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轩内，炭火烧得正暖，却驱不散苏婉清眉宇间凝结的寒意。
云翠再次带回了云默的消息——依旧是一无所获。京城、京畿，乃至通过商路能触及的周边城镇，所有明面上能查的线索都查了，那个名叫小玉、眉梢带痣的丫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痕迹。
“小姐，哥哥说……能用的法子都用了，人牙子、暗门子、甚至义庄坟场的记录都悄悄翻过，确实……没有。”云翠的声音带着沮丧和小心翼翼，生怕触动了小姐紧绷的心弦。
苏婉清静默地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棂。窗外是京城繁华的街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可她要找的人，却仿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
苏玉华……你果然做得够绝！将一个知晓内情的贴身丫鬟处理得如此干净，这份狠辣与周密，令人心寒。
但，这就意味着无路可走了吗？
不！
苏婉清缓缓抬起眼眸，那里面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愈发冷静的锐光。官面的、常规的渠道找不到，那是因为对方的手还伸得不够长，不够“暗”！
她想起前世作为鬼魂飘荡时，偶尔听世子与幕僚谈及朝堂无法明面处理之事，有时便会借助一些“江湖力量”。那些人生存于律法的边缘，消息来源光怪陆离，行事不拘一格，往往能查到官府查不到的东西。
风险固然有，但与坐以待毙、任由仇敌逍遥相比，这点风险，她冒得起！
而且，她现在有这个资本！
“云翠，”苏婉清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告诉你哥哥，京城内的搜寻可以暂缓，但不要停。另外，让他……想办法，秘密联系江湖上专门打探消息的门路，不拘是镖局、漕帮，还是那些专营此道的暗桩，只要信誉尚可，能办事，价钱不是问题。”
她起身，从妆奁最底层的暗格里，取出一枚小巧的、非金非木的令牌，那是云默为了方便她调动大额资金，特意通过特殊渠道为她弄来的信物，凭此可在指定的几家大钱庄不限额度支取银两。
“将这个带给你哥哥。告诉他，我需要的是结果，无论花费多少。重点查六七年前，从京城悄然离开，或者被发卖、遣散，但最终下落不明的年轻女子，特征不变。范围……扩大到整个大周，乃至塞外、南疆，只要有丝毫可能，都不要放过！”
云翠接过那枚沉甸甸的令牌，心中凛然。她虽不知“江湖门路”具体意味着什么，但也明白这绝非寻常手段，耗费的银钱恐怕更是天文数字。但看着小姐那双冰封之下燃烧着烈焰的眸子，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小姐！奴婢明白了！”
消息传到云默那里，他亦是心头一震。动用江湖力量，意味着将事情推向了一个更复杂、更不可控的层面。但东家决心已下，且此事关乎血海深仇，他岂能退缩？
他立刻动用了这些年经营绸缎庄、南北货行所积累下的人脉，几经周折，层层引荐，终于秘密联系上了江湖中一个以消息灵通、信誉卓着着称的组织——“听风楼”。
听风楼接生意不问缘由，只看价钱。云默依照苏婉清的指示，没有透露具体身份，只以“寻亲”为名，提供了小玉的画像和特征，以及大致的时间范围，并将搜寻范围扩大至整个大周及其周边。
听风楼的开价果然高昂，起步便是五千两白银，后续根据消息的难易程度和深入程度再加价。云默眼睛都未眨一下，直接凭信物从钱庄支取了银票付了定金。
巨额的金钱如同投入深海的饵料，迅速激活了听风楼遍布各地的暗线。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在大周疆域乃至更遥远的地方悄然撒开。
接下来的日子，苏婉清依旧在漱玉轩内扮演着深居简出的官家小姐，但她的心，却仿佛系在了那张无形的网上，随着听风楼传来的每一次讯息而起落。
起初，依旧是一些杂乱无章、需要甄别的信息。南边某个小镇六七年前来过一对主仆，丫鬟似乎有些泼辣，但眉梢无痣；西边某个边城人市上曾有个被转卖的丫头性格相似，但年纪对不上……
每一次希望燃起，又很快熄灭。但苏婉清没有急躁，她知道，大海捞针本就需要时间和运气。
时间一晃，又是一个月过去。
就在苏婉清几乎以为连江湖手段都要失效时，云默那边终于传来了一个与以往不同的消息。
听风楼设在江南某重镇的分舵，查到一条线索：约莫六年前，曾有一个容貌秀丽、但左侧眉尾带疤的年轻女子，持着京城某家小银楼的票据，在当地兑换了一笔不大不小的银子。女子当时神色警惕，兑换后便迅速离开，不知所踪。因其形迹有些可疑，当时经手的伙计略有印象。而据伙计模糊回忆，那女子说话口音，带着几分京城腔调。
眉尾带疤！京城口音！时间吻合！
这条线索，像是一道划破厚重迷雾的闪电！
虽然“疤”与“痣”有所不同，但完全有可能是为了掩盖特征而做的处理！而且她兑换了银子，说明她当时身上有钱，并且急于离开当地！
“告诉听风楼，顺着这条线索，重点查江南！查她当年兑换银子之后去了哪里！查她那笔银子的来源！查她是否还有同伴！”苏婉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压抑已久的希望终于看到曙光时的激动。
更多的银钱如同流水般花了出去，听风楼的暗探开始沿着江南的水路、陆路，追溯那条六年前的幽灵般的踪迹。
希望，似乎就在那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之中，若隐若现。而苏婉清知道，她离揭开真相，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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