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汉中城南门而出,奕帆一行二十骑并未沿着平坦的官道直下,而是折向西南,真正踏上了那条被无数诗人咏叹、充满传奇与艰险的蜀道。
马蹄踏过肥沃的汉中盆地边缘,远处的山峦轮廓逐渐清晰、陡峭起来,如同大地隆起的脊梁,沉默地横亘在前方。
这一日,队伍行至一处山势奇崛之地,但见前方群峰环抱中,一山突兀而起,形势险要。
奕帆勒马驻足,指着那座山,对身旁并辔而行的刘清茹、李达以及马车里探出头来的小洁笑道:“你们可知,此地是何处?”
刘清茹好奇地眺望,摇了摇头。
李达也是茫然。
小洁更是眨着大眼睛,等着公子解惑。
奕帆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历史烟云,朗声道:“此地便是定军山。
三国时,蜀汉老将黄忠,就是在此地,阵斩曹魏大将夏侯渊,奠定了刘备夺取汉中之基!”
他声音清越,在群山间隐隐回荡,顿时将众人的思绪都拉回了那个金戈铁马的年代。
“想当年,黄忠年近七旬,犹能开二石之弓,浑身是胆。
夏侯渊乃曹魏名将,骁勇善战,督军于此。
两军对垒,黄忠听从法正之计,居高临下,鼓噪而攻。
夏侯渊轻敌冒进,被黄忠抓住战机,‘一战斩渊,魏军溃败’。
《三国志》载:‘渊众甚精,忠推锋必进,劝率士卒,金鼓振天,欢声动谷,一战斩渊。’”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当时可能的地形与攻势,语气时而激昂,时而低沉,将那段历史描绘得栩栩如生。
李达听得热血沸腾,忍不住握紧了腰间的佩剑,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场大战之中。
刘清茹亦是美目流转,望着那沉寂的群山,想象着当年旌旗招展、杀声震天的景象,心中对奕帆的博学多识更是钦佩。
小洁听得入了神,小声问道:“公子,那黄老将军后来呢?”
奕帆笑道:“后来?老当益壮,名垂青史!
正如辛稼轩词云:‘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黄忠虽非年少,然其勇烈,丝毫不逊!
这定军山一役,便是他此生最辉煌之注脚!”
一番讲述,让这险峻山水仿佛都染上了历史的厚重与悲壮。
众人休息片刻,吃了些干粮,便继续前行。
接下来的路途,便是真正开始翻越米仓山与大巴山。
但见群山万壑,层峦叠嶂。
古道如丝,缠绕在悬崖峭壁之间,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幽谷,云雾缭绕,猿啼鸟鸣隐约可闻;
一侧是刀削斧劈般的岩壁,苍松倒挂,虬枝盘曲。
时而需走过颤巍巍的索桥,桥下激流奔腾,吼声如雷;
时而需穿过幽暗的隧洞,凉意刺骨,只闻水滴石穿之声。
“我的天爷,这路……可真够险的!”
一名镖师看着脚下仅容一马通过的栈道,忍不住咂舌道。
那栈道以木桩插入岩壁,上铺木板,年深日久,有些地方已然腐朽,行走其上,吱呀作响,令人心惊胆战。
刘清茹虽武功已有根基,但毕竟是女子,初次行走这般险路,脸色也有些发白,紧紧抓着马缰,不敢往下看。
奕帆见状,驱马靠近她,温言道:“不必害怕,目视前方,相信你的马。
李白有诗云:‘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连诗仙都如此感叹,可见其险。
然,唯有亲历此等艰难,方知天地之壮阔,行路之不易。”
他顿了顿,指着远处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峰,吟道,“‘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此情此景,岂是安居城中所能想象?”
刘清茹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但见云海翻腾,奇峰耸立,果然是一派惊心动魄的壮美。
她深吸一口清冷而湿润的空气,心中的恐惧竟渐渐被这宏大的景象所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开阔感。
她看向奕帆,见他神色从容,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欣赏美景的笑意,不由也安定下来,用力点了点头道:“奕大哥,我明白了!”
小洁更是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抓着马僵。
李达在一旁安慰道:“小洁姐别怕,公子在呢!
这路虽然险,但咱们走的慢,没事的!”
奕帆也回头笑道:“小洁,闭上眼睛,听听这山里的声音。这可是世间最自然的乐章。”
队伍在奕帆的从容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前行。
遇到特别险峻处,奕帆甚至亲自下马,探查道路,确保安全后才让众人通过。
他还不时考校李达的武功,让他运用轻功在险要处做些辅助,既锻炼了他的胆识,也提升了实战能力。
如此跋涉了三日,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城池依山傍水,出现在嘉陵江畔,正是川北重镇——广元。
连续数日的山路奔波,人困马乏,奕帆决定在广元休整一日。
寻了客栈住下,好好洗漱一番,吃了顿热乎饭菜,众人都觉得如同重新活过来一般。
午后,奕帆带着刘清茹、李达和小洁在城中闲逛。
广元城虽不及汉中繁华,但也是舟车辐辏,市井喧嚣。
奕帆看似随意地漫步,实则耳听八方,留意着市井间的谈论。
在一处茶摊歇脚时,听得几位老者在闲聊,提及前任知府朱彩。
“朱知府可是个好官啊,”一老者捋须叹道,“万历十年在咱广元当知府,不光修缮了文庙,让咱们这儿的读书人有个像样的地方祭拜孔圣人,还写了篇《重修文庙记》,里头特意记了一笔,‘剑道植柏,盖武缘李公遗荫’,说是咱们这翠云廊的古柏,是当年一位叫李璧的官儿栽的,给后人留了个念想。”
奕帆闻言,心中微动,插话道:“老人家,听您这么说,这位朱知府是位注重文教、追念先贤的能吏了?”
那老者见奕帆气度不凡,连忙道:“这位公子说的是!
朱知府在任时,确实为民做了些实事。可惜啊,好官不常留。”
旁边另一人压低声音道:“如今的这位府尊大人嘛……嘿嘿,那就‘高明’多了。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中庸之道,可是让他用到极致喽!
只要面上光鲜,不出乱子,便是太平盛世咯!”言语间,颇多揶揄。
奕帆听了,微微一笑,心中已有计较。
这蜀中官场,看来也是清浊并存。
他谢过几位老者,付了茶钱,便带着几人离开了。
翌日清晨,队伍再次启程。
离开广元不久,便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剑门蜀道核心区域。
当那座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剑门关出现在眼前时,所有人都被其磅礴气势所震撼。
但见峭壁中断,两崖相峙,其状如门,故名剑门。
关楼高耸于狭窄的隘口之上,下临深渊,湍急的清水(嘉陵江支流)奔流其下。
两岸石壁千仞,如刀劈斧削,猿猴难攀,飞鸟愁渡。
只有一条蜿蜒的石阶古道,如同天梯般悬挂在绝壁之上,通向那云雾缭绕的关楼。
“这……这便是‘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门关吗?”
刘清茹仰望着那雄关,喃喃自语,被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与人工的雄奇造物深深折服。
奕帆驻马关前,亦是心潮澎湃,朗声吟诵起李白的《蜀道难》:“‘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
今日亲眼得见,方知诗仙笔下,并无半点虚言!
此等天险,确非人力可轻撼!”
他回头对众人道:“过了此关,便是真正的蜀中腹地了!
大家打起精神,小心通过!”
队伍沿着陡峭的石阶缓缓上行,马蹄踏在古老的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
关楼上的守军查验了路引,看到“商海使”和“伯爵”的身份,态度十分恭敬,迅速放行。
穿过那阴凉高大的门洞,仿佛穿越了时空,眼前景色豁然一变,山势虽仍连绵,但已不再如关外那般逼仄险绝,视野开阔了许多。
接下来的路途,虽然依旧不乏山岭,但已渐趋平缓。
队伍行进速度明显加快。
第五日,前方已然是一片平坦的田畴沃野,远处炊烟袅袅,一座县城轮廓显现,正是绵竹县。
在绵竹休整一夜,感受了一番蜀中盆地的富庶与安宁。
当朝阳再次升起时,奕帆等人早早启程。
官道变得宽阔而平坦,两侧良田万顷,沟渠纵横,油菜花开得正盛,金黄一片,蜂蝶飞舞,暖风拂面,带着泥土和花草的芬芳,与之前蜀道的险峻荒凉判若两个世界。
“奕大哥,这里的风都是暖的,香的!”
刘清茹兴奋地张开手臂,感受着这迥异于北方的湿润温暖气息,红衣在金色的花田映衬下,格外娇艳。
小洁也从马车里探出大半个身子,贪婪地看着这如画美景,小脸上满是惊喜:“公子,这里好漂亮啊!
比我们路上经过的地方都漂亮!”
李达也咧着嘴笑道:“怪不得叫天府之国,这地方看着就富饶!”
奕帆心情也是极好,笑道:“是啊,‘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
这蜀中盆地,得天独厚,物产丰饶,自古便是富庶之地。
我们离成都,不远了!”
果然,又行了大半日,绕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前方地平线上,一座宏伟巨城的轮廓在春日暖阳下逐渐清晰。
城墙巍峨,绵延无际,城楼高耸,旗幡招展。
官道上车马行人明显增多,南腔北调,络绎不绝,皆朝着那座城池汇聚而去。
徐杰策马来到奕帆身边,指着前方,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道:“总镖头!您看!那就是成都了!”
奕帆勒住马匹,眺望着那座千年锦官城,但见锦江如带,环绕城郭,万千屋舍鳞次栉比,无数烟囱冒着淡淡的炊烟,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繁华安逸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锐利而期待的光芒。
历时八日,跋涉近千里,穿越险峻蜀道,他们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第一个重要目标——成都!
“走吧!”
奕帆一抖马缰,声音沉稳而有力,道:“让我们去看看,这天府之国的中心,究竟是何等模样!
我们的‘中华镖局’,又能否在此地,扎下根来,开枝散叶!”
二十骑再度启程,迎着午后的阳光,向着那座象征着财富、机遇与挑战的锦官城,疾驰而去。
身后的蜀道艰险已成过往,前方的成都繁华正待开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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