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护国公府出来,坐上回府的马车,李氏才感觉自己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缓缓落回了胸腔。她靠在柔软的锦垫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的里衣都已被冷汗浸透。
“烟儿,”她转头,想跟女儿说些什么,却在看清柳如烟的脸时,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柳如烟一动不动地坐着,脊背挺得笔直。她没有看李氏,也没有看窗外,只是双眼空洞地盯着马车车厢的木质地板,仿佛那上面有什么能吸走她魂魄的东西。她的脸上,没有了在护国公府时那恰到好处的悲戚,也没有了来时那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期待。
那是一张空白的脸,空白得有些骇人。
李氏心中一突,试探着叫了一声:“烟儿?你怎么了?别被那个贱丫头吓着了,她不过是……”
“他爱她。”
柳如烟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很平,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实。
李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女儿说的是谁。“谁?你说公爷?怎么可能!”她立刻反驳,声音不自觉地拔高,“男人都是薄幸的东西,尤其还是萧夜澜那样的男人。他如今权势滔天,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会为了柳惊鸿那个疯子……”
“他爱她。”柳如烟又重复了一遍,依旧是那种平板无波的语调。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李氏,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灰败。
“娘,你没看见吗?他看我们的眼神。”
李氏当然看见了。那一眼,让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脊背发凉。那不是看两个小姨子的眼神,也不是看两个吊唁者的眼神。那是一种看死物的眼神,冰冷,空洞,却又在那片死寂的深处,燃烧着一簇偏执到疯狂的火焰。
那火焰,是为柳惊鸿而燃的。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李氏心头。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如烟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狭窄的车厢里显得格外诡异,像是夜枭的啼叫,听得李氏汗毛倒竖。
“哈哈……他竟然真的爱她……爱那个废物,那个从小被我踩在脚底下的贱人……”她笑着,眼泪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在素净的脸上冲出两道狼狈的痕迹。
“凭什么?她凭什么?”柳如烟猛地抓住李氏的手,指甲深深地掐进母亲的皮肉里,力道大得让李氏痛呼出声。
“我哪里不如她?论容貌,论才情,论心计,我哪一样不比她强百倍千倍!为什么他看得见她,却看不见我?为什么她死了,他要跟着失魂落魄,好像天塌下来一样?!”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那张美艳的脸因为嫉妒而扭曲,看起来像个索命的厉鬼。
“她都死了!死了!化成灰了!为什么还要占着他!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地留在他心里!”
李氏被她这副疯魔的样子吓坏了,用力想甩开她的手,却怎么也甩不掉。“烟儿!你冷静点!你疯了不成!”
“我就是疯了!”柳如烟大笑,眼泪流得更凶,“我早就疯了!从他娶了她,而不是娶我的那天起,我就疯了!”
她松开李氏,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喃喃自语。
“我以为她死了,我就有机会了。我可以去安慰他,陪伴他,让他慢慢忘了那个贱人,然后看到我的好……京城里的话本子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姐姐死了,姐夫娶了妹妹,从此恩爱不疑……”
“可是我错了……我全都错了……”
“他根本就不会忘,他只会记得更深。我越是靠近,就越是提醒他,他失去的是谁。我在他眼里,永远都只是那个贱人的妹妹,一个拙劣的、可笑的替代品……”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下。柳如烟像是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李氏心惊胆战地看着女儿,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她不怕女儿狠毒,不怕女儿有心计,她就怕女儿像现在这样,钻进牛角尖里,彻底毁了自己。
回到自己的院子,柳如烟屏退了所有下人。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这是她最引以为傲的资本,这张脸,曾让京城无数公子哥为之神魂颠倒。
可那个男人,那个她唯一想要的男人,却对这张脸视若无睹。他的眼里,心里,全都是另一张脸。
一张她从小就厌恶、鄙夷、随意践踏的脸。
一股无法抑制的屈辱和暴怒,如同火山般从她心底喷发。
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起台上的描金鸾凤纹铜镜,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在地上。
“哐当——”
一声巨响,铜镜被摔得变了形,镜面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将她那张扭曲的脸,分割得支离破碎。
她还不解气,又将桌上的胭脂盒、首饰匣、玉梳、金簪……所有能拿到手的东西,一件一件,全部扫落在地。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像一首为她疯狂伴奏的乐曲。
直到梳妆台上一片狼藉,再也没有一件完整的东西,她才停下来,扶着桌子,剧烈地喘息。
屋子里一片死寂。
柳如烟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那面裂开的铜镜里,自己那张疯子一样的脸。她忽然又笑了。
这一次,她的笑声里没有了眼泪,只有一种冰冷的、彻骨的寒意。
爱?
多可笑的字眼。
柳惊鸿那个蠢货,为了这点虚无缥缈的东西,就把自己烧成了灰。
而萧夜澜,那个她曾经痴迷的男人,也为了这点东西,变成了一个只有躯壳的活死人。
既然你们这么看重这份“爱”,那我就把它彻底毁掉。
柳如烟的眼神,一点点地变了。那片灰败的死寂,被一种全新的、更加疯狂的光芒所取代。
她想,她不能再走“安慰”和“替代”的路子了。那条路,已经被堵死了。
既然得不到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那就要得到点别的。
比如……他的痛苦。
比如……他的权势。
比如……他的一切。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悄然从她心中最阴暗的角落里探出头来。
柳惊鸿死了,萧夜澜悲痛欲绝,无心朝政。这对于某些人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比如,那些被萧夜澜亲手送进地狱的太子党羽。他们虽然倒了,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定还有些余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暗处,等待着反咬一口的机会。
如果……如果自己能和这些人搭上线呢?
柳如烟的心,砰砰狂跳起来。这个念头的大胆和疯狂,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战栗。
她是谁?她是将军府的二小姐。她的父亲,手握兵权,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虽然柳将军对她这个女儿并不十分上心,但她的身份,本身就是一张价值连城的投名状。
她可以给那些人提供庇护,提供情报,甚至……提供兵力。
而她想要的,很简单。
她要看着萧夜澜从权力的顶峰,一点一点地摔下来。
她要他失去皇帝的信任,失去护国公的爵位,失去他所有引以为傲的一切!
她要让他变成当初那个一无所有、双腿残废的七皇子,不,要比那更惨!她要让他跪在自己脚下,像条狗一样,乞求自己的垂怜!
到那时,她会告诉他,他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当初瞎了眼,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这才是最完美的报复。
柳如烟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潮红。她走到书案前,颤抖着手,铺开一张信纸。
她研着墨,墨汁在砚台里一圈圈地化开,像一个黑色的漩涡,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吞噬。
她该写给谁呢?
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曾经疯狂追求过她,后来因为站错了队,全家都被萧夜澜整得家破人亡的侯府公子。她听说,他并没有死,只是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躲在京城的某个角落里。
他一定恨透了萧夜澜。
一个被嫉妒逼疯的女人,一个被仇恨填满的男人。
他们联起手来,一定能奏出一曲……最美妙的复仇乐章。
柳如烟提起笔,在信纸上,写下了那个人的名字。她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而满足的笑容。
姐姐,你在天上看到了吗?
你用生命去守护的男人,即将要被我,亲手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你高不高兴?
你期不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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