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秩序之锚--熵减
北京,西郊地下综合体。
“星星之火”工程中央指挥大厅的气氛,比地下四百米的岩层还要沉重。七十二小时前,模拟中发现的“逻辑自毁”现象与卡尔万年前的无果推演,像两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个人心头。
杨院士站在环形平台边缘,手中捏着刚刚汇总的十一份方向调整方案。每一份都严谨、可行,都在现有认知框架内寻找突破口——材料科学的量子隧穿强化、能量转化效率的边际提升、暗通讯协议的抗干扰优化……
但他心里清楚,这些方向,都太“安全”了。
安全到可能触及不到那个被称之为“终极恐惧”的庞然阴影的边缘。
就在这时,一道来自最高决策层的加密指令,通过七重验证,直接投射在主屏上。不是文字,是一段全息影像。
影像中,那位在中南海会议上定调的领导人站在一间朴素的办公室内,身后是共和国地图。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同志们,‘星星之火’工程启动已有月余。理论探索是必要的,但形势不等人。”
“华烨虽然退走,但三角体在太平洋深处重新集结的迹象已被天刃七号侦测到。死神卡尔的幻体活动频率,在过去一周增加了百分之三百。而根据天使女王彦共享的最新情报——她在巡视梅洛天庭外围防线时,检测到宇宙背景辐射中出现了无法解释的‘规则涟漪’。”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影像,直视着大厅里的每一个人。
“我们没有时间进行无休止的理论推演了。中央决定:调整工程阶段目标。”
“从即日起,‘星星之火’工程转入‘实践验证阶段’。要求:一个月内,拿出第一件具备实际功能的‘原型产物’。不是论文,不是模型,是看得见、摸得着、能在对抗已知威胁中发挥作用的实物。”
影像结束。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随后爆发出压抑的议论声。
“一个月?搞出应对‘终极恐惧’的实物?”
“这怎么可能!我们连‘恐惧’到底是什么都还没搞清楚!”
“理论都没完善,怎么造实物?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杨院士抬起手,压下议论。他的脸色同样凝重,但声音依旧稳定:“指令已下。争论无益。现在的问题是——往哪个方向走,才能在一个月内拿出东西?”
一直沉默的怜风忽然开口:“转移场地。”
“什么?”
“这里,”怜风环视大厅,“是理论探索的圣地,但不是工程实践的理想场所。我们需要更大的空间,更完备的工业基础,以及……更直接的‘制造能力’支持。”
她调出一幅三维地图,一座隐藏在昆仑山脉深处的基地结构图浮现出来。
“昆仑山,七号‘龙渊’基地。深度一千二百米,占地三十平方公里,战时由葛小伦同志协助建造,配备了‘黑色长城’计划最先进的物质重组生产线和暗能量调和场。”怜风的目光扫过众人,“那里,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二十四小时后。
昆仑山脉,某座雪峰之下。
厚重的合金闸门在液压系统的驱动下缓缓开启,露出内部足以容纳重型运输机起降的巨大通道。寒风卷着雪粒灌入,又被内部温控系统迅速中和。
一支由三百人组成的核心团队,搭乘三架“鲲鹏”重型运输机,降落在基地中央的起降坪上。领头的是杨院士和怜风,身后跟着从十二个主方向筛选出的、最具工程实践经验的骨干。
平均年龄三十岁。
这是罗院士——材料与能源工程方向的负责人——站在接机队伍最前面时,最直观的感受。他今年五十八岁,在传统军工领域干了三十五年,从东风导弹到歼-20,从核潜艇到“福建舰”,他参与或主导过共和国几乎所有重大装备的攻关。但眼前这些从运输机舷梯上走下来的年轻人,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锐气。
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工程服,胸前绣着红色的“星火”徽记。脸上没有长途跋涉的疲惫,只有一种近乎亢奋的专注。有人一下飞机就打开随身的全息平板,手指在空中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有人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诸如“维度蜷缩能效比”“暗能量熵值梯度”之类的术语。
中央的指令不是商量,是命令。
当那份带有最高权限标识的文件投影在“星星之火”工程指挥部主屏幕上时,整个地下四百米的空间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大厅正前方,巨大的全息投影屏上,是来自中央军委的直接命令:
【任务优先级:最高。】
【任务背景:避开“认知深渊”理论陷阱,在现有技术框架内,寻找具备实战价值的、对抗“终极恐惧”的潜在技术路径。】
命令下方,是一行加粗的红色备注:
“理论必须联系实际,成果必须看得见、摸得着、用得上。”
“一个月。”
“实物。”
“可验证对抗效能。”
文件末尾的三个短句,像三颗钉子,钉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杨院士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每一张脸——怜风沉静如水的面容,罗院士拧紧的眉头,陈锐等年轻骨干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以及更多研究人员脸上不加掩饰的茫然。
“都说说。”杨院士的声音不高,但压住了所有窃窃私语。
罗院士第一个站起来。这位在军工战线干了一辈子的老人,手指敲在合金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杨院士,怜风将军,不是我老罗摆困难。但咱们搞工程的都明白,一个月,从理论到实物,还要是能应对‘终极恐惧’这种级别威胁的东西——这不符合客观规律!”
他调出一份时间表:“当年搞原子弹,从理论突破到第一声爆响,我们用了五年;搞载人航天,从立项到杨利伟上天,用了十一年;就算是战时紧急上马的‘黑色长城’计划,从启动到第一批装备列装,也用了八个月!”
“现在,”罗院士的手指几乎戳到屏幕上那“一个月”三个字,“让我们用三十天,去完成一个连神河文明、天使文明花了上万年都没彻底搞明白的课题?这已经不是‘集中力量办大事’了,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附和声。许多老专家、老工程师都在点头——不是畏难,而是基于数十年科研实践得出的客观判断。
“我同意罗老的意见。”一位材料学专家开口道,“况且我们现在连研究方向都还没统一。十二个主方向,七十九个子课题,每一个都只是理论推演阶段。要在一个月内选定一个方向并拿出实物,这意味着我们必须放弃其他所有可能性——万一选错了呢?”
“选错了,时间就没了。”另一位系统工程师补充,“而我们现在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具体。从理论可行性到工程实现难度,从资源分配到风险控制……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要害,每一个困难都真实存在。
杨院士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这些声音必须被听到——不是因为它们正确,而是因为它们代表了一种基于经验和理性的审慎。而审慎,在直面未知时,往往是第一道保险。
直到所有声音渐渐平息。
“说完了?”杨院士问。
没人再开口。
“好,那我说说。”杨院士站起身,走到主屏幕前。他没有看那份中央指令,而是调出了另一组数据——过去三十五天,“星星之火”工程产生的全部成果汇总。
海量的数据流在屏幕上滚动:物理常数异常波动记录、非碳基逻辑响应模型、时空稀释效应观测数据、文明演进模拟中的逻辑自毁案例、神圣知识宝库中关于神河文明“大静谧”的残缺记载……
“这些,”杨院士的手指划过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就是我们三十五天的工作成果。它们很丰富,很深入,甚至在某些方面触及了宇宙最深层的秘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全都是‘认识’,没有‘实践’。”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同志们,我们是不是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杨院士的目光锐利起来,“当我们面对‘终极恐惧’这个庞大的未知时,我们本能地想要先去‘理解’它,先去‘定义’它,然后才谈得上‘对抗’它。这听起来很合理,符合科学研究的一般规律——先认识世界,再改造世界。”
“但问题在于,”他的声音提高了,“我们面对的‘世界’,可能根本不允许我们慢条斯理地去‘认识’。”
屏幕上切换出几幅监控画面:太平洋深处,三角体生物集群重新聚集的遥感图像;冥王星轨道外,卡尔幻体活动频率的异常曲线;以及天刃七号刚刚传回的、宇宙背景辐射中那些无法解释的“规则涟漪”快照。
“威胁不会等我们准备好了再来。”杨院士一字一句道,“中央给出一个月期限,不是因为不懂科学规律,恰恰是因为太懂——懂我们现在面临的,是生死存亡的倒计时。”
他看向罗院士:“罗老,您刚才提到原子弹。那我问您,1959年,老大哥撤走所有专家、带走全部图纸的时候,我们等了吗?我们有没有说‘条件不具备,等几年再说’?”
罗院士张了张嘴,没说话。
“没有。”杨院士自己回答了,“我们拿出了算盘,拿出了手摇计算机,在帐篷里、在戈壁滩上,用最原始的工具,完成了最复杂的理论计算。为什么?因为敌人不会等我们。”
“现在也一样。”怜风的声音忽然响起。她一直沉默着,此时站起身,走到杨院士身边,“只不过这次的‘敌人’,可能不是某个具体的外星舰队,而是某种……宇宙规则层面的东西。”
她调出一份新的文件,那是她刚刚通过天刃七号权限,从神圣知识宝库深处调取的一组加密数据。
“根据天使文明最新的监测,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已知宇宙范围内,有三十七个进入‘准神级’文明阶段的智慧种族,同时报告了‘科技树异常停滞’现象。”怜风的声音很平静,但内容让所有人脊背发凉,“它们的科学家发现,在触及某些基础物理定律的深层应用时,会出现无法解释的‘认知屏障’——不是技术难关,而是纯粹的‘想不通’。”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文明向某个方向思考。”一位年轻的研究员喃喃道。
“对。”怜风点头,“而这种‘阻止’,不是暴力干涉,更像是……修改了规则的‘参数’。让某些本应存在的‘可能性’,从逻辑层面消失了。”
她看向所有人:“这才是中央要求我们一个月内拿出实物的真正原因——我们必须赶在那种‘规则修改’波及到我们之前,找到一条‘还能走通’的路。哪怕那条路不完美,不终极,但至少,它能让我们继续‘存在’下去。”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罗院士缓缓坐回椅子,沉默了足足一分钟。然后,他抬起头,眼中那股老军工的倔强又回来了:
“那就干。”
方向,方向,还是方向。
转移到昆仑山“龙渊”基地的第七个小时,争论已经持续了三轮。
大会议室内,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虽然基地内严禁吸烟,但罗院士特批了这次“解禁”,因为所有人都需要一点东西来压制焦躁。
“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理论物理组的负责人,一位姓周的老教授掐灭第七支烟,“继续深化‘认知边界’研究。既然‘终极恐惧’可能表现为某种‘逻辑自毁’,那我们就应该集中力量,搞清楚这个‘自毁机制’的触发条件和规避方法。这才是治本之道!”
“治本?”工程实现组的年轻组长陈锐立刻反驳,“周老,我们只有一个月,不是一百年!卡尔用大时钟算了三个月,消耗了十五颗恒星的能量,都没算出个所以然。我们现在拿什么去‘治本’?”
“那按你的意思呢?”另一位老专家皱眉,“放弃理论研究,去搞那些急功近利的‘短平快’项目?我提醒你,中央要的是‘可对抗终极恐惧’的实物,不是普通的武器装备!”
“我知道!”陈锐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但对抗恐惧,不一定非要‘理解’恐惧!我们能不能换个思路——不去管‘恐惧’是什么,而是专注于‘我们有什么,我们能做什么’?”
这个提法,让争论暂时停了下来。
“说具体点。”杨院士看向陈锐。
陈锐走到白板前,开始快速书写:
“第一,我们现有的、已经被验证有效的‘对抗威胁’的手段,是什么?”
他写下第一个词:超级战士。
“无论是饕餮入侵还是恶魔袭击,最终解决问题、稳定战局的,都是超级战士——葛小伦、冷枫、刘闯、杜蔷薇……是他们,而不是某种超级武器,守护了地球。”
“那么第二,”他继续写,“超级战士的‘战斗力’从哪里来?”
他列出三个词:神体、后台超算、引擎。
屏幕上列出树状图:
宇宙顶级文明科技树主干:
1. 超级战士(神体)工程
- 神圣之躯(天使)
- 不败体(天使\/葛小伦)
- 四代神体(恶魔)
- 三角体生物进化
2. 后台超算系统
- 大时钟(神河\/卡尔)
- 神圣知识宝库(天使)
- 小时钟(恶魔)
- 乾坤(中国\/葛小伦)
3. 能量引擎
- 虚空控制器(雄芯)
- 黑洞引擎(华烨)
- 恒星驱动(蕾娜)
“神体,提供生存能力和基础属性。天使的神圣之躯、不败体,恶魔的四代神体,葛小伦的不败体……这些都是‘硬件基础’。”
“后台超算,提供战术支持和能量调度。天使的神圣知识宝库、我们的天刃七号、葛小伦的‘乾坤’系统……这些是‘指挥系统’。”
“引擎,提供特殊能力和规则突破。葛小伦的‘雄芯’虚空控制器、华烨的黑洞引擎……这些是‘武器系统’。”
陈锐转过身,面向所有人:“这三者,共同构成了一个超级战士的‘战斗力体系’。而且,实践已经证明——葛小伦在获得‘雄芯’后,战斗力有了质的飞跃;华烨在装备黑洞引擎后,能够一掌拍碎葛小伦的虚空大剑。理论可行,实践也验证了。”
“这些都是增强战斗力的路径。”罗院士指着屏幕,“而且都被实践验证过——确实能大幅提升超级战士的作战能力。”
他调出葛小伦的作战数据曲线:“看这里。天河战役时,葛小伦的战斗力评估值是127。装备雄芯、接入天刃七号和乾坤系统后,峰值达到8900,增幅超过70倍。”
“所以你的建议是,”怜风开口了,“我们集中力量,在这三个方向中的一个上取得突破?在一个月内,造出一个更强的‘神体’,或者一个更高效的‘后台超算’,或者一个全新的‘引擎’?”
数据很震撼,但队伍中有人举手。
是材料工程组的负责人,一位三十八岁的女工程师王岚:“罗老,这些技术路径我们确实都梳理清楚了。但问题也在这儿——每一条路,都已经被顶级文明走到了近乎极限。”
她调出对比数据:“神圣之躯,天使研究了上万年;不败体,那是凯莎时代的巅峰成果;大时钟,神河文明的遗产,卡尔继承后又发展了上万年;黑洞引擎,卡尔炸开黑洞才提取的虚空微粒……”
“我们要在一个月内,在这些领域做出超越他们的成果?”王岚摇头,“这不是困难,这是……不可能。”
大厅里沉默下来。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在别人深耕万年的领域,想要用三十天实现突破,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罗院士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王工说得对。所以,我们得换个思路。”
陈锐张了张嘴,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皱起眉头,似乎在组织语言。
这时,一个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年轻女工程师忽然举起了手。她叫林晚,是生物能量学方向的博士,今年刚满二十九岁。
“我……我有个问题。”林晚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陈组长刚才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我总觉得……漏掉了什么。”
所有人都看向她。
屏幕再次切换。这次出现的是另一组数据——冷枫的作战记录。
“大家看这个。”罗院士放大了冷枫与华烨的战斗回放,“华烨装备黑洞引擎,一掌拍碎葛小伦的虚空大剑。但冷枫,用一柄普通的暗合金汉剑,打断了华烨的黑洞引擎启动序列。”
画面慢放。冷枫那一剑没有任何花哨,剑身上甚至没有明显的能量光芒,但就在剑尖触及华烨能量场的瞬间,华烨周身的暗紫色虚空能量如同被水浇灭的火,瞬间黯淡、溃散。
“分析报告显示,”罗院士调出战斗后的能量残留扫描,“冷枫那一剑,并没有使用任何‘运算’——不像葛小伦那样需要雄芯计算、乾坤辅助、天刃七号支持。他就是……凭本能,或者说,凭‘感觉’。”
李振华博士的眼睛亮了起来:“我研究过冷枫的战斗数据。他的作战模式确实很特殊——几乎不使用后台超算支持,战斗时的暗能量波动呈现高度内敛、高度统一的特征。”
他调出对比图谱:“这是葛小伦战斗时的暗能量频谱——离散、尖锐、有明显的人工计算痕迹。而冷枫的频谱……几乎是完美的平滑曲线,仿佛他体内的暗能量本身就‘知道’该怎么流动,该怎么爆发。”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罗院士总结道,“葛小伦有最好的神体(不败体)、有顶级后台超算(天刃七号+乾坤)、有强大引擎(雄芯)。但实战中,他的战斗力评估峰值是8900。”
“冷枫呢?他的身体强度——根据怜风将军提供的精确数据——只相当于三代超级战士上等水平,不如天使女王彦的神圣之躯,也不如葛小伦的不败体。他没有后台超算支持,没有虚空引擎。”
“漏掉了什么?”杨院士问。
林晚站起来,走到白板前,在陈锐写下的那三个词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三样东西,确实是‘增幅’战斗力的关键。但我想问的是……”她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老专家、年轻骨干,“在这些‘增幅器’出现之前,超级战士的‘战斗力’是从哪里来的?”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
“从……超级基因?”有人不确定地说。
“对,超级基因。”林晚点头,“但超级基因本身,不会产生能量。它只是一个‘程序’,一个‘蓝图’。真正让超级战士动起来的,是驱动这个程序的——”
她拿起笔,在那个问号旁边,写下了两个所有人都熟悉、但在这次讨论中却一直被忽略的字:
暗能量。
“无论是葛小伦的反虚空能力,还是冷枫的‘天人合一’,亦或是天使的神圣之躯、恶魔的虫洞搬运——所有超级能力的底层能源,都是暗能量。”林晚的声音渐渐变得坚定,“没有暗能量,再强大的超级基因也只是一段死代码;没有暗能量,再先进的神体也只是一具空壳;没有暗能量,再高效的后台超算也无法调度任何能量,再强大的引擎也无法启动哪怕一秒钟。”
她放下笔,看向陈锐:“所以陈组长,你刚才列举的那三个方向——神体、后台超算、引擎——它们确实能‘增幅’战斗力,但它们都不是战斗力的‘本源’。它们只是‘管道’和‘处理器’,而真正流动在管道里的‘血液’,是暗能量。”
“这意味着什么?”罗院士自问自答,“意味着那些传统认知中‘决定战斗力’的因素——神体、超算、引擎——可能并不是最根本的。至少,不是唯一的。”
他调出了更基础的物理模型。
“让我们回到起点。”罗院士说,“超级战士的力量源泉是什么?无论是什么神体、什么引擎、什么超算,最终都要归结到一个东西上——”
E?????=E??????+E?????????+E????_??????+E????_??????
他调出了冷枫的能量频谱:“看到了吗?冷枫的暗能量之所以能如此和谐、如此高效,就是因为他的基因让他体内的暗能量形成了一个‘自洽的约束场’。所有能量粒子的运动都被限制在最优路径上,几乎没有浪费。”
这个简单的、近乎常识的提醒,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会议室里纠缠多时的思维迷雾。
陈锐愣了几秒,然后猛地一拍额头:“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我们一直在讨论‘怎么让管道更粗、处理器更快’,却忘了最根本的问题——‘怎么让血液流动得更充沛、更高效’!”
怜风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恍然。作为曾经德诺文明的高级军官,她对暗能量的理解远比在场所有人都深刻。但正因为太熟悉,反而在思维定势中忽略了这最基础的一层。
“林博士说得对。”怜风缓缓开口,“暗能量是已知宇宙最本质的能源形式,它占据了宇宙总质能的68%以上,驱动着宇宙的加速膨胀,也是所有超级基因、高等科技运转的唯一能量来源。我们过去的所有研究,无论是神体构筑、超算设计还是引擎开发,本质上都是在研究‘如何更高效地利用暗能量’。”
她顿了顿,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么,如果我们换一个思路——不去改进‘利用方式’,而是去改善‘能源环境’呢?”
改善能源环境。
这六个字,成了接下来八小时集体头脑风暴的核心。
“暗能量的基本性质是什么?”理论组的周老教授重新点燃一支烟,但这次不是出于焦躁,而是思考的习惯,“它是一种充斥全宇宙的、具有负压强的能量形式,导致宇宙加速膨胀。在微观层面,它表现为量子真空的零点能起伏……”
“等等,”材料组的罗院士打断他,“周老,说人话。我们工程上更关心的是——暗能量在‘使用’时,有什么特性?”
怜风调出了一组数据模型:“根据德诺文明和天使文明的长期研究,暗能量在使用过程中,会遵循几个基本规律。”
1. 熵增不可逆。 任何对暗能量的提取、转化、利用过程,都会导致局部熵的增加——也就是系统的混乱度升高。这是热力学第二定律在暗能量领域的体现,也是死神卡尔认为“物质文明终将热寂”的理论基础。
S = k ln Ω
S:熵
k:玻尔兹曼常数
Ω:系统微观状态数
怜风解释道,“系统的熵值,与其可能的微观状态数量的对数成正比。状态越多,系统越混乱,熵值越高。而暗能量的使用,本质上就是增加系统的‘有序输出’,但这必须以增加更大范围的‘无序’为代价——也就是熵增。”
2. 转化有损耗。 从宇宙背景暗能量,到可供超级基因调用的“活性暗能量”,需要经过复杂的转化和纯化过程。目前的最高转化效率,天使文明能达到42%,我们的“黑色长城”技术大约是31%。其余的能量,都以热辐射、空间畸变等形式耗散了。
3. 浓度有梯度。 宇宙中不同区域的暗能量浓度不同,但整体分布相对均匀。超级战士在调动暗能量时,实际上是在创造一个局部的高浓度“能量池”,这会对周围空间造成持续的压力,需要额外的能量来维持稳定——这部分能量,就是“场维持损耗”。
陈锐眼睛越来越亮:“我好像明白了……我们过去的所有技术,无论是神体、超算还是引擎,都是在‘怎么更好地承受这些负面效应’上做文章。比如神体要足够坚固,才能承受高浓度暗能量的冲刷;超算要足够快,才能实时调整能量场避免崩溃;引擎要足够高效,才能在有限的转化率下输出最大功率……”
“但如果我们换个角度,”林晚接过话头,“不去‘承受’,而是去‘改善’呢?如果我们能创造一个环境,让暗能量的‘熵增效应’降低,让‘转化损耗’减少,让‘浓度梯度’变得平缓——那么在这个环境里,同样的神体、同样的超算、同样的引擎,能发挥出的效能,会不会有质的提升?”
这个设想,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理论上……可行。”周老教授推了推眼镜,快速在白板上写下一串公式,“假设我们能构建一个‘局域反熵场’,在这个场内,热力学第二定律被部分‘中和’,暗能量从背景态转化为活性态的过程,熵增可以被控制在极低水平……那么能量利用效率的提升,将是数量级的!”
他开始疯狂演算,嘴里念念有词:“需要多维空间拓扑结构……需要真空零点能锁定……需要量子纠缠态的宏观应用……天啊,这需要一整套全新的场论框架!”
“但如果我们有‘雄芯’呢?”一个年轻的工程师忽然说。
所有人都看向他。
“葛小伦的‘雄芯’,本质上是一个虚空控制器,它能直接对物质和能量进行‘编程’。”这位工程师越说越快,“如果我们用‘雄芯’来构建这个‘反熵场’的核心结构,是不是就能绕开许多传统的制造难题?毕竟,虚空控制器的能力之一,就是暂时‘改写’局部物理规则!”
怜风和杨院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动。
这可能是条路。
一条不需要完全理解终极恐惧、不需要造出什么全新的超级武器、甚至不需要彻底突破现有科技树的路。
它只需要做一件事:为现有的战士们,造一个更好的“战场环境”。
在这个环境里,暗能量更温顺,转化更高效,熵增被抑制——那么每一个进入这个环境的战士,无论是葛小伦还是普通士兵,都能发挥出远超平时的战斗力。
而且,最关键的是——
“这个方向,不需要我们去发明什么全新的‘超级科技’。”杨院士缓缓道,“它需要的,是把我们已有的理论——场论、热力学、量子物理、暗能量动力学——用一种全新的方式整合起来。它更接近于……系统工程。”
“而系统工程,”罗院士笑了,那是老军工看到可行方案时的笑容,“是我们最擅长的。”
方向一旦确定,整个“龙渊”基地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杨院士在全体人员大会上,没有讲高深的理论,而是讲了一个故事:
“1955年,钱学森先生回国时,有人问他:‘中国没有现代工业基础,没有高级技术人才,怎么搞导弹?’钱先生回答说:‘我们有系统工程的思维。’”
“什么是系统工程的思维?就是不追求每一个零件都世界第一,而是追求所有零件组合在一起后,整体效能世界第一。”
他指向基地中央那个巨大的球形空腔:“现在,我们面对的情况类似。我们没有时间去突破‘神体’‘超算’‘引擎’的单项极限,但我们能不能,用系统思维,把这三者‘整合’成一个更高效的整体?”
“而这个整合的关键,”怜风接话,“就是林晚博士提出的——改善暗能量的‘使用环境’。我们要造的,不是一个新武器,而是一个‘能量放大器’。”
理论组由周老教授牵头,在七十二小时内完成了“局域反熵场”的初步数学模型。这个模型基于三个核心假设:
1. 通过多维空间拓扑折叠,创造一个“准封闭”的能量环境,减少与外界宇宙的熵交换;
2. 利用量子纠缠的“非定域性”,将场内产生的部分熵增,瞬间转移到遥远的宇宙深空(类似于“熵输出”);
3. 构建一个动态的暗能量“共振腔”,让暗能量的自发转化效率提升,同时降低维持场的能量损耗。
工程组由罗院士坐镇,负责把这个数学模型,变成实实在在的物理结构。他们的方案是:在直径一千米的球形空腔内,布置三百六十个“场生成环”,每个环都是一个独立的暗能量谐振器,所有环通过精密的相位控制,共同构成一个整体场。
制造组则完全依赖葛小伦。
“小伦,”怜风在工程启动的第三天找到了他,“你是关键。三百六十个场生成环,每一个的结构都复杂到常规制造无法实现,需要你用‘雄芯’直接‘打印’出来。”
葛小伦看着眼前全息图纸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立体结构,深吸一口气:“我尽力。但怜风首长,这东西……真的有用吗?”
“不知道。”怜风诚实地回答,“但这是我们一个月内,唯一可能走通的路。”
工程的第七天,第一个完整的“场生成环”在葛小伦手中诞生。那是一个直径十二米、厚度仅八厘米的银色圆环,表面流淌着仿佛有生命般的幽蓝色纹路——那是蚀刻在原子层面的暗能量回路。
测试立刻开始。
能源接通,圆环缓缓亮起。监测屏幕上,数据开始跳动:
场强度:15%
稳定性:72%
能量转化效率:28%
局部熵增率:每小时0.9%
“不行。”周老教授盯着数据,摇头,“效率太低,熵增太高。照这个参数,就算三百六十个环全建成,整体场的效能也达不到理论值的三分之一。”
问题出在哪里?
理论组和工程组开始了昼夜不休的调试。他们调整了回路的拓扑结构,优化了谐振频率,甚至重新设计了能量输入的相位序列——但效果提升有限。
第十天,进展停滞。
会议室里的气氛再次压抑起来。时间已经过去三分之一,而核心难题依然无解。
“是不是……我们的基础理论就错了?”一位年轻的理论物理学家小声说,“也许‘局域反熵场’本身,就是个伪命题?”
“不可能。”周老教授斩钉截铁,“数学模型是自洽的,模拟推演也通过了。问题一定出在……实现方式上。”
一直沉默的林晚,忽然开口:“我们是不是……太‘理想化’了?”
所有人都看向她。
“我是说,”林晚组织着语言,“我们的模型假设,场必须是‘完美稳定’的,每一个生成环都必须‘独立最优’。但这就像要求一支军队的每一个士兵都是兵王——理论上可能,实际上做不到。”
她走到白板前,画了一个示意图:“但如果,我们放弃‘个体最优’,追求‘整体协同’呢?允许每个环有一定的‘波动’,甚至允许它们在特定时刻‘短暂失稳’,但通过精密的时序控制,让这些波动相互抵消、相互补偿——最终在宏观上,实现一个‘动态平衡’的稳定场。”
这个想法,像一道光,劈开了思维的僵局。
“动态平衡……”周老教授喃喃道,“对,对!热力学系统在非平衡态下,反而可能涌现出更有序的结构!我们不需要一个‘死’的稳定场,我们需要一个‘活’的、有弹性的场!”
新的方案立刻开始拟定。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更棘手的问题:
要实现这种“动态平衡”,需要对三百六十个场生成环的状态进行实时监测,并在微秒级内做出调整。这需要的计算量,远超现有任何计算机的能力——包括“乾坤”系统。
“除非……”怜风轻声说。
所有人都看向她。
“除非用‘生物计算单元’。”怜风平静地说,“人脑——或者说,经过改造的超级战士大脑——在并行处理和模式识别上,依然有机器无法比拟的优势。”
她顿了顿:“而我的生物计算单元,是德诺文明最顶尖的型号之一。”
“不行!”杨院士立刻反对,“你是总工程师,是战略级人才,不能冒这个险!”
“没有时间找更优解了。”怜风站起身,“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我的生物接口可以直接接入控制系统,我的意识可以实时感知场的每一个细节。而且——这是我的责任。”
她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每一张年轻或苍老的脸: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是某个超级英雄的独角戏。从巨峡市的大学生冷枫,葛小伦,到巨峡市市的警察琪琳,到每一个在战场上流血牺牲的普通战士……我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战斗。”
“现在,轮到我了。”
第二十二天。
昆仑山,龙渊基地,中央空腔。
三百六十个场生成环已经全部就位,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球形矩阵。幽蓝色的能量回路在黑暗中微微发光,像一片倒悬的星空。
空腔中央的悬浮平台上,怜风静静站立。
她褪去了军装外套,穿着一身贴身的黑色作战服。后颈处,数十根细如发丝的生物接口延伸出来,连接着平台下方的控制阵列——那是直接与她大脑生物计算单元相连的神经链接。
“系统自检完成。”陈锐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紧张,“所有单元就绪。怜风将军,可以开始了。”
怜风闭上眼睛。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片光的海洋。
三百六十个场生成环的实时数据——每一道能量回路的脉动、每一个谐振频率的波动、每一处空间曲率的细微变化——化作三百六十条奔腾的信息河流,涌入她的意识。
这不是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的感知,而是一种更本质的、近乎“直觉”的融合。她“感觉”到了场的形状、场的强度、场的呼吸。
“启动,第一阶段。”
意念下达。
空腔边缘,十二台大型暗能量抽取器同时发出低沉的嗡鸣。磅礴的能量被从宇宙背景中提取出来,经过净化、调制,沿着粗大的能量导管,注入每一个场生成环。
嗡——
不是声音的震动,是空间本身的颤抖。
三百六十个银环同时亮起,幽蓝的光芒从黯淡到明亮,在空腔中交织成一片光的网络。光芒不刺眼,反而给人一种深邃的安宁感,仿佛深夜仰望星空时,看到的那些来自亿万光年外的、古老而温柔的光。
“场强度:10%……20%……30%……”
监测屏幕上,代表场稳定性的曲线开始爬升。70%……80%……85%……
当强度达到50%时,稳定性突破了90%的设计阈值。
“能量转化效率……45%!48%!超过了天使文明的最高纪录!”
“局部熵增率……在下降!0.9%……0.7%……0.4%……稳定在0.2%!只有理论预测值的五分之一!”
“场内暗能量活性指数……提升了三倍!不,四倍!”
数据还在跳动,但监控室里已经爆发出一片压抑的欢呼。
罗院士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发白。周老教授摘下眼镜,用力擦了擦眼睛。陈锐和林晚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空腔内,怜风依旧闭目站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表情无比平静。
通过神经接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场——它的脉动、它的韵律、它创造的这片小小的、违背了宇宙熵增铁律的“秩序孤岛”。
在这里,暗能量不再狂暴,不再难以驾驭。它们温顺地流动,高效地转化,仿佛回到了宇宙诞生之初那种纯净、有序的状态。
场强度缓缓下降,最终归零。三百六十个银环的光芒逐一熄灭,空腔恢复了昏暗。
怜风睁开眼睛,生物接口自动收回。她晃了晃,被冲上平台的医疗人员扶住。
“怎么样?”杨院士、罗院士、陈锐、林晚……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成功了。”怜风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带着明确的笑意,“理论可行,工程实现可行,效果……远超预期。”
她看向空腔中央那片刚刚恢复了“正常”的空间,缓缓道:
“我们造出来的,不是武器,不是引擎,不是计算机。”
“它是一个‘环境增幅器’。”
“一个能让战士——无论是否超级战士——在其中发挥出数倍、甚至数十倍战斗力的‘高秩序作战环境’。”
“在这里,暗能量更温顺,技能释放更精准,能量消耗更低,连思维都会变得更清晰、更快速。而所有这些增益,都建立在‘低熵增’的基础上——意味着它更‘安全’,更不容易触发可能存在的‘规则反噬’。”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我们或许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对抗‘终极恐惧’的终极答案。”
“但我们可以,为所有战士,造一个能让他们以最佳状态去战斗、去寻找答案的——‘起跑线’。”
第二十五天,验收评审会。
来自总装备部、国防科工局、科学院、工程院的专家组,在详细审查了全部技术文档、观看了完整测试录像、并亲自进入被命名为“熵减之炉”的场中体验后,一致给出了结论:
“星星之火”工程第一阶段,圆满完成。
“同志们,”评审组组长,那位参与过“两弹一星”的老院士,在总结发言时声音有些颤抖,“我今年八十七岁了。我这辈子见过很多奇迹——见过蘑菇云在戈壁滩上升起,见过长征火箭把中国人送入太空,见过歼-20划破长空,见过‘福建舰’劈波斩浪……”
他环视在场的年轻面孔:“但今天,在这里,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奇迹’。”
“这个奇迹,不是某个超级武器的诞生,不是某项颠覆性技术的突破,甚至不是对某个宇宙谜题的最终解答。”
“这个奇迹,是一群人,在绝境中,用最朴素的智慧、最务实的态度,找到了一条‘还能走通的路’。”
老人深吸一口气:“这条路可能不完美,不终极,但它让我们的战士,在面对那些未知的、恐怖的威胁时,能多一分胜算,少一分牺牲。”
“这,就够了。”
掌声雷动。
会议结束后,杨院士和怜风并肩走在基地的主走廊里。
“一个月之约,我们提前五天完成。”杨院士感慨道,“虽然这只是个开始。”
“但至少,”怜风望向走廊窗外——虽然窗外只有厚重的岩壁,但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一切,“我们证明了,我们有自己的路。”
“不盲目追随神河文明的‘造神工程’,不照搬天使的‘神圣科技’,也不陷入卡尔式的‘虚空执念’。我们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发现问题,分析问题,抓住本质,整合资源,解决问题。”
她顿了顿,轻声道:“这,就是我们的‘星星之火’。”
走廊的灯光下,年轻的研究员们还在忙碌。有人在优化场的控制算法,有人则已经投入到对“熵减之炉”更深层原理的研究中。
一个月前,这里还只是一片寂静。
一个月后,这里燃起了第一簇火苗。
它或许还不够炽热,不够耀眼。
但它已经点燃。
并且终将证明——当亿万星火汇聚,足以照亮最深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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