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雅琪指尖的温度尚未从肩章上完全散去，那句“其他的……交给我”还带着冷冽香气萦绕在鼻尖，办公室门却再次被急促的叩响。
不是赵天龙那种蛮横的推撞，而是三下短促、有力、带着某种不祥节奏的敲击——秘书处在非紧急情况下绝不会使用的信号。
罗小飞几乎本能地绷紧身体，刚要放松的肌肉重新进入戒备状态。
黄雅琪眼底那丝极淡的玩味瞬间冻结，恢复成千年寒冰般的锐利。她微微蹙眉，声音清冷：“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秘书小刘那张平日总是镇定自若的脸上，此刻明显带着一丝遮掩不住的凝重。
他先是对黄雅琪快速敬礼，目光扫过罗小飞时停顿了半秒，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开口：“黄局，赵副部长急电，要求您和罗组长立刻前往三号简报室。王副部长、作战部李部长已经在路上。”
“知道了。”黄雅琪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接到一个常规会议通知。
她转身走向衣帽架，取下那件熨烫得笔挺的墨绿色常服外套，动作流畅地穿上，系好风纪扣的瞬间，整个人的气场已经从刚才那短暂的、近乎私密的松弛，重新凝聚成一座无懈可击的冰山。
罗小飞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褶皱的作战服——晋升命令尚未正式宣布，肩章也还没来得及更换，那上校标识此刻在办公室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他深吸一口气，将刚刚翻腾起来的、关于“因祸得福”的荒谬感和黄雅琪那句近乎宣言的话语暂时压下，让属于军人的绝对服从和警觉重新占据思维的高地。
三号简报室位于大楼地下二层，厚重的防爆门需要双重验证。
当黄雅琪和罗小飞一前一后走进时，室内已经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高级烟草、浓茶以及某种无形压力的沉闷气息。
巨大的弧形电子屏幕占据了一整面墙，此刻还是一片幽蓝的待机状态。长条会议桌旁，赵天龙已经坐在主位，手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香烟。
烟雾缭绕中，他眉头紧锁，盯着面前一份刚刚打印出来、还散发着油墨味的文件，那神情比之前在办公室发火时更加凝重。
坐在他左侧的是分管情报与国际联络的王副部长，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用一块绒布仔细擦拭着自己的镜片，动作缓慢得有些刻意。
右侧则是作战部的李部长，典型的职业军人模样，坐姿笔挺如松，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眼神锐利地盯着门口。
“坐。”赵天龙头也没抬，用夹着烟的手随意指了指桌边的空位。声音沙哑，带着熬夜后的疲惫和某种更深的烦躁。
黄雅琪和罗小飞依言坐下。沉重的实木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过分安静的简报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人都齐了。”赵天龙终于抬起头，将烟头狠狠摁灭在几乎堆满烟蒂的水晶烟灰缸里，发出一声刺耳的“滋啦”声。
他目光扫过在场几人，最后落在黄雅琪和罗小飞身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有未消的余怒，有审视，还有一丝……近乎无奈的沉重。
“刚接到驻非联参团和外交部的双重紧急通报。”赵天龙开门见山，没有任何铺垫。
他的声音在密闭的简报室里显得低沉而压抑，仿佛在陈述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倒计时，“我们之前在缅北的行动，斩草……没除根。”
他这句话像一块冰，砸进罗小飞刚刚回暖的胸腔。斩草没除根？桑坤不是已经连人带巢穴都被那场“烟花”蒸发了吗？
“桑坤有个亲弟弟，叫桑海。”王副部长接过了话头，声音平稳，但每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冰棱。
“根据情报确认，在你们对桑氏庄园发动突袭前大约半小时，此人和飞行员驾驶直升机逃离了缅北。
用的是早就准备好的假身份。七十二小时前，确认其踪迹出现在……”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投向罗小飞，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讽刺的意味，“……非洲，x国，首都罗安达。”
“x国？” 罗小飞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心脏猛地一沉。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
齐一楠带领的维和部队就在那里！他曾经在那里大使馆做武官一年多！
“对，x国。”李部长开口了，声音硬邦邦的，像砸在地上的铁块。
“并且不是去逃难。是去投奔他舅舅——洛奇·川，x国政府军前副总参谋长，现任第三军区司令，手里掌握着该国近三成的主力部队。
一个月前，此人因与现总统的政治分歧，突然宣布‘临时自治’，实际已控制了该国东北部大片产油区和钻石矿区。”
简报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白噪音。
赵天龙又点起一支烟，深吸一口，让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
“就在两个小时前，桑海和他舅舅洛奇·川，在第三军区司令部所在地卡隆加，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他示意了一下，身后的电子屏幕骤然亮起。
画面有些模糊，明显是远距离拍摄或截取的卫星信号。
一个穿着笔挺军装、肤色黝黑、留着浓密胡须的非洲将军站在讲台后，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昂贵西装、眉眼与桑坤有六七分相似、但更加年轻阴鸷的亚裔男子。
将军正对着镜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激昂地演讲，字幕实时翻译滚动。
“……殖民时代强加给我们的边界必须打破！卡隆加自由邦从今天起，将为自己和所有被压迫的同胞而战！我们拥有神圣的权利，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不受外部干涉的国度！”
画面切换到桑海，他凑近话筒，用流利的、带着缅北口音的汉语清晰地说道：“我，桑海，仅代表已故兄长桑坤先生及万千追求自由事业的同仁郑重宣布——
‘新掸邦复兴阵线’与卡隆加自由邦缔结全面战略同盟。任何对我们盟友的侵犯，都将被视为对我们的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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