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少轩将胶卷很快传送给杨安华后,那边已迅速召集专家,对照胶卷上的内容重新绘制图纸。这些图纸日后会被编入哈工大的课堂作业,用以做基础考核。
杨安华特意叮嘱宋少轩,此事万不可操之过急,若是步子迈得太猛,定会引起犬养平斋的猜忌,届时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他并未给出具体的方案,只提了些方向性的建议,让宋少轩循着思路,循序渐进地推进改动。
几日后再见杨玉亭时,宋少轩见他眉宇舒展,步履间都带着风,便含笑上前拱手:“玉亭兄今日气色极佳,若我所料不差,想必诸事已顺。”
“呵呵呵,都说你眼毒,果然瞒不住。”杨玉亭朗声笑道,压低了些嗓音,“毕竟是重罪,那两人在里头早已惶惶不可终日。我借势点明赵大人正在京中全力斡旋,雨帅更在写了书信规劝。我只需唱个白脸,该说的话递到,该松的口风漏一点,脸板下来施压事情便成了。此番十分顺利,我正欲回去向雨帅复命。”
“玉亭兄且慢,”宋少轩抬手虚拦,笑容温煦,“今日我备了几盏薄酒,正好与兄畅饮一番。此外……小弟有些浅见,关乎奉天枪炮局日后发展,想与兄台探讨。”
“哦?”杨玉亭挑眉,语气里带了丝不经心,“你莫不是要劝我引进东瀛那三零式步枪?不是愚兄说你,少轩,经商你是把好手,可军事上头,终是隔行如隔山。那玩意儿在战场上毛病早露尽了。风沙一大就易卡壳,那个钩子又总钩挂衣物装备,操作起来甚是别扭。小鬼子自个儿都不爱用,这才急着换新枪,你真当他们傻么?”他一摆手,神态间颇有不屑。
“玉亭兄这可小看我了。”宋少轩不恼,反而笑意更深,“宋某确是一介商贾,不通军旅。但我这人别无长处,唯好结交朋友,多听多问罢了。”
说罢,他转身从内室取出一支步枪,双手递过:“兄台且看,这支枪改得如何?”
杨玉亭漫不经心地接过,可目光落在枪身上不过一瞬,脸上的随意便迅速收敛。他拇指摩挲过几处关键改造的位置,又举到眼前细看扳机与枪机部位,眉头渐渐拧紧,眼底却亮起锐光。确实,只是几处看似细微的调整,竟将那把枪最受人诟病的毛病解决了大半。
他忽然一步跨前,一把握住宋少轩的手臂,力道不自觉有些重:“这是谁想出的法子?竟有这般巧思!只这样一动,便化腐朽为神奇……少轩,快告诉我,万不可藏私!雨帅如今深知各地都在暗中发力军工,日夜不敢松懈。此等能人,正是我奉天急缺之才,必当重用!”
“呵呵,确有高人指点,”宋少轩先是一笑,随即却摇了摇头,“只是眼下,恕我还不能直言相告。玉亭兄当知我肩上担子未卸,此间事尚未了结,还请兄长见谅。”说罢,他自怀中取出一本薄册,递了过去,“兄长不妨先看看这个,或能有所启发。”
杨玉亭接过册子,起初只随意翻阅,看着看着,嘴角却扬了起来:“我说呢,什么人能想出这等取巧的法子……原来是英吉利人根据马恩河堑壕战的经验,在恩菲尔德步枪枪机外罩了个帆布套,防沙防泥。”
他向后靠了靠,神态松弛下来,“看来指点你的是位刚从西方留洋归来的新人。既有见识借鉴西洋经验,又会把椭圆拉机柄这般小毛病顺手改掉。不错,倒也算实用。”
他心中那点惊异随之释然。看来此人虽有些本事,终究未脱“借鉴”的路数,不过是眼界开阔后的灵活运用罢了,算不得多么神奇。自己方才,怕是有些过虑了。
他漫不经心地继续往下翻去。可渐渐地,那闲适的姿态消失了,背脊不知何时已离开椅背,目光凝在纸页上,越看越沉,越读越慢。
册中笔迹洒脱,所论却十分深刻。此人于军事一途的见解,绝非浮光掠影;对时局症结的剖析,更是透彻如刀。
是啊,老毛子国内乱成那样,哪还有余力顾及远东?西洋诸国经年血战,也需漫长时日休养生息。未来华夏真正的巨患,唯有东瀛。
军事之道,要么全盘向其靠拢,受其掣肘;要么就得走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另起炉灶。
那么,北面毛熊国军械的“优势”便浮现出来了。此战之后毛熊国内必有如山积压的剩余军火,那些东西在和平年代几同废铁。何况他们债台高筑,政局动荡,可钻的空子……实在太多。
良久,杨玉亭缓缓合上册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抬眼看向宋少轩,目光已截然不同:“甘雨,多谢了。”
他声音有些沉,却透着股灼热,“这本册子,于我而言,非同小可。你这表字当真一点没错,真是一场“甘雨”,来得正是时候。我心中有路了。”
他将册子仔细收进怀中,霍然起身:“今日这酒,愚兄怕是无法奉陪了。我有急事,必须尽快赶回奉天处理军务。”
他顿了顿,凑近宋少轩耳畔压低了声音:“不瞒兄弟说,收编整顿军队之事,已是刻不容缓。那两人一旦放出,若回了奉天……往后许多事,可就不好办了。今日多有叨扰,还请兄弟见谅,改日我定摆下宴席,与兄弟好好聚聚。”
“军务为重,宋某自然不会强留。”宋少轩抬手一拱手,朗声道,“祝玉亭兄一路顺风,马到功成。”
“好!后会有期!”话音未落,杨玉亭亦是抱拳回礼,随即转身大步离去,带起一道迅疾利落的风。
他步履匆匆,心头却已盘算出个大致的思路。小鬼子终究是狼子野心,竟连暗杀的勾当都做得出来。明面上的和睦还得维持,暗地里却必须早做筹谋、留一手底牌。待他赶回奉天,与雨帅细细商议一番,再定后续的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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