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味如何？”
那淡漠、平静，仿佛源自九天之上、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直接响彻在林凡等九人的灵魂最深处，如同在绝对寂静的虚无中投下了一颗巨石，瞬间在他们濒临崩溃的心神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个声音！他们记得！
不久之前，就是这同一个声音，以一种无可抗拒的方式，将那道狂妄而霸道的宣言，烙印在了下界所有筑基期以上修士的识海之中！彼时，他们初闻此声，只觉得荒谬可笑，心中充满质疑与不屑，甚至带着一种揭穿骗局扬名立万的跃跃欲试。
然而此刻，再次听到这完全相同的声音，感受却已是天壤之别！
这声音不再仅仅是响在脑海，更像是直接敲击在他们的神魂本源之上！伴随着这声音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层次绝对差距的巨大恐惧！仿佛一只渺小的蝼蚁，骤然抬头，看清了自己正在挑衅的，是何等伟岸、何等不可理解的洪荒巨兽！
之前经历的所有恐怖幻象——沼泽魔域、仙宫魅影、烈焰冰狱、无间寂灭……那些真实不虚的伤害，那些侵蚀心智的绝望，此刻都化作了最有力的证据，疯狂地冲击着他们原本固守的认知！
那个他们不愿意面对、一直试图用骗子、幻术来麻痹自己的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无情地淹没了他们最后的侥幸心理。
这个人……这个自称“无争仙帝”的存在……
恐怕……
真的是一尊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揣度、甚至连想象都难以企及的——
仙帝！！
下界典籍中语焉不详、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至高境界！凌驾于渡劫、大乘之上，执掌法则，俯瞰众生的存在！
“噗通……” 修为最弱、心神损耗也最大的李慕婉，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俏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后怕。她之前还曾对那仙帝的宣言嗤之以鼻，甚至暗中幻想过揭穿骗局后受人敬仰的场景，此刻想来，是何等的无知与可笑！
赵武、钱枫等人也是面无人色，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骇然与深入骨髓的悔意。他们之前的雄心壮志、热血豪情，在此刻这绝对的实力差距和生死操于他人之手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一个拙劣的笑话。
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不，这哪里是铁板，这分明是撞上了一座无法撼动的、由神金仙铁铸就的擎天巨峰！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与死寂之中，林凡的识海中，响起了钱枫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神魂传音：“林……林兄……完了……我们……我们这次真的……惹到不该惹的存在了……仙帝……那是仙帝啊！”
孙战的声音也带着颤抖，却仍有一丝不甘：“他娘的……仙帝……仙帝就能这么玩弄我们吗？！”
赵武相对冷静一些，但声音也充满了绝望：“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是如何保住性命！林凡兄弟，我们……我们之前不是商量过，万一……万一对方真有实力，我们就……就说是慕名前来拜访，并无恶意吗？”
张姓青年也急忙传音：“对对对！就说我们听闻仙帝宣言，心生仰慕，特来拜见！绝口不提挑战之事！或许……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众人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纷纷看向林凡，等待他的决断。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尊严、什么傲骨，都显得微不足道，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林凡紧咬着牙关，牙龈甚至渗出了血丝。他体内的真龙残魂因为方才的爆发而再次沉寂，那缕守护灵台的微弱剑意也消耗殆尽。他比任何人都更能感受到那声音主人蕴含的、如同宇宙般浩瀚无边的力量。那是一种他即便拼尽一切，甚至连仰望都做不到的层次。
巨大的屈辱感啃噬着他的内心，他林凡，何曾受过如此羞辱，何曾需要如此卑躬屈膝？但现实冰冷而残酷。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屈辱，正准备依照同伴的建议，开口辩解，试图挽回一线生机。
然而，他们对仙帝的认知，还是太低了。
他们并不知道，即便没有那神秘反派系统的任务提示，只要他们踏入百花谷周边区域，他们那身如同黑夜中明灯般显眼的气运金光，在沈无争和姬明月这等存在眼中，便已是昭然若揭的标识。更遑论沈无争那足以洞穿虚妄、窥探本源的无上神识，他们内心深处那点自以为是的算计和掩饰，根本无所遁形。
沈无争这边，也确实没打算立刻就将他们如同萧百火那般彻底废掉。正如他所感知，林凡一身气运正值鼎盛，稳固而蓬勃，并未因方才的幻境折磨而产生多少混乱与衰减，此时强行夺取，事倍功半，并非最佳时机。而且，姬明月方才也说了“玩玩别的”，他自然从善如流。
反正，既然来了，便是笼中之鸟，网中之鱼，结局早已注定，不过是过程有所不同罢了。
只见端坐于百花谷花海之中的沈无争，随意地抬起一只手，对着面前虚空轻轻一挥。
下一刻，正处于惊惶、恐惧与准备措辞辩解中的林凡九人，愕然发现，一面边缘流转着混沌气息、光滑如镜的水镜，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的虚空之中。
镜面清晰地映照出他们此刻狼狈不堪的身影——衣衫褴褛，血迹斑斑，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疲惫，哪里还有半分出发时的意气风发？
“这……这是何意？” 周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被魔火灼出的水泡，看着镜中那个狼狈的自己，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羞耻。其他几人也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仙帝突然弄出一面镜子让他们照镜子是何用意？是为了羞辱他们吗？还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神通前兆？
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镜中的倒影，开始发生变化！
他们身上的伤痕、污迹、破烂的衣衫，如同被无形的画笔抹去，迅速消失不见。镜中九人的形象，眨眼间变得光鲜亮丽，神采飞扬！林凡一袭青衫，纤尘不染，剑眉星目，顾盼生辉，周身隐隐有龙虎之气环绕；赵武、钱枫等人也是精神抖擞，眼神锐利，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与自信。他们聚在一起，仿佛正在商议着什么大事，一股蓬勃的生机与昂扬的斗志扑面而来。
这画面……好生眼熟！
众人正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时，镜中那意气风发的林凡倒影，突然开口了，声音清越而充满力量，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想必那荒谬的宣言，诸位都已知晓。我辈修士，逆天争命，何曾需要他人来制定秩序，判定公平？更遑论还要我等上供，如同奴仆！此等荒唐之事，若真是骗子所为，我辈自当挺身而出，揭穿其面目，还下界一个朗朗乾坤！若其真有几分诡异，我等亦要探明虚实，让天下人知晓，下界修士，绝非任人拿捏之辈！”
这……这正是他们出发前，在试剑峰顶，林凡慷慨陈词的原话！
紧接着，镜中的“赵武”立刻兴奋地挥拳附和：“林兄说得对！”
“钱枫”点头拱手：“就该如此！”
“孙战”挥舞着拳头，声若洪钟：“我们都听你的，林凡兄弟！”
……
镜中倒影们七嘴八舌的附和声，与他们记忆中的场景分毫不差！那激昂的情绪，那对所谓仙帝的浓浓不屑与挑战之意，透过镜面，无比清晰地传递出来，如同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此刻狼狈不堪、心生恐惧的他们脸上！
“这！！这是什么能力！！” 赵武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由苍白变得涨红。
“回……回光溯影？！他……他竟然能将我们过去发生的事情，如此清晰地重现出来？！” 钱枫声音发颤，他的破妄灵瞳能隐约感觉到，这并非简单的幻术制造假象，而是某种涉及了时间与因果规则的、匪夷所思的大神通！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和认知范围！
李慕婉更是羞愧地低下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镜中那个信心满满、期待着揭穿骗局、名扬天下的自己，与此刻瘫坐在地、恐惧绝望的自己，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林凡死死地盯着镜中那个慷慨激昂的自己，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他却浑然不觉。一股冰寒彻骨的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之前心中打好的、诸如慕名前来、心生仰慕、绝无恶意之类的腹稿，在此刻这面如实映照过去的水镜面前，显得是如此的可笑、苍白、不堪一击！
他们就像一群蹩脚的小丑，自以为演技精湛，却在真正的神明面前，被毫不留情地扒下了所有伪装，将最真实、最不堪的目的暴露无遗！
所有的辩解，所有的借口，在这面水镜面前，都失去了意义。
就在林凡等人被这面水镜打击得心神失守、羞愤欲绝，几乎要彻底崩溃之时，那道淡漠的仙帝之音，再次于他们灵魂深处响起，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漠然：
“尔等来意，本帝已知。”
短短几字，彻底断绝了他们最后一丝狡辩的幻想。
“无需赘言。”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既然来了，便入谷一叙。”
随着话音落下，众人面前那面映照着他们黑历史的水镜悄然消散。同时，他们前方那原本看似普通、实则被无上阵法笼罩的林地景象，如同帷幕般向两侧缓缓分开，显露出一条由纯净白玉铺就、两侧灵花盛放、仙气氤氲的通道，蜿蜒通向云雾深处，那神秘莫测的百花谷内部。
通道尽头，隐约可见飞瀑流泉，亭台楼阁，一派祥和宁静的仙家气象。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并未让林凡等人感到丝毫欣喜，反而让他们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入谷一叙？
进去做什么？
是作为猎物，被带入猎人的巢穴，等待最终的审判吗？
是作为玩具，被带入主人的庭院，继续供其取乐吗？
还是……另有他们无法想象的图谋？
看着那条美丽而幽深的通道，仿佛一张巨兽缓缓张开的口，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未知的恐惧，远比已知的危险更令人胆寒。
林凡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抹苦涩与决然。他看了看身边同样面无人色、眼神绝望的同伴，知道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进去，或许还有一线未知的生机。
不进去？恐怕下一秒，那恐怖的幻阵，或者更可怕的手段，就会再次降临，将他们彻底碾碎！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挺直了因为恐惧和虚弱而有些佝偻的脊梁，用沙哑的声音对同伴们说道：“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说完，他第一个迈开沉重的步伐，踏上了那条通往百花谷深处的白玉通道。
赵武、钱枫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奈与恐惧，最终也只能咬紧牙关，拖着疲惫伤痛的身躯，跟随着林凡，一步步走向那未知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仙谷深处。
他们的背影，在灵花与仙气的映衬下，显得如此萧索与悲凉，与片刻前镜中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形成了无比鲜明的、令人心悸的对比。
百花谷花海中，沈无争缓缓收回目光，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了一眼旁边兴致勃勃、摩拳擦掌的姬明月，以及身后神色各异的三个徒弟，淡淡道：
“客人已至，准备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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