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厂发酵车间里，周厂长颤巍巍举起智能酱坛，坛身LEd屏显示的数据曲线像垂死病人的心电图。他枯瘦的手指抚过坛沿凝结的盐霜，仿佛在触摸某个濒死亲人的额头。
“小李啊……”他对着闻讯赶来的李铁柱哽咽，“咱们的百年老卤……快要凉透了。”
李铁柱的安全帽檐还沾着混凝土，他接过酱坛放在老槐树根雕的茶台上。那枚五分硬币在坛身轻轻一刮，发出令人心慌的涩响。“上周不是刚接过西藏订单？”
“可本地超市的货架快撤完了！”周厂长抖出皱巴巴的销售报表，纸页上的红叉像一道道伤口，“那些花花绿绿的塑料包，摆在咱们陶坛子前面卖九块九！”
王亚茹的投影从酱坛LEd屏浮现，她正在某新兴品牌的直播间。“他们请了明星代言，半小时销量抵我们半年。”投影光线扫过车间里蒙尘的陶缸，“主播说传统酱菜是上一代人的记忆……”
“放他娘的屁！”周厂长抡起长柄木勺砸向投影，勺柄穿过虚影磕在陶缸上发出闷响，“没有这缸老卤，他爷爷那辈拿什么下饭！”
李继业抱着竞品样品冲进来，塑料包装的刺鼻香精味瞬间盖过酱香。“爸你看，他们用网红口味抢市场！”他撕开包装，五颜六色的酱菜散发出工业甜腻，“麻辣小龙虾味、芝士榴莲味……”
周厂长突然剧烈咳嗽，老唐连忙扶住他：“快闻闻！这哪是酱菜？这是化学武器！”
李铁柱抓起新品酱菜嚼了两口，眉头拧成死结。“吃不出粮食味儿。”他吐掉残渣，用安全帽舀起老卤酱菜，“这才是从土里长出来的滋味。”
“可年轻人就爱那口化学味儿！”栓子举着手机跑进来，屏幕上是网红直播切片，“他们主播说老坛酱菜是腌给棺材里人吃的！”
周厂长浑身颤抖，智能酱坛的警报声凄厉响起。老唐慌忙查看数据：“糟了！东北三个经销商刚终止合同！”
车间角落的陶缸突然发出细微开裂声。周厂长扑过去抚摸裂缝，泪水滴在斑驳的缸体上：“连它们都听不得这些浑话……”
李继业快速调出市场报告：“他们的线上投放费用是我们全年产值的两倍！”
“两倍？”李铁柱突然扒开发酵车间的青砖地，露出埋着的星形电缆，“老子用这些钱能铺三条光纤到西藏！”
王亚茹的投影移到大陶缸前：“周老，我们是否考虑调整配方……”
“除非我死！”周厂长死死抱住陶缸，像护崽的母鸡，“这缸卤水传了四代！每道褶子都是时光腌出来的！”
暮色透过窗棂，把陶缸的影子拉得又长又脆弱。李铁柱默默架起茶叶蛋锅，煤灰撒在网红包装上。“明天开始，每天直播开坛。”他舀起老卤浇在电缆接头上，“让全网看看什么叫活着的传统。”
当第一缕月光照进车间，直播镜头对准了周厂长沟壑纵横的手。他正按古法翻动酱醅，智能酱坛的传感器将发酵数据投射在背景屏上。
“老铁们看好了。”李铁柱抓起把新收的黄豆撒进镜头，“这才是祖辈传来的金豆子！”
线上订单提示音响起时，周厂长正在教训偷吃新品酱菜的野猫。“崽子！那种化学东西也敢往嘴里塞！”
老唐捧着突然激增的订单单据，老花镜片上蒙着水汽：“上海……上海有年轻人下单了，说奶奶临终前就想这口……”
王亚茹在后台调整算法，把“古法酿造”标签加粗置顶。李继业把网红包装袋塞进灶膛，火焰舔舐出怪异的甜香。
李铁柱拎着茶叶蛋锅走过静谧的车间，锅铲敲击陶缸的声音像在叩问时光。
“听见没？”他对着满屋陶缸举起铁锅，“老卤还在冒泡呢。”
月光流转，那枚五分硬币正卡在裂开的陶缸缝里，守着将熄未熄的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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