宽肩窄腰，像是一杆标枪。
他的手微微虚扶着母亲的胳膊，目光沉稳而锐利地扫视全场，那是一种下意识的保护姿态。
“这……这是大小姐？”
刚从厨房端菜出来的姚婶，手里的盘子差点没拿稳。她把盘子往桌上一搁，快步走过去，拉住卫清雅的手，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大小姐啊……这才是您啊！这才是咱们卫家的大小姐啊！”
卫清雅看着姚婶，眼眶也有些红，但她很快稳住了情绪，反手握住姚婶的手，温柔地笑道：“姚婶，快别哭了，今儿是高兴的日子。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哎！哎！不哭，我是高兴的！”姚婶胡乱抹了把脸。
卫老爷子和卫奶奶坐在主位上，看着这一对如同脱胎换骨般的母子，老两口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好，好啊。”卫老爷子声音有些哽咽，连说了两个好字。
萧家的一众伯伯和兄弟们，也都看呆了。
萧卿卿和李美凤更是围着那件旗袍转了好几圈，眼睛里全是惊艳的小星星：“大姑姑，这衣服也太好看了！穿在您身上，简直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卫清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领口的盘扣：“都是青丝手艺好，钱钱眼光好。我这把年纪了，穿这么鲜亮，还怕让人笑话呢。”
“谁敢笑话？”贺青丝一挑眉，霸气地说道，“大姐，你本来就美。以前那是被那些糟心事儿给耽误了。以后啊，咱们天天这么穿，气死那些没眼光的！”
钱钱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那个美啊。
“这就对了！”钱钱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大姑姑，墨白哥，快入座吧。今儿这宴席，可是专门为你们接风，顺便给那位秦伯伯洗尘的。”
提到“秦伯伯”，卫清雅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襟。
钱钱假装没看见，笑眯眯地开始安排座位。
“来来来，大姑姑，您坐这儿。”
钱钱指的位置，那是相当讲究。
那是主桌的一个侧位，但这个侧位正对着正厅的大门。也就是说，只要有人从外面进来，第一眼看到的，绝对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
而且，今天阳光好，一束光正好斜斜地打在这个位置上，自带柔光滤镜。
“这……这是主位吧？我坐这儿不合适。”卫清雅有些犹豫。
“怎么不合适？”钱钱不由分说地把她按在座位上，“爷爷奶奶坐正中间，您是长女，坐这儿天经地义。再说了，待会儿还要给秦伯伯敬酒呢，离得近点方便。”
卫清雅拗不过侄女，只好坐下。李墨白则像个忠诚的卫士一样，紧挨着母亲坐下。
元元凑到钱钱耳边，低声笑道：“姐，你这‘风水局’布得不错啊。这叫‘请君入瓮’还是‘一眼定情’？”
钱钱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这叫‘有的放矢’。既然老天爷都给机会了，咱们不得把这把火烧旺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低沉有力的引擎轰鸣声。
紧接着，是一声干脆利落的刹车声。
卫老爷子精神一振，猛地站了起来：“来了！”
院子里原本还在说笑的众人，也都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大门口。
只听得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皮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一种特有的、带着节奏感的声响。
“咚、咚、咚。”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坎上。
卫清雅坐在那个“特等席”上，手心微微出汗。她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目光紧紧盯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那枚一直被她贴身收藏的弹壳，此刻仿佛变得滚烫，隔着衣料，灼烧着她的皮肤。
门帘一掀。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初春的寒气和久经沙场的肃杀，大步跨进了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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