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飞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前方略显稀疏的林木，已经能隐约看到远处山腰上。
那片依着陡峭地势层层叠叠修建起来的、密集的黑顶黄墙竹楼轮廓，在午后偏斜的阳光下，静默地匍匐在那里。
月溪寨，这个隐藏在滇南密林深处的神秘堡垒，已经近在眼前。
而他知道，刚才的盘查或许只是一道开胃菜，真正的挑战和未知的危险，此刻才算是缓缓拉开了序幕。
他深吸了一口林中湿热的、带着植物清芬和泥土腥气的空气，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充满了面对挑战的警惕与一种奇异的兴奋。
穿过最后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竹竿密集得如同栅栏般的竹林，脚下的腐叶层变得更薄，露出了深褐色的泥土。
四人小队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月溪寨的外围区域。
他们选择了一处地势稍高、植被尤其茂密的坡坎后面作为临时隐蔽点，借着几块巨大山石和纠缠交错的藤蔓植物的天然掩护。
小心翼翼地拨开眼前的枝叶，如同潜伏的猎手般，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即将要深入其中的神秘寨子。
寨子的规模比他们之前根据情报想象的还要大上不少。
上百栋黑顶黄墙的典型白族风格竹楼，如同生长在山壁上的蘑菇群。
又像是精巧的蜂巢，紧密而又错落有致地依着陡峭的山势层层叠叠向上蔓延，远远望去，充满了一种独特而又险峻的美感。
一条目测有四五米宽的清澈溪流，如同一条碧绿的玉带，自山谷深处蜿蜒而出。
恰好从寨子的中央地带穿过，几座古朴简陋、仅由几根原木并排搭建的小木桥，如同细弱的纽带，连接着溪流两岸的人家。
此时，夕阳已经西斜，金色的余晖如同融化的蜂蜜。
温柔地涂抹在寨子的竹楼屋顶、晾晒的谷物以及潺潺的溪水上，给整个寨子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又祥和的光晕。
家家户户的竹楼顶上都升起了笔直的、或浓或淡的炊烟，空气中隐约飘来柴火燃烧的特有气息和淡淡的食物香味。
几个光着屁股的孩童在溪边的浅水处嬉笑打闹，溅起一片片晶莹的水花。
几只土狗懒洋洋地趴在岸边，耷拉着耳朵，偶尔甩动一下尾巴驱赶蝇虫。
若不是事先知晓内情，任谁看到这幅景象，都会以为这是一处与世无争、安宁祥和的世外桃源。
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祥和的表象之下，罗小飞和黄雅琪这样经验丰富的侦查者。
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潜藏在细节之中的、不易察觉的暗流与紧绷感。
寨子那几个明显的出入口，以及几处视野极佳、能够俯瞰大半个寨子及进山道路的制高点上，都能看到三三两两的精壮男子身影。
他们或蹲或坐，看似在悠闲地抽烟、聊天，甚至有人在下着简单的石子棋。
但他们的眼神却不像普通村民那般涣散放松，而是如同鹰隼般。
时不时地、极其规律地扫视着寨子外围的丛林、进山的路径，以及寨子内部的动静。
他们的姿态看似随意，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们的身体始终保持着一种可以随时发力暴起的微妙张力。
并且，寨子里活动的青壮年男子比例明显偏高，这些男子大多步履沉稳有力，眼神锐利精悍。
相互之间偶有交流也显得简短而有效率，身上带着一股不同于普通山民的气质。
“看那边，寨子后头，山坳里面，被那些大树挡住一半的。”
黄雅琪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同时伸出一根手指，极其隐蔽地指向寨子后方一个被茂密林木半遮掩着的方向。
罗小飞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眯起眼睛，凝聚目力望去。
只见在寨子后方约一里地外，一个相对独立且地势更为隐蔽的山坳里，隐约坐落着一片规模颇大的建筑群。
那些建筑看起来比寨子里的竹楼要陈旧许多，墙体是斑驳的土黄色。
屋顶是深灰色的，样式也更像是几十年前的老式厂房，与寨子里崭新的竹楼格格不入。
那就是情报中提到的废弃茶厂。
一条仅容一人一马通过的狭窄土路，像一根细弱的肠子，从寨子的边缘蜿蜒伸出，孤零零地连接着那片厂房与主寨。
从这个角度观察，能看到茶厂外围的空地上，明显有更多人影在晃动，他们走动的路线似乎有着某种固定的规律。
彼此之间的距离也保持得相当稳定，远眺过去，能感觉到那里的守卫森严程度，远比寨子其他地方要高上一个等级。
“守卫的人数不少，你看他们的站位和移动路线，隐隐形成了一种交叉掩护的态势。
这不是普通村民看家护院会有的意识，更像是一种经过简单训练的防卫布置。”
罗小飞观察了片刻，声音低沉而冷静地分析道，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度尺，衡量着每一个细节。
“看来，这里九成九就是他们藏匿毒品、进行交易的核心区域了，重点中的重点。”
在一旁的阿普立刻补充道，他的语气带着当地人才有的笃定：“罗老板看得准，那茶厂荒废好些年了，平时根本没人去。
老人们都说，茶厂再往后的深山老林里，有天然的大溶洞，四通八达。
据说还有早年防土匪时挖的秘密通道，能直接通到山那边去。
不过那一片现在也是绝对的禁区，常年有暗哨守着，别说外人，就是寨子里不核心的人，靠近了都要挨鞭子。”
“光是远远看着没用，我们必须想办法靠近侦查，最好是能找到机会，潜入到茶厂内部去看个究竟。”
黄雅琪的眉头微微蹙起，形成了一个好看的川字，显示出她内心的焦灼。
“里面的结构、守卫的具体分布、毒品藏匿的确切位置，还有阿扎瓦和他那几个儿子会不会在那里出现……这些关键信息，不进去根本拿不到。”
罗小飞沉吟着，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远处的茶厂，大脑在飞速权衡着各种可能性。
“硬闯肯定不行，那是自投罗网。我们只能等，等天色完全黑下来，利用夜色的掩护再行动。
还有，光有夜色还不够，我们或许还需要制造一点小小的、合理的混乱，或者……找到一个能让守卫放松警惕、允许我们靠近的借口。”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身旁的岩石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几不可闻的“嗒嗒”声。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寨子里面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喧哗声，打破了黄昏的宁静！
只见从寨子中央靠近溪流的地方，五六个身材粗壮的寨民，推搡着一个被粗糙麻绳反绑着双手、脸上身上满是淤青和血痕的陌生男子。
骂骂咧咧、吵吵嚷嚷地朝着寨子中央那栋最高、也最为气派的竹楼方向走去。
那被绑着的男子似乎还在挣扎，嘴里不停地用汉语叫嚷着什么，但因为距离太远，听不真切。
“出什么事了？”负责警戒后方的岩温立刻警惕地缩回身子，压低声音问道。
黄雅琪侧耳倾听了片刻，她懂白族话的优势此刻发挥了作用。
只听了几秒钟，她的脸色就微微一变，语气凝重地低声翻译道：“他们在喊……说是在寨子外面的林子里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探子’！
听那意思，好像是……外面警方派来的线人，踩点的时候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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