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号”撤离的那天，天空澄澈如洗。庞大的舰体在反重力引擎的低沉嗡鸣中缓缓抬升，银灰色的装甲反射着秋日灿烂的阳光，如同一位完成阶段性护卫任务的沉默巨人。全校师生列队于训练场，目送着这艘带来过威慑、也带来过安心的巨舰，逐渐缩小，最终化为天际一颗闪耀的银点，消失在蔚蓝深处。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放松与淡淡怅然的情绪，在校园里弥漫开来。它标志着最直接的威胁暂时解除，也意味着那个高度紧张、时刻处于聚光灯下的特殊时期，告一段落。
为了提振士气，也为了庆祝阶段性胜利，军校决定举行一场简单的篝火晚会。地点就在训练场边缘的开阔地，时间定在“长城号”撤离后的第一个周末夜晚。
没有酒精——军校严格禁酒。取而代之的是堆成小山的各色果汁、能量饮料，以及后勤处特别提供的、不限量供应的烤肉和“星空薯”（一种烤后内部会呈现星云状纹路的变异马铃薯）。巨大的篝火堆被点燃，跳跃的火焰驱散了秋夜的寒意，将周围年轻的脸庞映照得发亮。
学员们难得放松，三五成群，围着篝火说笑、唱歌、比拼体能（俯卧撑、引体向上），或者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火焰发呆。气氛热烈而单纯。
赤狐小队自然也参加了。他们坐在稍远离中心喧嚣的一处半截枯木上，面前也生着一小堆篝火。白羽靠着枯木，手里拿着一杯温热的果汁，看着远处主篝火旁嬉闹的学员，火光在他冰蓝色的眼底跃动。白砚翎坐在他身边，正在用匕首削着一根树枝，动作专注，尾巴无意识地轻轻摆动，时不时扫过白羽的腿侧。猎犬和墨影在争论着某种烤肉的最佳火候。
林启和他的朋友们在不远处，少年脸上是放松的笑容，正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
晚会进行到一半，气氛愈发热烈。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开始有人起哄，让几位“传奇学员”表演节目。呼声最高的，自然是白羽和白砚翎。
“白羽指挥官！来一个！”
“砚翎指挥官！唱歌！听说狼族的战歌特别震撼！”
“赤狐小队合体表演！”
起哄声越来越响，连一些教官都笑着看了过来。
猎犬看热闹不嫌事大，捅了捅白砚翎：“狼哥，上啊！展示一下咱赤狐的风采！你不是会哼那个……什么狩猎小调吗？”
白砚翎手一顿，削好的树枝尖端啪地断掉。他瞥了一眼起哄的人群，又看看身边神色淡然的白羽，耳朵抖了抖，没说话。
白羽喝了一口果汁，放下杯子，似乎没打算回应。
然而，就在这时，白砚翎忽然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喧闹声稍微低了下去。
白砚翎没看起哄的学员，而是转过身，面向白羽。跳跃的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子，琥珀色的眼眸在火焰映衬下，仿佛有两簇小小的金焰在燃烧。
他没有唱歌，也没有表演任何节目。
他只是向前一步，走到白羽面前，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噼啪作响的篝火旁，在所有年轻学员或好奇或兴奋或讶异的目光中——
他伸出手，捧住了白羽的脸。
动作并不粗暴，甚至带着一种郑重其事的温柔。
然后，他低下头，吻了下去。
这是一个清晰、明确、毫不避讳的吻。不是浅尝辄止，而是带着某种宣告般的力度和持续时间。他的嘴唇温热，带着一点烤肉和草木灰的气息，坚定地覆上了白羽微凉的唇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篝火的爆裂声，远处学员的说笑声，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一切背景音都潮水般退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篝火旁这两个亲吻的身影。
白羽似乎怔了一瞬，冰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大，映着近在咫尺的、白砚翎紧闭的双眼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但他没有推开，没有抗拒。在最初的惊讶后，他闭上了眼睛，微微仰头，承受并回应了这个吻。一只手轻轻搭上了白砚翎扶在他脸侧的手腕。
火光将他们交叠的身影拉长，投在身后的枯木和草地上。
“哇——！！！”
短暂的死寂后，更大的、混杂着惊呼、口哨、激动拍手和兴奋尖叫的声浪猛地爆发开来！许多学员激动得脸都红了，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林启先是呆住，随即不好意思地别开脸，耳朵尖通红，嘴角却忍不住向上翘起。猎犬差点把嘴里的星空薯喷出来，用力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墨影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记录：“公开场合非任务需求亲密接触行为，持续时间7.2秒，周围环境声浪峰值达到89分贝，符合‘情感宣示与领地标记’行为特征……”
吻，终于结束。
白砚翎缓缓退开，呼吸有些不稳，嘴唇湿润，眼睛亮得惊人，直直地看着白羽。白羽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重新睁开眼，眼底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水光和……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笑意。他的脸颊在火光下，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
白砚翎依旧捧着他的脸，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唇角，声音不高，却足够让离得近的人听清，带着一丝沙哑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的。”
不是对白羽说，更像是说给篝火、给夜空、给所有或明或暗注视着的目光听。
白羽看着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手，将他额前一缕被汗水或夜露打湿的灰发轻轻拨到耳后。一个简单却亲昵无比的动作。
然后，他拿起刚才喝过的果汁杯，递到白砚翎唇边。
白砚翎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
人群再次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和更热烈的掌声。
“太帅了！”
“砚翎指挥官霸气！”
“这狗粮……不对，狼粮我吃了！”
起哄声更响了，但这次不再是为难，而是带着祝福和兴奋。
篝火继续燃烧，火星噼啪着升上夜空，与繁星混在一起。
白砚翎重新在白羽身边坐下，尾巴理所当然地圈住白羽的腰，下巴微扬，像一头终于完成最重要标记、心满意足的狼。刚才那点因为“星屑”而起的别扭和醋意，在这个公开的、不容置疑的吻之后，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而张扬的占有感。
白羽靠着他，慢慢喝着剩下的果汁，火光在他平静的侧脸上跳跃。
猎犬凑过来，挤眉弄眼：“行啊狼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王炸。这下全校都知道白羽指挥官名花有主，啊不，名草有主了。”
白砚翎哼了一声，没理他，只是把白羽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
夜风微凉，但篝火很暖。
周围的喧嚣似乎又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投向这边的目光，多了几分了然和善意的笑意。
“长城号”离开了，带走了头顶的钢铁苍穹。
但篝火旁，有人用最原始的方式，点燃了另一片星空，宣示了最不容侵犯的领地。
那领地很小，只容得下两个人。
但很牢固，以吻为印，以心为界。
星空在上，篝火在下。
而他们在彼此身边。
这便是尘埃落定后，最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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