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会议室里，那支红色的记号笔，成了全场唯一的焦点。
它悬在吴总工的面前，笔尖离他的鼻尖不过几厘米。赵兴邦的手稳如磐石，眼神比窗外的风暴还要冷。
签，还是不签？
吴总工的喉结剧烈地滑动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像一面被疯狂擂动的战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一生都与数据、公式和混凝土打交道，相信的是科学，是那些经过千百次验证的物理定律。
可现在，一个年轻人，用一套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推演”，彻底颠覆了他引以为傲的科学。
更可怕的是，省委书记信了。
他看着赵兴邦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商量余地。他知道，自己签不签，那个疯狂的爆破计划都将被执行。这支笔，只是递给他的一块十字架，让他为自己固执的“科学”殉道。
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光洁的地板上，碎成一小片湿痕。
赵兴邦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他收回了手，看都没再看吴总工一眼，径直转身，对身后的秘书长沉声说道：“接苏晓。”
这三个字，像一道命令，也像一个开关。
整个会议室的运作模式，瞬间从“决策”切换到了“执行”。炸坝，已经不是一个“是否”的问题，而是一个“如何”的问题。
……
与此同时，省应急物资储备中心。
巨大的波浪形钢结构屋顶，在狂风的呼啸中发出低沉的共振声，像一头被困巨兽的喘息。仓库内，灯火通明，却比外面更加混乱。
刺耳的电话铃声，对讲机里嘈杂的电流声，叉车发动机的轰鸣，人们的嘶吼声，混杂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三号库的雨衣库存不够了！快从五号库调！”
“不行！五号库的冲锋舟要优先装车，这是市消防总队的死命令！”
“去云州的A车队堵在路上了！高架桥封了！”
几十名工作人员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堆积如山的物资间跑来跑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灼和茫然。一级应急响应启动后，来自全省各地的需求单像雪片一样飞来，瞬间就冲垮了这里日常的工作流程。
苏晓就站在这片混乱的中心。
她没有穿警服，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作训服，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像一台正在高速扫描的精密仪器，将所有的混乱、低效和瓶颈，一一记录下来。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走到一个稍微安静的角落接通。
电话那头，是赵兴邦言简意赅、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苏晓，放弃所有常规预案，启动最高级别战时机制。”
“明白。”
“第一批次，三十个村，约三万人的紧急转移安置。第二批次，临江区三十万居民，随时准备撤离。我需要足够三十二万人使用七十二小时的食品、饮水、药品和宿营物资。”
苏晓的瞳孔微微一缩。三十二万？
“所有省级储备物资，你拥有最高调配权限。交通、公安、武警，无条件配合你。我只有一个要求。”赵兴邦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无比清晰，“一小时内，第一批物资车队，必须出发前往云州。”
“收到。”
苏晓挂断电话，没有丝毫犹豫。她走到仓库中央，拿起一个消防栓箱上的手摇警报器，用尽全力摇动起来。
“呜——呜——”
刺耳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噪音。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惊愕地望向这个突然发飙的女人。
苏晓站在一个高高的货盘上，目光冷冽地扫过每一个人。
“所有人，听我命令！”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穿透了每个人的耳膜，“从现在起，这里由我接管。所有物资出入库申请，全部作废！所有正在装载的车辆，全部停止！”
一片哗然。
仓库的负责人，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苏厅长！这……这不行啊！好多单位都等着要呢！我们……”
“从现在起，只有一个单位等着要。”苏晓打断了他，“那就是省应急指挥中心。”
她从货盘上跳下来，走到一块调度白板前，拿起笔，飞快地写下几个大字。
“第一，盘点。”她回头看着那个胖子负责人，“十分钟内，我要知道一号、三号、五号战略储备库里，瓶装水、压缩饼干、急救包和帐篷的精确数量。别跟我说电脑上的数字，我要你的人，现在、立刻、跑进去，亲手给我点出来。”
“第二，管制。”她的目光转向那些不知所措的司机和搬运工，“所有车辆，按载重吨位重新编组。五吨以下，短途机动。十吨以上，远程干线。所有人员，按部门打散，成立装卸组、盘点组、引导组，每组设一个组长，只对我负责。”
“第三，清道。”她看向自己带来的两名警卫员，“通知省交管总队，我需要三条前往云州的绿色通道，代号‘生命A线’、‘生命b线’、‘生命c线’。沿途所有红绿灯，给我一路常绿。所有社会车辆，无条件避让。每支车队，配一个交警中队全程开道护送。”
“第四，问责。”苏晓的语气变得更加冰冷，像是在宣读一份判决书，“从现在开始，每一箱离开这里的物资，都会贴上一个二维码。它从哪个仓库出来，上了哪辆车，由谁押运，送到哪个接收点，最后由谁签收，全程记录。七十二小时后，我会核对所有数据。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任何一件物资不知所踪，你们面对的，将不是内部处分，而是渎职罪的刑事调查。”
整个仓库，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她这套雷厉风行、带着浓烈肃杀之气的组合拳给震住了。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物资调配，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战争动员。
那个胖子负责人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苏厅长，一小时……这时间太紧了，光是给车队加油都来不及啊……”
苏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仓库旁边三百米，有个国营加油站。我的警卫员会带人过去，临时征用。告诉加油站的经理，如果他配合，记二等功。如果他不配合，以‘战时破坏军需’论处。”
胖子负责人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再也没有人敢提出任何异议。刚才还如同菜市场般混乱的仓库，在苏晓的强力介入下，像一个被瞬间激活的精密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而有序地运转起来。
叉车不再乱窜，而是按照规划好的路线精准地将货盘运送到指定装卸区。人们不再嘶吼，而是通过对讲机里简洁的指令进行沟通。一支支由警察、仓库管理员和司机组成的临时车队，在仓库外的空地上迅速集结。
五十分钟后。
第一支由二十辆重型卡车组成的“生命A线”车队，引擎轰鸣，车灯雪亮，整装待发。车上装载的，是足够三万五千人使用二十四小时的饮水和高热量食品。
苏晓站在车队前，风将她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她看着这支在自己手中从无到有、即将奔赴生死前线的钢铁洪流，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放松。
就在这时，一名下属拿着平板电脑，脸色惨白地冲了过来。
“苏厅！不好了！”他的声音在风中发颤，“刚刚收到的交管总队紧急通报！‘生命A线’必须经过的云江大桥，桥体监测传感器显示，主缆风致涡振的振幅，已经超过了红色警戒阈值！”
苏晓的心猛地一沉。
“说结果。”
“大桥……大桥随时可能因为结构疲劳而需要紧急封闭！它是通往青山水库下游几个村镇的……唯一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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