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小虎在姥姥家吃完饭又说了会话，就要回家了。
小龙有点没眼看小虎，以前每次来姥姥家都是大摇大摆，比小龙这个正经的外甥还像外甥。
爬炕、倒灶，追鸡撵狗、上墙爬树，再大点就是打兔子、打牌，帮着进棚干活，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现在跟蒙蒙有了情愫，整个人变得束手束脚，真把自己当做上门的毛脚女婿了。
家里人以为小虎是因为上大学懂事了，长大了也就矜持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调皮捣蛋。
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把这个家里的娇娇大孙女拐走了。
可小刚知道啊，他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一直没给小虎好脸色。
自己疼爱了二十年的妹妹，竟然被撬走了。任谁都不能乐意。小虎也不行。
两人骑上电动三轮车，要回家了。
小龙抬头，看到大双和小刚的眼神，心中一颤。
这是姥姥的小儿子和大孙子，也是她老人家最喜欢的小辈。她生病的事情也只有这两个人知道，现在又加上了他这个大外甥。
小龙突然觉得身上的担子重了重，让他忍不住挺了挺胸膛。
三个人眼神交流。
每个人的眼中有悲伤、有忧虑、也有郑重。那是共同拥有秘密的感觉。只不过这个很快就要公开的秘密，这几天要暂时放在这几个人的心里，这几个人将要共同承受这份重量。
回家的路上小虎很兴奋，一直在说着蒙蒙。小龙还在想着姥姥的病情，并没有热情回应。
小虎看出了小龙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看你跟大双舅舅说话后就一直像有心事，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事，大双医院里很忙，他见惯了生离死别，不自觉会有悲悯的情绪。”
“那你呢，看你现在这幅样子，无精打采、失魂落魄，一副家里死了人的样子！”
小龙叹口气，终于明白妈妈为什么老是嫌弃爸爸说话不好听。以前还觉得妈妈有些小题大做，说话好听不好听有什么关系，又不管痛痒，现在听着这话，心里真的觉得很痛很痛。
眼睛胀胀的，小龙使劲睁睁眼，把泪意憋了回去了。
怎么跟妈妈说呢，真相肯定不能说，姥姥想好好过这个年，这是她最后一个年了。好在离过年没几天了，这段时间有小舅舅和小妗子照顾着病情，也不会有意外，一切等过完年再说吧。就是要让妈妈多去看看姥姥。
翠花看两个孩子回来了，催着小虎把给李秀秀织的坎肩送回家。
小龙来到妈妈身后，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妈妈。
可把翠花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吓死我了！”
小龙眉头一皱，他现在很不愿意听到“死”这个字。
小龙还是抱着妈妈，把下巴放在妈妈肩膀上。
小龙从来没有这样跟翠花亲昵过，从来没有！
翠花很羡慕翠兰和淑红有闺女，可以随时跟妈妈亲亲抱抱，可自从小龙小虎长大后，翠花就没有抱过他们俩。甚至在他们很小的时候，翠花就不抱他们了。男孩子要粗养，要放养，不能养得太娇气，什么拥抱亲吻，通通没有。
小虎有时候会腻在翠花身边，抱着肩膀撒娇，可小龙从来不会这样。小龙跟鑫鑫一样，都是稳重自持那一款的。
今天小龙突然这么腻歪，翠花有些怀疑，是不是在姥姥家遇到了什么事。
“怎么了，可是姥姥有什么事？”
小龙心中一惊，妈妈这是看出什么了吗？
“没事。就是在外面半年，回家后才觉得想念家里的亲人们。大双舅舅回来了，感觉老了很多。妈，姥姥一直絮叨你，嫌你不回家看她，让你小年之前回家一趟。”
翠花听了这话，脸上竟然泛起了红晕。
“你姥姥这几年越发腻歪了，前几天才去看了她，不是叫你大姨就是叫我，恨不得每天都有人陪在她身边。小时候也不见得多待见我，现在才觉出闺女的好来了。”
翠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絮叨：“你大姨还有森森要照顾，我在家没事，就多去陪陪她。把她接到小卖部来和我守店，她也愿意。你大姨往我这里跑更近便，也实在。我们娘仨就在小卖部里做饭说话。”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小卖部，翠花手里不停，嘴里也不停，说着她和娘、和姐妹的日常，一脸幸福。
小龙静静地看着妈妈，翠花还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和对未来的憧憬中。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母亲已经如风中残烛，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翠花还在自说自话：“你姥姥让我去，我就去。上集给她买的棉裤有点大，给她改好了，正好送过去。你舅舅妗子们都孝顺，什么都不缺，闺女就给买些贴身的衣物。衣物也多得穿不过来。唉，她就是想见人了。”
翠花把手里的活计停下，“小龙啊，你四舅今年回家过年不？”
小龙想起小舅舅的话，“回，今年回，小舅舅跟他商量了。”
“那就好。四勇是家里最出息的孩子，现在看看，却是家里最不孝顺的孩子，平时见不到也就罢了，过年都不回家，休假都去了他丈母娘家。虽说小史家里人少是真的，但你姥娘在世，你四舅舅就应该多回来看看，唉，还能见几次呢。养个出息儿子，竟是给别人养的，连上门女婿都不如，还不如你二舅舅呢。这才是真的上门女婿！”
翠花心事已起，不觉嘴里嘟嘟囔囔。这在以前，小龙是不耐烦听的，今天却很有耐心地认真听着。
不仅听着，还认真思考了。
到底什么是孝顺？
譬如圆圆小刚小龙这些孩子，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有好的嫁娶对象，都是给家里长辈争光，这是孝顺。
譬如翠花大双，给家里人买很多东西，提供很多医疗等便利，也是孝顺。
譬如大勇淑红蒙蒙，陪在老人身边，让老人说话有人接，喝水有人递杯，也是孝顺。
譬如大双和小刚，听从老人的劝告，按照老人的意愿做事，暂时不把患病的事情公开，这也是孝顺。
看着眼前已经不再年轻的妈妈，小龙心里软软的又热热的，他在思索，尽孝要趁早，趁着妈妈还在，我该怎么孝顺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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