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之后,紫禁城的暑气一日浓过一日,金砖地被日头烤得发烫,连廊下的铜缸都泛着灼人的热浪,指尖触上去便能觉出几分滚烫。钟粹宫的偏殿里,却始终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药香与凉意,冰盆里的碎冰换得极勤,氤氲的寒气裹着苦辛的药味,丝丝缕缕渗进青砖缝隙。纯皇贵妃的身子日渐沉重,自入夏便缠绵病榻,脸颊褪去了往日的丰润,只剩一层薄薄的青黄,太医们轮番诊治,名贵药材流水般送入宫中,脉案上的字迹换了一茬又一茬,却终究难挽颓势。
一场连绵三日的大雨来得猝不及防,乌云压得极低,将紫禁城的红墙黄瓦都浸得发暗。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噼啪作响,顺着飞檐滚落,在阶前汇成溪流,冲刷着宫墙的尘埃,也仿佛带走了殿内最后一丝生气。雨停的那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东方泛起一抹惨淡的鱼肚白,钟粹宫便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婉哭声——纯皇贵妃薨逝了。
消息如同潮水般漫过紫禁城的宫墙,红墙黄瓦间瞬时被一层浓重的悲戚笼罩。弘历闻讯赶来时,钟粹宫已素幔低垂,白烛高燃,素色的孝幔在晨风里轻轻晃动,映得殿内一片凄清。纯皇贵妃静静地躺在铺着明黄色锦缎的榻上,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沉睡去,只是那毫无血色的唇瓣与冰凉的指尖,都在昭示着生命的终结。帝王伫立在榻前,望着昔日温婉和顺、陪他走过十数载光阴的妃嫔,眼中满是痛惜与怅然,良久才缓缓闭上眼,沉声道:“纯皇贵妃温厚淑慎,恭谨持礼,侍奉朕多年,劳苦功高。着娴贵妃甄嬛、令贵妃魏嬿婉共同操持丧事,一切礼仪从厚,不可有半分疏漏。”
甄嬛与魏嬿婉躬身领旨谢恩,转身便投入到繁杂的丧仪之中。甄嬛主理礼制章法,一一核对祭品、仪仗、祭文,从灵堂的布置到祭祀的流程,桩桩件件都参照祖制,力求周全妥帖,既显皇家威仪,又不失对逝者的敬重;魏嬿婉则调度宫人太监,安排守灵事宜、接待前来吊唁的妃嫔朝臣,言辞得体,调度有方,将内外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两人默契配合,没有半分推诿,这场盛大而肃穆的丧事虽繁琐却无半分差错。数日后,弘历赐谥号“惠”,追封其为纯惠皇贵妃,择吉日入葬裕陵妃园寝,这场牵动后宫的丧事才算尘埃落定。
丧事过后不久,西北便传来振奋人心的捷报——清军彻底消灭了准噶尔部,边疆平定,百姓安居乐业。弘历龙颜大悦,当即下旨,秋季举办木兰秋狝,邀请蒙古各部王公一同前往,既为彰显大清国力,也为联络蒙古各部情谊,巩固边防。往年此时,帝王多会移驾圆明园避暑,此番因秋狝事宜,便索性留在了紫禁城,只命人将圆明园的避暑事宜打理妥当,待秋日来临,便直接启程前往木兰围场。
舒妃被委以重任,留在宫中主事,照看留守的妃嫔与年幼的皇子公主。弘历特意召舒妃前来,叮嘱道:“宫中诸事繁杂,你需尽心竭力,凡事多与内务府商议,切勿擅自决断,若有重大事宜,即刻传信于朕。”舒妃躬身领旨,神色恭敬:“臣妾遵旨,定当好生照看宫中上下,不负皇上所托。”
而随行前往木兰围场的妃嫔名单,也很快拟定:娴贵妃甄嬛、令贵妃魏嬿婉、愉妃海兰、庆嫔陆沐萍、谨贵人钮祜禄姈月、容贵人寒香见、颖贵人巴林湄渃、安贵人冬果尔氏、恪常在拜尔葛斯诺敏、武常在武筱宁。其中颖贵人、恪常在皆是蒙古出身,安贵人冬果尔氏亦来自蒙古科尔沁部,此番秋狝既能陪王伴驾,又能借机与前来参会的族人相见,三位蒙古妃嫔心中皆是满心欢喜,早早便开始收拾行装,盼着早日踏上归途。
秋日的风带着清冽的凉意,驱散了暑气,也吹熟了遍野的草木。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出紫禁城,旌旗招展,车马辚辚,一路向北,行了数日,终于抵达了木兰围场。车驾刚入围场边界,眼前的景致便骤然开阔起来,与紫禁城的红墙黄瓦、雕梁画栋截然不同,天地仿佛被无限延展,让人豁然开朗。
极目远眺,无边无际的草原如同一块铺展至天际的绿毯,被秋风染出几分浅黄,深浅交织,层次分明,像是大自然用最细腻的笔触勾勒出的画卷。远处的群山连绵起伏,轮廓柔和,半山腰处云雾缭绕,如同仙境般缥缈。近处的水草丰茂,澄澈的溪流蜿蜒穿梭在草原之上,如同一条银色的丝带,溪水潺潺流淌,倒映着蓝天、白云与岸边的草木,偶尔有红鲤摆尾,搅碎一池清宁。溪水边,成群的牛羊悠闲地低头吃草,毛色油亮,偶尔抬头发出几声悠远的鸣叫,打破了天地间的宁静。草原上随处可见不知名的野花,红的、黄的、紫的,星星点点地散布在草丛中,即便到了秋日,依旧开得热烈,吐露着最后的芬芳。一阵风吹过,草浪翻滚,如同绿色的海洋,带着草木的清香与泥土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天空格外高远,湛蓝如洗,几朵白云悠然飘荡,姿态闲散,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草原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时而明亮,时而柔和,变幻莫测。远处的蒙古包星罗棋布,白色的毡房在绿草的映衬下格外醒目,偶尔能望见身着蒙古服饰的牧民策马奔腾,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带着草原独有的豪迈与洒脱。
车队缓缓行驶在草原的小径上,车轮碾过青草,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车厢内的妃嫔们纷纷撩开车帘,目光被这壮阔的景致所吸引,脸上露出了各异的神情。
颖贵人巴林湄渃身着一身湖蓝色绣蒙古卷草纹样的旗装,乌发上仅簪着一支珊瑚簪,珊瑚的艳红与湖蓝的衣料相映成趣,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灵动。她自幼生长在蒙古草原,虽入宫多年,却始终惦念着家乡的风光。此刻望着眼前熟悉的草原、溪流、牛羊,眼中瞬间泛起了泪光,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容。她伸出手,感受着风从指尖划过的凉意,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草木清香与淡淡的马奶酒气息,心中满是激动与亲切,仿佛瞬间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终于又见到这样的景色了。”她轻声呢喃,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与一丝哽咽,目光急切地在远处搜寻着,盼望着能早日见到前来参会的族人。
恪常在拜尔葛斯诺敏的性子比颖贵人沉稳些,却也难掩心中的激动。她穿着一身暗红色旗装,领口袖口绣着精致的卷草纹,针脚细密,尽显华贵。此刻她正扶着车帘,静静地望着窗外,目光温柔而悠远,带着对家乡的深切思念,也带着对家人的牵挂。她想起入宫前,曾与族人一同在草原上放牧、赛马、歌唱,春日里逐水草而居,夏日里在树荫下饮马奶酒,秋日里围猎,冬日里守着毡房听风雪,那些自由快活的日子,是她在深宫中最珍贵的回忆。如今再次踏上故土,见到熟悉的景致,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归家的喜悦,也有对未来的期许,只盼着能与家人好好团聚,诉说这许久以来的思念与委屈。
安贵人冬果尔氏出身蒙古科尔沁部,性子温婉端庄,此刻身着一身藕荷色旗装,领口绣着细小的蒙古祥云纹样,乌发挽成规整的发髻,簪着一支碧玉步摇,举止间透着几分娴静。她撩开车帘的动作轻柔,目光落在窗外的草原上,眼中满是动容。入宫十年了,她日日困在紫禁城的高墙之内,早已忘了草原的辽阔与自由。此刻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绿,感受着风里的草木清香,仿佛又回到了家乡的毡房前,听着母亲哼唱的蒙古长调,看着兄长们策马奔腾。她的眼神温柔而明亮,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时不时与身旁同样出身蒙古的颖贵人对视一眼,眼中的欢喜与思念无需言说。她不像颖贵人那般外放,也不像恪常在那般深沉,那份喜悦如同山间的溪流,静静流淌在眼底,带着对故土最纯粹的眷恋。
娴贵妃甄嬛端坐在车厢内,手中轻摇着一把素色团扇,扇面上绣着淡雅的墨竹,笔触细腻,意境清幽。她并未像其他妃嫔那般急于撩帘观景,只是偶尔透过车窗的缝隙,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的草原。这木兰围场的壮阔景致,她并非首次得见,前世随先帝南巡北狩,也曾见过不少名山大川,只是时移世易,如今再看这般天地辽阔,心中竟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此刻望着眼前的无边草原,她心中没有太多的波澜,只觉得这天地的辽阔,恰好能冲淡几分深宫的压抑。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车外的景致,思绪却早已飘远,暗自思忖着此次秋狝的深意——蒙古王公齐聚,既是荣耀,也是考验,后宫的争斗从不会因地点的改变而停歇,反而可能借着这特殊的场合,愈发激烈。蒙古各部势力盘根错节,三位蒙古妃嫔此次归家,难免会牵扯出诸多利益纠葛,魏嬿婉野心勃勃,谨贵人心思难测,容贵人又始终是个变数,她必须时刻保持警醒,既要顾全大局,维护皇家颜面,也要提防身边的暗流,护得自己与心腹周全。
令贵妃魏嬿婉穿着一身桃红色绣凌霄花的旗装,衣料是上好的云锦,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妆容精致,眉梢眼角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婉。她撩开车帘,贪婪地欣赏着窗外的景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在深宫中待久了,每日面对的都是四四方方的天空和高墙,这般壮阔的草原,让她感到新鲜又震撼。但她心中更多的,却是借着此次秋狝争宠的盘算。皇上正值盛年,向来偏爱勇武与大气之景,她已暗中备好骑射的服饰与器具,特意请了专人指导,只盼着能在围猎时展露一番身手,博得皇上的青睐。同时,蒙古王公齐聚,若是能与其中几位搭上关系,借助蒙古各部的势力,对她日后在后宫的地位,也定然大有裨益。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目光中充满了野心与算计,时不时地整理着衣袍,盘算着晚宴上该如何表现,才能既不显得刻意,又能吸引皇上与蒙古王公的注意。
愉妃海兰身着一身月白色暗绣兰草的旗装,依旧是那般清冷素雅的模样,衣料简单,未施过多装饰,却自有一种淡然的风骨。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窗外的景致,便收回了目光,端起桌上的茶盏,浅啜一口。茶水的清冽顺着喉咙滑下,压下了心中那一丝转瞬即逝的触动。草原的壮阔与秀美,在她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她在深宫多年,早已看透了世事浮沉,宠辱不惊。对她而言,此次秋狝最重要的,便是平安顺遂,护得自己周全。她不愿参与任何争斗,也不想引人注目,只盼着能安安静静地度过这段时日,待秋狝结束,便早日回到紫禁城,继续过着低调平淡的日子。偶尔瞥见魏嬿婉眼中的野心,她只是微微蹙眉,随即恢复平静,端起茶盏的手稳如泰山,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庆嫔陆沐萍穿着一身鹅黄色旗装,显得娇俏可人,衣料上绣着细小的桃花纹样,活泼灵动。她好奇地扒着车帘,左顾右盼,眼中满是新奇。她出身江南水乡,见惯了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这般辽阔无垠的草原,对她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致,让她忍不住惊叹出声,手指着远处的羊群,兴奋地对身边的宫女说道:“你看!那么多羊,像天上的云朵一样!”她的声音清脆,带着江南女子的软糯,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草原上的一切,全然没有察觉到周围暗藏的机锋。对她而言,此次秋狝不过是一场难得的出游,能脱离深宫的束缚,欣赏这般美景,便是最大的幸事,至于那些争斗与算计,她从未放在心上。
谨贵人钮祜禄姈月身着一身石青色旗装,领口绣着精致的云纹,针脚细密,尽显名门风范。她神色平静,端坐在车厢内,偶尔撩开车帘望一眼窗外,眼底却藏着几分算计。她望着窗外的草原,心中并未有太多的感触,更多的是在思索着如何利用此次秋狝的机会。蒙古王公齐聚,这是拉拢势力、扩充人脉的绝佳时机,钮祜禄氏虽出身名门,但要在后宫站稳脚跟,仍需外力扶持。同时,容贵人寒香见也在随行之列,她必须时刻留意着容贵人的动向,确保避子之事万无一失,若是此事败露,不仅容贵人自身难保,她也会被牵连其中。此外,她还要提防甄嬛与魏嬿婉,这两人一个心思深沉,一个野心勃勃,都不是易与之辈,绝不能让她们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她的目光在车外扫过,看似在欣赏景致,实则在暗中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容贵人寒香见穿着一身素白色旗装,衣料是简单的缟素,未施粉黛,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那份美带着几分孤高与疏离,如同雪山之巅的寒梅。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撩开车帘,只是静静地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窗外的草原再壮阔、再秀美,也无法打动她那颗冰冷的心。在她眼中,无论是紫禁城的高墙,还是木兰围场的草原,都不过是困住她的牢笼。她对这一切都毫无兴趣,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如何能彻底摆脱皇上的纠缠,守住自己的本心。此次秋狝,于她而言,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煎熬,没有半分喜悦可言,甚至连空气中的草木清香,都让她觉得厌烦。
武常在武筱宁是个性格爽朗的女子,穿着一身浅绿色旗装,显得活力满满,衣料上绣着小小的箭羽纹样,透着几分英气。她对草原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一会儿撩帘看牛羊,一会儿惊叹于远处的群山,一会儿又对着天空中飞过的雄鹰欢呼,脸上满是天真烂漫的笑容。她没有太多的心思算计,只觉得此次秋狝新鲜有趣,盼着能在围猎时见识一番皇上与蒙古王公的勇武,也希望能借此机会,让皇上注意到自己。她的笑声清脆响亮,如同草原上的风铃,感染着身边的人,暂时冲淡了车厢内的压抑。
车队缓缓前行,最终在围场中心的行宫停下。这座行宫是专为木兰秋狝所建,虽不如紫禁城那般富丽堂皇,却也雅致舒适,处处透着草原的独特风情。行宫的梁柱上雕刻着蒙古卷草纹样与狩猎图,窗棂上糊着洁白的宣纸,门前摆放着两尊石狮子,既不失皇家威仪,又融入了草原的粗犷与豪迈。
各位妃嫔依次下车,整理好衣装,随着太监的指引,前往各自的居所。颖贵人、安贵人与恪常在三人并肩而行,低声交谈着,言语间满是对家乡的思念与对接下来相见的期盼;魏嬿婉则刻意放慢脚步,等着与甄嬛一同前行,言语间尽是恭敬,眼底却藏着几分试探;海兰独自走在后面,神色淡然,与众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谨贵人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留意着每个人的动向;容贵人则在宫女的搀扶下,面无表情地走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草原上,将天地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橙红色。远处的蒙古包升起袅袅炊烟,与天边的晚霞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马奶酒的醇香与烤肉的香气,交织成草原独有的味道。行宫内外,灯火渐次亮起,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棂,洒在草原上,温暖而静谧。蒙古王公们已陆续抵达,与弘历一同在正殿议事、饮宴,爽朗的笑声与悠扬的蒙古长调不时传来,尽显君臣和睦。
后宫的妃嫔们也各自安顿下来,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却早已暗流涌动。颖贵人、安贵人与恪常在迫不及待地派人打听族人的消息,盼着能早日相见;魏嬿婉精心准备着晚宴上的服饰与说辞,想要一展风采,拉拢人心;谨贵人暗中观察着容贵人的动向,同时留意着蒙古王公的行踪,寻找着可乘之机;甄嬛则与海兰并肩站在行宫的廊下,望着远处的草原夜色,低声交谈着,言语间满是对局势的洞察与警惕。
木兰秋狝的大幕已然拉开,这场看似是彰显国力、联络情谊的盛会,实则也是后宫妃嫔们争宠、拉拢势力的战场。辽阔的草原上,风劲草扬,深宫的暗流也随着这秋风,在猎场之上悄然蔓延开来,一场新的博弈,正在这壮美与凶险并存的天地间,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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