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挟着哭喊不止的赵蓉狼狈逃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翠屏山蜿蜒的石阶尽头,连同那凄厉的指控与哭嚎也一同被山风吹散,只余下平台上游客们面面相觑的议论和渐渐平息的骚动。对于这些凡人而言,这不过是一段略显诡异和吵闹的插曲,很快便被眼前秀丽的山水和手中的清茶取代了注意力。
崖边茶座,重新恢复了宁静。
沈无争仿佛只是看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拙劣表演,神色依旧平淡无波,甚至又从容地为自己斟了一杯新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俊美无俦的眉眼,更添几分疏离与莫测。方才那短暂的讶异、困惑乃至一丝玩味,就像是别人露出的表情一样,此刻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痕迹。
姬明月倒是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只是眼角眉梢依旧残留着未尽的笑意,如同春水漾开的柔波。她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把玩着桌上那只粗陋的、她自己捏的陶碗,目光却悄悄地从碗沿上方,飘向了对面的沈无争。
山风拂过,带着草木清香,也轻轻撩动了他如墨的发丝和玄色的衣袂。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远处的云海之上,侧脸线条在透过稀疏枝叶的斑驳光影中,显得既完美又遥远,仿佛一尊亘古存在于此的玉雕,周身弥漫着一种与这凡俗山水格格不入的、近乎天道般的孤高与寂寥。
方才林凡与赵蓉的出现,虽然未能真正打破湖面的平静,却也搅动了些许沉淀的情绪。姬明月看着这样的沈无争,心中那点因连日相处、点滴积累而悄然滋生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同被微风拂过的火苗,不仅未曾熄灭,反而摇曳得更加鲜明起来。
她想起了落霞城河边那两盏随波逐流的祈愿灯,想起了他指尖触碰她发丝时那微不可察的温热,想起了他纵容她所有胡闹时沉默的陪伴,也想起了方才他配合自己、用那种近乎无辜的语气反问赵蓉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极淡的、近乎恶作剧般的微光……
这个男人,强大到足以漠视诸天,心性早已磨砺得如同万载玄冰。
可偏偏,在这段刻意收敛了所有力量的凡尘之旅中,在她面前,他似乎有了一些不一样。
姬明月的心,没来由地跳快了几拍。一种混合着好奇、征服欲,以及更深层、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厘清的情愫,悄然涌动。她想看看,这片看似永恒冰封的湖面之下,是否真的毫无波澜,是否真的无法被任何事物触动。
她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往沈无争那边瞥,企图从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呼吸的起伏、甚至指尖搭在茶杯上的力道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不自然,一丝因她而起的、哪怕再微小的变化。
然而,沈无争的养气功夫,早已臻至化境,那是历经无数次生死轮回、俯瞰纪元更迭所沉淀下来的绝对静定。别说方才那点微不足道的插曲,便是星海崩灭、大道倾颓于眼前,他恐怕也能面不改色。此刻,他仅仅是坐在那里,便仿佛与周遭的天地法则融为一体,和谐自然,无懈可击。
姬明月看了半晌,那双灵动的眸子眨了又眨,最终只捕捉到他比远山更沉静的眉眼,比古潭更幽深的眸光。别说破绽,连一丝情绪的外泄都欠奉。
她不由得有些气馁,又有些不甘,说不清的恼意。这家伙,怎么就能这么稳如泰山?
眼珠一转,她忽然清了清嗓子,打破了两人之间那层似有若无的静谧。
“咳,老沈,” 姬明月的声音刻意放得轻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刚才那个赵家丫头,哭得可真够惨的。你说咱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毕竟,她爹确实是被咱们给扬了。”
她故意提起这茬,想看看沈无争的反应,是淡漠如常,还是会有那么一丝一毫的不同。
沈无争闻言,缓缓转回目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落在姬明月脸上,平静无波:“过分?”
他微微偏头,仿佛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随即淡淡反问道:“她父亲赵嵩,为祸乡里,纵女行凶,死有余辜。留她一命,已是网开一面。何来过分之说?”
他的逻辑清晰冰冷,不带丝毫个人情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姬明月被噎了一下,撇撇嘴:“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你看她刚才那样子,怕是恨我们入骨了。还有那个林凡,啧啧,跑得可真快,看来在百花谷是吓得不轻。”
她再次把话题引向林凡,想看看沈无争对这个气运样本是否有额外的关注或评价。
沈无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依旧平淡:“恨意于蝼蚁而言,毫无意义。林凡……”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山水,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气运已损,心性尚可,然前路多艰,能否破茧,尚未可知。”
依旧是那副评判棋子般的口吻,理性到近乎冷酷。
姬明月看着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那股不甘更甚。她放下把玩的陶碗,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石桌上,拉近了与沈无争的距离,一双美眸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带着几分狡黠,几分认真,轻声问道:
“老沈,那你呢?走了这么多地方,看了这么多风景,见了这么多人……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特别好看?什么事特别有趣?或者什么人,让你觉得不太一样?”
她的问题看似随意,实则步步紧逼,句句暗藏机锋。最后那句什么人不太一样,更是意有所指,目光灼灼,仿佛要在他那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点燃一簇属于自己的火焰。
山风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
周围的喧嚣仿佛远去。
沈无争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瞬,那细微的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迎视着姬明月那双仿佛盛满了整个星河、又清晰地倒映着他身影的眸子,那平静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心湖深处,似乎真的被这过于明亮、过于直接的目光,搅动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难以捕捉的涟漪。
但他终究是沈无争。
那丝涟漪尚未荡开,便已被更深的静默吞噬。他眸色深深,如同吸纳了所有光线的宇宙黑洞,将姬明月那带着探究与期待的目光,无声地包容、化解。
他没有立刻回答。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清晰。姬明月能听到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声,能感觉到掌心微微渗出的细汗。她在等,等一个或许依旧平淡,但可能蕴含了不同意味的回答。
良久,沈无争才缓缓开口,声音比方才似乎低沉了一丝,却依旧听不出太多情绪:
“山河瑰丽,自有其道。”
“众生百态,皆为常理。”
他的目光未曾从姬明月脸上移开,那平静的语调,仿佛在阐述着天地至理,“至于人……”
他微微停顿,那短暂的静默,让姬明月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芸芸众生,各有其命,各有其运。于我而言,并无本质不同。”
最终,他还是给出了一个无情的答案。芸芸众生,并无不同。这似乎将她也囊括了进去。
姬明月眼中的光芒几不可察地黯淡了一瞬,但随即,她又扬起了唇角,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服输的倔强和了然。她听懂了,也看懂了。
沈无争没有否认不同,但他将这种不同归结于命与运,归于他超然物外的观察视角。这既是他的真实想法,或许也是一种变相的回避与自我保护。对于他这等存在而言,承认某个人特殊,本身或许就意味着一种难以掌控的变数。
他没有给出她最想要的、直白热烈的回应,但也没有完全将她推开,归于彻底的无意义。他那片刻的停顿,那深深凝视的眼神,以及此刻这近乎无情却又留下微妙余地的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应。
对于沈无争而言,这或许已经是某种极限。
姬明月重新靠回椅背,端起自己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仰头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不是茶,而是某种决心。凉茶入喉,带着一丝涩意,却也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
她不再试图从他眼中寻找不自然,也不再追问那些注定得不到明确答案的问题。
山风重新开始流动,云海继续翻涌。
两人之间,那层未曾点破的朦胧情愫,如同这山间的雾气,悄然弥漫,缠绕不息。一个依旧静默如深海,一个不再急切探寻。但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无声的拉扯与试探中,悄然改变,缓缓升温。
前路还长,他们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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