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在林间左冲右突，狡猾无比。他一个常年劳作的人，体力本就算不错，可背着几十斤的重物，又在崎岖不平的林地里追逐，着实是件苦差事。
二十分钟后，他扶着一棵竹子，累得气喘如牛，眼前阵阵发黑，哪里还有兔子的半点影子。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追到了竹林的边缘，前方是一条人踩出来的小路。
男人正懊恼着，一阵脚步声和哼着小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这个时节，上山挖笋的绝不止他一家。饿疯了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万一被别人看见自己这满满一袋子的收获，起了歹心……
他不敢多想，连忙握紧了手中那根为了防身而削尖的竹子，一闪身躲进了旁边的林子里，只探出半个头向外张望。
来人渐渐走近。
当看清那人的模样时，男人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居然是光月御田那个家伙！
只见他身上只围着一块兜裆布，手里拿着叠好的衣服，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正从路上晃晃悠悠地走过。
一股无名火直冲男人的天灵盖。
“就是这个混蛋！”
自己为了家人的一口吃食，在这里累得像条死狗。
而这个本该拯救国家的男人，却跟个傻子一样，每天光着屁股在街上跳舞，现在又跑到这郊外来闲逛！
他看着光月御田那副蠢样，再想想家里嗷嗷待哺的女儿和虚弱的妻子，一种巨大的不公和愤怒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默默地目送着那个身影走远，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种人，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男人调整了一下呼吸，背着竹笋，从另一条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然而，还没走多远，迎面就撞上了两个穿着捕快服饰的男人。
他们是大蛇手下的走狗，平日里就在这片区域游荡，专门欺压平民。
“站住！”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捕快拦住了他的去路。
“哟，收获不小啊。”
另一个胖捕快斜着眼，盯着他背上鼓囊囊的布包，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
男人的心沉了下去。
“两位大人，行行好……”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祈求，“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吃饭，您就高抬贵手……”
“少他妈废话！”尖嘴猴腮的捕快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这片山都是大蛇将军的，山上的东西自然也是将军的！你这是偷窃！”
男人被踹得一个趔趄，怀里抱着的布包滚落在地，几根白嫩的竹笋掉了出来。
“我们这是替将军大人没收赃物！”
胖捕快狞笑着上前，一把抓起地上的布包。
“不要！”男人发疯似的扑了上去，“求求你们，给我留一点，留一点就行！”
这是他全家接下来几天的命！
“滚开！”
胖捕快嫌恶地一脚将他踢开，男人重重地摔在地上，脑袋磕在了一块石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两个捕快掂了掂那袋竹笋的份量，满意地对视一眼。
“还敢反抗，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贱民。”
“走了走了，晚上又能加个菜了。”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离去，完全没把地上那个垂死挣扎的人当回事。
男人趴在地上，看着那袋竹笋离自己越来越远。
那不是竹笋…那是女儿的奶水，是妻子的性命，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一切都…没了！
他慢慢地从地上撑起身子，额头上的血混着泥土流下来，糊住了他的眼睛。
男人呜咽着，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悲鸣，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发颤，呼吸沉重而急促。
“呵，居然还哭了。”走在后面的胖捕快听到声音，回头嘲笑道，“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就是这句话...仿佛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男人心中积压的所有绝望、愤怒和不甘。
下一秒，他猛地暴起！
手中那根一直紧紧攥着的、被削得无比尖锐的竹子，化作一道致命的寒光！
“噗嗤！”
胖捕快脸上的嘲笑还未散去，那根尖锐的竹子就已经从后方，狠狠地贯穿了他的脖颈——血花四溅！！！
他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喉咙，嗬嗬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轰然倒地。
“你……”
走在前面的尖嘴猴腮捕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他刚拔出腰间的刀，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已经哭嚎着，像一头彻底疯狂的野兽，朝他扑了过来！
男人一边撕心裂肺地哭着，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竹子一次又一次地捅向对方的身体！
等到十分钟后——
竹林小径上，只剩下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他瘫坐在地上，看着面前两具血肉模糊、早已没了生息的尸体，感觉整张脸都是麻木的。
他哭了很久，又笑了很久…直到力气耗尽，才停了下来。
男人呆坐着，任由山风吹干脸上的血泪。过了许久，一丝清明才回到他的脑中——今天这事儿绝对不能被发现。
自己死了不要紧，但妻子和女儿怎么办？
他踉跄着站起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两具尸体拖进了旁边的林子深处，处理了路上的血迹。
男人用那把砍竹子的斧头，疯狂地在地上刨着坑。
将尸体拖入坑中后，他在坑边驻足良久。
“……”
最后，他黯淡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决绝，缓缓抽出了别在腰间的斧头。
??
夜幕降临，男人回到了那个破旧的家。
他背上是那失而复得的一大袋子竹笋，手上，则提着两个沉甸甸的大麻袋。
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回头疲惫凝望一眼，妻子正抱着女儿，在昏暗的灯光下哼着摇篮曲。
“你回来了。”妻子看到他，露出了虚弱的笑容，“有收获吗？”
男人点点头，将背上的竹笋放下，然后把那两个麻袋提了过来。
他解开袋口，将里面一块块处理干净的、带着血色的肉拿了出来。
“今天运气好……”
男人对着妻子一笑，那笑容在跳动的油灯下显得有些诡异。
“挖竹笋的时候，碰到了两头闯进林子的畜生。”
“然后呢？”
妻子惊喜地问。
“然后被我宰了，取了些肉回来。”
妻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肉，喉头不自觉地耸动了一下。
这一晚，破旧的小屋里，第一次飘出了久违的肉香。
这是一个幸福又温馨的夜晚……
苦难中的生活，总是需要这种意料之外的小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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