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演武场的石板地上已洇开一片片湿痕。各团成员列阵而立，身上的军甲沾着露水，却个个挺直了腰板——经过连日的磨合，他们早已习惯了在晨光中开启训练，眼神里的疲惫被一股不服输的劲盖了过去。
雪儿站在演武场中央，冰蓝剑斜斜倚在肩头，目光扫过各团队列，像在清点自己的宝藏。“先纠正错误。”她声音清亮，带着晨起的微哑，却格外有穿透力，“鼠团，米俊杰，你团的潜伏术太依赖阴影，晴天怎么办？下次让黑九龙用崆峒印模拟强光，给你们加练。”
米俊杰脸一红，连忙点头：“是，老大！”
“兔团，雪怜。”雪儿转向那群小姑娘，“急救包的带子太松，跑起来会晃，用灵珑教的活结系紧，半刻钟后我检查。”
雪怜应声时，指尖已开始飞快地打结，姑娘们也跟着忙活起来，小豹子们在旁边蹭着她们的裤腿，像是在加油。
逐一指出各团的问题后，雪儿抬头看向高台：“所有辅助将领，上来。”
我和血瞳、鸦祖等人走上高台，二十四个身影在栏杆后站成一排。各团的辅助将领都清楚，雪儿每次叫人上高台，准有新安排。
“今天给你们派个任务。”雪儿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流转，“交叉纠错。你去看他辅助的团，他去看你辅助的团，假装路过，别声张。”她顿了顿，补充道，“发现错误，把人单独拎出来，盯着他练到对为止。要是指不出错……”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高台后的将领们都屏住了呼吸。
“那就大声汇报，把你辅助的团带到犬团那边，我教你们四象阵。”雪儿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别觉得丢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连错都看不出来，怎么辅助人？”
这话在理，没人反驳。我被分到去看青璃辅助的蛇团，血瞳去看耘毅的牛团，鸦祖则去了雪怜的兔团，大家悄无声息地散开，像融进演武场的影子。
我走到蛇团训练区附近时，青璃正带着团员练柔术。她们的动作确实流畅，像水流过石缝，可当一个小个子团员做“缠腰锁”时，我忽然皱起了眉——她的手肘角度偏了半寸，看似不影响，真对上敌人，就会少三分力道。
我没声张，只是路过时轻轻碰了碰青璃的胳膊，朝那个小个子努了努嘴。青璃立刻会意，等一轮动作结束，单独把那姑娘叫到一边，用木棍比划着纠正角度，一遍不行就两遍，直到姑娘的手肘稳稳锁在“标准线”上。
半个时辰后，演武场里多了些单独训练的身影。鼠团有个新兵总在潜伏时忍不住眨眼，被鸦祖拎出来盯着树练习；牛团一个壮汉的盾牌总举得太高，被血瞳敲着后背喊“再低半尺”；兔团的小姑娘包扎时总忘了系防滑结，被雪怜拿着布条手把手教。
一个时辰过去，雪儿站在高台上清点：“指不出错的，举手。”
齐刷刷一片手举了起来——除了马团、虎团、龙团的辅助将领，其他六个团的人都红着脸，显然没找出多少错处。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三个团被单独拎出来的成员，每个团都只有一个。
元野的马团里，那个出错的少年正被黑风摁着练踢腿，黑风一边用羽翼拍他的膝盖，一边喊：“再抬高些！你是马团，不是蜗牛团！”元野站在旁边，没有半句斥责，只是等少年踢对一次，就递过水壶让他喝口水。
虎威的虎团里，被拎出来的新兵正对着木桩出拳，血瞳在旁边用鞭子测拳速，虎威则蹲在地上，用树枝给新兵画拳路：“这里该转腰，你上次看我打木桩时，我就是这么出的拳，忘了？”
耀天的龙团里，那个总把枪术和柔术弄混的团员，正被青璃用枪杆拨着胳膊纠正姿势，耀天在一旁帮腔：“别紧张，就像你摘果子时，先够高处的，再够低处的，有顺序！”
雪儿看着这一幕，眼里闪过满意：“不错。知道错在哪，还能耐心教，这才是团长该做的。”她转向那些举着手的将领，“剩下的六个团，跟我去犬团那边，学四象阵。”
没等众人反应，雪儿已经跳下高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长棍，在地上划出四象阵的方位：“青龙位主攻，记住‘快、准、狠’；白虎位主防，要‘稳、密、变’……”
她教得极快，却条理分明。鼠团的米俊杰拿着小本子飞快记，牛团的耘毅让团员们用盾牌摆出方位，蛇团的青璃干脆带着人直接练起了招式。最让人惊叹的是，雪儿能同时兼顾六个团，这边纠正鼠团的青龙位起势，那边提醒牛团的玄武位站位，声音不大，却每个团都能听清。
午饭前，六个团的四象阵已经能勉强走下来。当雪儿喊“停”时，演武场里爆发出由衷的赞叹：“元帅太厉害了！”“六个团一起教，居然都不乱！”
雪儿只是擦了擦额角的汗，嘴角弯了弯：“吃饭。”
食堂里，长条桌被拼成长长一列，二十四个辅助将领坐在各团中间，像串起珠子的线。众人围着雪儿，手里捧着饭，嘴里却停不下来。
“老大，你看我们蛇团的四象阵，是不是比早上顺多了？”青璃献宝似的比划。
雪儿夹了口菜：“青龙位的转身还是慢，下午让蓝彦带你们练练猴团的腾挪。”
“虎团那个新兵，拳速快了不少。”血瞳对我说道，眼里带着笑意。
我点头：“虎威这次没急着发脾气，倒是进步了。”
正说着，猴团那边突然传来惊呼。五个少年从椅子上滑落在地，和昨天猪团的情形一模一样——脸色发青，口吐白沫。
“又是食物中毒？”乐航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显然被昨天的事吓怕了。
蓝彦脸都白了，冲过去抱住其中一个少年：“你们早上吃什么了？”
雪儿快步走过去，目光落在他们面前的盘子上。盘子里放着几个啃了一口的野果，果肉是淡淡的白色。她又看向旁边五个没出事的猴团成员，他们面前的野果啃开的地方，果肉是明黄的。
“我知道了。”雪儿站起身，语气冷静，“这野果叫‘金心果’，成熟的果肉是黄色，无毒；没成熟的是白色，有毒。你们吃的，是没熟的。”
“金心果？”蓝彦愣了一下，“他们跟我报备说去采金心果，我想着这果子熟了能吃，就让他们去了……”
“不怪你。”雪儿打断他，“是他们没分清熟没熟。”她转向血瞳，“用血族秘术，抽掉他们体内的毒血。”
血瞳立刻上前，指尖泛起红光，五道细微的血线从他指尖延伸到五个少年眉心，片刻后，血线变成了紫黑色，少年们的脸色渐渐缓和。
“霜烬。”雪儿又喊。
霜烬从怀里掏出个陶壶，倒出五杯淡绿色的茶水：“这是用‘解语花’泡的茶，能解金心果的毒。”
众人七手八脚地撬开少年们的嘴，把茶水灌了进去。没过多久，少年们哼唧了几声，眼睫毛动了动。
“犬团，送他们去军医营。”雪儿吩咐道。
林小满立刻带着五只狼过来，小心翼翼地把人抱上狼背。蓝彦跟着跑了几步，又被雪儿叫住：“回来，还有事要讲。”
等狼驮着人走远，雪儿拿起一个没熟的金心果，举给众人看：“记住，成熟的金心果，果皮带光泽，捏起来稍软，果肉是明黄色；没成熟的，果皮发涩，硬得像石头，果肉白得发愣。”
她把果子掰开，白色的果肉里渗出点点汁液：“这种汁液毒性强，吃多了会致命。以后采野果，不管报没报备，不认识的一律别碰；认识的，不确定熟没熟，就拿来问我，或者问你们认识的将领。”
她的目光扫过各团团长：“尤其是你们，得把这些常识教给每个团员。再出这种事，团长和辅助将领一起罚抄军纪。”
“是！”各团团长齐声应下，蓝彦的头垂得最低，眼里满是自责。
下午，我路过猴团训练区时，正听见蓝彦在训人。那五个醒过来归队的少年低着头，蓝彦手里拿着熟和不熟的金心果，一个个掰开给他们看：“记住了吗？白的不能吃！下次再分不清，我就把你们的手绑起来，看你们怎么采！”
“团长，我们错了。”为首的少年红着眼圈，“我们能训练，真的不用休息。”
蓝彦看着他们倔强的样子，语气软了下来：“训练可以，但要是头晕就立刻说，听见没？”他转头对两个辅助将领使了个眼色，显然是让他们多留意。
两个将领点头应下，猴团的训练很快重新开始，只是这次，没人再敢走神。
傍晚时分，雪儿站在演武场中央，对马团、虎团、龙团说：“该教你们四象阵了。”
这三个团果然没让人失望。元野的马团把腿法融进了青龙位的进攻，踢得又快又猛；虎威的虎团用拳头把白虎位的防守打得虎虎生风；耀天的龙团更是把枪术和四象阵结合得恰到好处，枪尖划出的光影在暮色里连成一片。
“不错。”雪儿难得多夸了一句，“比上午那六个团领悟得快，继续保持。”
这话像给三个团加了燃料，训练到天黑都不肯停，最后还是雪儿催着，才恋恋不舍地收队。
夜色渐深，我去高台上找雪儿时，她正靠在栏杆上睡着了，大概是连教九个团的四象阵耗尽了力气，呼吸轻得像羽毛。月光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手里还攥着根画阵型用的树枝。
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打横抱起，她在梦里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搂住我的脖子，像只找到安稳窝的小猫。
回卧室的路上，晚风带着演武场的尘土味，远处传来各团收队的脚步声。把雪儿放在床上时，她翻了个身，嘴角还带着笑，大概是梦到了三个团被表扬的场景。
我拿起手机，群里的消息正刷得热闹：
【米俊杰】：（发了个“记录”表情包，配文“老大说金心果没熟时，果核上有三个小尖，熟了就圆了。我画了对比图，以后采果子前先看果核——看来当个合格的团长，还得先学会认野果。”）
【元野】：（发了个“踢腿”表情包，配文“马团的四象阵青龙位，老大说可以再快些。黑风说明天用风给我们测速，谁慢了就用羽翼扇他屁股——为了不被扇，拼了！”）
【虎威】：（发了个“拳头”表情包，配文“被老大表扬了！虎团今晚加练到子时！那个出错的小子，居然主动要求加练两倍，说要给虎团挣面子——看来骂不如夸，下次试试多夸夸他们？”）
【耀天】：（发了个“枪术”表情包，配文“龙团的四象阵比虎团顺！耀天到此一游！顺便说一句，老大教枪术时真帅，我偷偷学了个新招式，明天亮给他们看！”）
【蓝彦】：（发了个“挠头”表情包，配文“那五个小子练得比谁都狠，说要把耽误的进度补回来。我把金心果的样子刻在木牌上，挂在他们脖子上了——希望他们这辈子都忘不了熟果和生果的区别。”）
我看着群里的消息，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低头在雪儿的额头上亲了亲，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亲。这丫头，总能把一团乱麻理得清清楚楚，总能在犯错后让人知道该怎么改，这本事，怕是天生的。
放下手机，我躺到雪儿身边，把她紧紧搂进怀里。她在梦里动了动，像是被我弄醒了，迷迷糊糊地嘟囔：“爸，怎么了……”
“没事。”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背，“爸做了个好梦，梦见我的雪儿成了全天下最厉害的元帅。”
她“唔”了一声，往我怀里蹭了蹭，又沉沉睡去。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纱，在被单上投下温柔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我抱着怀里的小人儿，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心里的骄傲满得快要溢出来。
天刚破晓，演武场的号角声便刺破晨雾，各团的身影已在熹微的晨光中列队。石板地上凝着露水，踩上去带着湿冷的凉意，却挡不住少年们眼里的热劲。
犬团最先动起来。林小满带着精英团在障碍区穿梭，手里的短棍时而劈砍，时而点戳，路过矮墙时顺势抄起地上的石子，精准砸向远处的靶心——这是“万物皆化为己用”的进阶训练，要求他们在移动中利用周遭一切可及之物。凛冬的狼群紧随其后，白狼的身影与林小满的动作几乎同步，狼爪踏过木桩的节奏，竟与少年们的呼吸重合，仿佛一人一狼本就是一体。
马团的训练地扬起阵阵尘土。元野将团员分成两组，一组绑着沙袋练负重跑，另一组在黑风的指导下练“借力踢”——借着奔跑的惯性，侧踢的力道能生生踹断碗口粗的木桩。那个曾被单独拎出来的少年跑在最前面，沙袋磨破了他的裤腿，他却像是没察觉，只是在每次踢中木桩时，眼里的光更亮一分。黑风偶尔化出羽翼，低空掠过队伍上方，气流带动着少年们的衣摆，仿佛在推着他们往前冲。
虎团的吼声响彻演武场。虎威光着膀子，与团员们一起对着沙袋出拳，血瞳在旁边用鞭子测拳速，“啪”的一声脆响，便有个新兵猛地加速，拳头砸在沙袋上的闷响震得人耳膜发颤。那个单独被纠正的新兵正对着镜子练拳路，虎威蹲在他身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弧线：“这里转腰要快，像拧毛巾一样，把全身的劲都拧到拳头上。”新兵一遍遍模仿，汗水滴在镜子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却映出他越来越稳的身影。
龙团的枪尖在晨光里闪着冷光。耀天带着团员练“枪阵四象”，青龙位的长枪刺出时，枪杆弯出漂亮的弧度，带着柔术的韧劲；白虎位的防守密不透风，二十杆枪组成的屏障，连飞过的麻雀都别想钻进去。那个曾混淆枪术与柔术的少年，此刻正站在青龙位的排头，他的枪尖总能在转身时多刺出半寸，青璃在旁边点头：“这才对，柔不是软，是让硬劲绕个弯，更狠。”
蛇团的身影在木桩间游走，像一群灵动的影子。青璃教她们把四象阵的防守融入柔术，“缠腰锁”时加入玄武位的沉劲，手臂锁住敌人时，下盘像生了根似的稳。那个被我指出手肘角度有误的小个子团员，此刻正与同伴对练，她的手臂稳稳锁在对方腰间，任对方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脸上带着与身形不符的坚定。
猴团和鸡团凑在一处练四象阵。蓝彦的团员们收敛了毛躁，青龙位的突袭多了几分耐心，总在鸡团的玄武位稳住阵脚后才发动；良辰的团员们则添了几分主动，白虎位的防守间隙，偶尔会突然抽出短刃反击。那个食物中毒的少年站在朱雀位，动作虽还有些虚浮，却拼尽全力跟上节奏，蓝彦在旁边盯着，时不时递过水壶，低声说：“慢点没事，别慌。”
鼠团的潜伏术练得更隐蔽了。米俊杰让团员们穿着与草丛同色的伪装服，趴在演武场边缘的矮树丛里，鸦祖则在远处用望远镜观察，但凡有谁忍不住眨眼，就得重新计时。一个曾被单独训练的新兵趴在最久，睫毛上落了片枯叶，他却硬是没动，直到米俊杰喊“停”，才猛地眨了眨眼，眼里的红血丝看得人揪心。
牛团的盾牌阵像一堵移动的墙。耘毅喊着号子，二十面盾牌同时抬起，挡住模拟箭矢的竹片，落下时“咚”的一声，震得地面发麻。他们把猴团的翻滚动作融进防守，一旦盾牌阵出现缺口，立刻有团员翻滚到缺口处，用盾牌重新补位，动作虽还有些笨拙，却比昨日流畅了许多，耘毅在旁边点头：“稳了，再练三天，就能顶住三倍的冲击力。”
兔团的姑娘们蹲在草丛里，与小豹子们一起练呼吸。雪怜拿着秒表，要求她们在潜伏时，呼吸的节奏必须与身边的豹子一致。那个曾忘了系防滑结的小姑娘，此刻正用布条给豹子包扎“伤口”——布条系得又快又牢，活结在豹子挣扎时反而收得更紧，雪怜笑着说：“这才对，急救不是绣花，得实用。”
羊团的药香混着泥土味，在演武场一角弥漫。芷莘让团员们蒙眼识药，仅凭气味就能分辨出解毒草与毒草，那个最快的姑娘能在十秒内挑出所有解药，指尖划过草叶时，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旁边的炉子上熬着药，咕嘟咕嘟的声响里，她们还在练习“战场包扎”，用最快的速度给木桩上的“伤口”缠上布条，打结的动作快得像翻飞的蝴蝶。
猪团的四象阵越来越齐整。乐航把抄好的军纪贴在训练区的木桩上，练一阵就带着团员们念一遍，那个曾食物中毒的少年站在玄武位，防守时总比别人多一分谨慎，仿佛怕自己再出错拖后腿。乐航看在眼里，却没多说，只是在休息时，默默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他——里面晾着解暑的凉茶。
日头升到正中，各团的训练仍在继续。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在后背洇出深色的印记，却没人喊累。偶尔有人动作变形，立刻有同伴出声提醒；有人力竭倒下，旁边的人会拉他起来，塞给他一块干粮。
雪儿站在高台上，手里转着草茎，目光扫过演武场的每一个角落。阳光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下方奔跑、挥拳、刺枪的身影交织在一起，像一幅鲜活的画。
我知道，这便是最好的训练——不是完美无缺，而是在发现错误、纠正错误的循环里，一点点变得更强。少年们的呐喊声乘着风，飞向远处的海面，仿佛在告诉这片海：我们在长大，会守好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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