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口,落雁谷,阴云低垂。
三万梁山军依山列阵,旌旗在寒风中翻卷如云。
阵前,朱武身披朴素青袍,手中令旗紧握。
他身后,是梁山此刻能拿出的最强班底,亦是最后的脊梁。
徐宁的钩镰枪队伏于阵前洼地,三千将士口衔枚,身覆草。
杨志驻马阵眼,青面铜盔下双目微阖。
唯有手中那杆浑铁大枪,枪尖凝着一滴坠不落的寒露。
扈三娘一身红甲,在灰蒙天地间如一簇跳动的火。
她轻轻抚过日月双刀,想起刘备,最终所有思绪化为眼底一片冰冷的决绝。
更后方,李应、朱仝、雷横各部如齿轮紧扣。
铁塔般的焦挺立于朱武三步之外,粗重的呼吸在寒气中凝成白雾。
整座山谷静得骇人,唯有山风呜咽。
地平线处,黑潮骤现。
十万官军如玄色巨毯铺展而来,战鼓轰鸣,震得山岩簌簌落尘。
中军旗下,绯袍老者按辔而立,正是张叔夜。
左右两翼,长子伯奋银枪白马,次子仲雄黑甲大刀,戾气冲霄。
张伯奋策马靠近,低语道:“父亲,济州……”
“知道了。”
张叔夜截断话头,目光始终锁死对面山梁那袭青袍。
“朱武择此地布阵,已存死志。传令!前军分三队梯次进击,破其阵脚。伯奋领轻骑游弋侧翼,截杀袭扰。仲雄铁骑暂隐阵后,未得旗号,不得妄动!”
张仲雄急道:“父亲,区区草寇,何须如此谨慎?给我五千铁骑,一鼓可破!”
张叔夜摇头,马鞭一指梁山军阵
“你看他阵型,前疏如网,两翼虚张,中军厚实却暗藏三门。此乃九宫八卦之变,虚实相生。轻敌冒进,必陷死地。”
午时,战鼓炸响!
官军前阵重步如山崩压来,长矛如林,直指梁山阵心。
朱武令旗陡然挥落。
梁山军果然于狭窄河谷迅速展开一座九宫八卦阵!
各营首尾相连,互为犄角。
谷地两侧山坡忽起闷雷!
数百根浸油滚木挟裹碎石倾泻而下,官军前锋阵型霎时大乱。
滚木尚未尽落,梁山阵中弓弦齐鸣,箭雨自三个诡异角度攒射而来。
正是九宫阵“休、生、伤”三门齐开!
官军指挥嘶吼:“变阵!圆盾结阵!”
就在盾阵将合未合之际,两支梁山轻骑如毒蛇出洞,自阵型缝隙中贯出。
左路朱仝刀光如练,专斩持旗官,右路雷横铁链横扫,直扑辎重车队!
“截住他们!”张
伯奋银枪一挥,亲率轻骑斜刺截杀。
眼看便要撞上,梁山阵中忽传一声暴喝。
“呔!贼将休狂!青面兽杨志在此,谁敢放肆!”
但见一骑青影如电射出,浑铁枪尖破空尖啸,直刺张伯奋面门!
铛的一声!
双枪交击火花迸溅,两人错马而过,虎口俱裂。
张伯奋回马疾视,只见那青面将官横枪立马,背后【杨】字旗在腥风中狂舞。
“好个青面兽!”
张伯奋舔去唇边血沫,眼中战意炽燃。
此刻战场已乱作一团。
官军依仗兵力,分三路猛攻梁山两翼与中军结合部。
朱武令旗连变,九宫阵顺势演化。
前阵忽散如花瓣绽开,露出中军三百硬弩,箭矢如飞蝗过境,正是六花阵,锋矢变!
扈三娘率红衣女骑突入敌阵缺口,红棉套索如毒蛇吐信,专锁咽喉。
一名挥旗官刚举令旗,脖颈已被套牢。
“下来!”
扈三娘娇叱发力,竟将壮汉凌空拽飞,日月双刀交错一剪,血泉喷涌三尺!
张叔夜在坡上看得分明,冷声道:“左翼铁骑,破他变阵节点。”
号角长鸣。
张仲雄率两千重骑如黑铁洪流,直奔梁山右翼阵眼,那里正是六花阵,花瓣衔接处!
“钩镰队!”
徐宁暴喝起身。
阵前洼地中,三千将士猛然掀开伪草!
但见他们并不迎击,反而全员伏地,手中长柄铁钩贴地横扫,专斩马腿!
铁骑冲势正猛,忽觉身下一空。
战马惨嘶成片扑倒,马上甲士如秤砣坠地,尚未爬起已被钩镰手反手补刺咽喉。
重骑冲锋,竟被这一片沼泽生生吞没!
张仲雄目眦欲裂,挥刀狂吼:“步卒压上!碾死这些老鼠!”
惨烈绞杀就此展开。
然兵力悬殊实在太大,三日鏖战,尸骸堆积如山,鲜血染红枯草。
第一日,双方试探,梁山借地利小胜,折兵两千。
夜幕降临,朱武巡营,见一断臂少年兵咬着布条忍痛,蜷在篝火旁。
见他来了,用剩下那只手死死攥住他衣角。
“军师哥哥……俺们真能赢吗?”
朱武蹲下身,将那冰凉的手捂在掌心,喉结滚动数次,才吐出字来。
“睡吧。明日……会好起来的。”
少年昏沉睡去,朱武起身时,掌心已被自己指甲刺出血痕。
第二日,战况骤烈。
张仲雄亲率死士百人,借晨雾掩护直扑中军帅旗。
大刀破雾斩落,直取朱武头颅!
“军师小心!”
焦挺狂吼扑来,竟以血肉之躯撞向刀锋。
肩甲爆裂声中,他蒲扇大手死死钳住马腿,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张仲雄被这不要命的打法惊得一顿,朱武长剑已如毒龙出洞,直刺马眼!
战马惨嘶人立,张仲雄滚落在地。
焦挺瘫在血泊里咧嘴:“军师……没事就……”
话音未落,已昏死过去。
第三日,最为惨烈。
张叔夜亲擂战鼓,十万官军全线压上。
钩镰枪头卷了刃,士卒用染血的布条将枪柄缠死在手上。
杨志铜盔被砸塌半边,他撕下旌旗裹头,青面浴血如修罗再世。
扈三娘左臂脱臼,用套索固定后单刀杀人,每一刀都从牙缝里迸出淬血的字。
“来啊!”
朱武嗓音嘶哑,仍竭力嘶喊。
“撑住!身后即是济州父老,我们的命可以丢在这儿!但这份托付,不能丢!“
阵线将溃之际,后方忽起骚动,曹正率最后五千预备队冒死填缺口。
刀砍卷了换枪,枪折了抡起尸体。
张教头白发苍苍,却领李逵及弓弩手踞高坡狙杀军官,箭无虚发。
饮马川三杰裴宣、邓飞、孟康赶到,见战场惨状目眦欲裂,如疯虎般撞进敌阵。
李逵杀成血人,两把板斧抡圆了狂吼:“铁牛在此!谁他妈敢碰俺军师!”
尸山越垒越高,血溪在谷底汇成暗红色沼泽。
黄昏,战事稍歇,喘息之机。
张叔夜策马上前,登上北坡,目光越过累累尸骸,望向梁山阵后。
他看见了终生难忘的画面。
数百济州百姓推着独轮车,冒流矢穿越战场,将热粥炊饼塞进伤兵手里。
他们大多赤脚褴衣,却把最后半袋粟米倒进锅中。
伤兵营中,一个断了腿的小卒推开粥碗,惨然一笑。
“老伯…别浪费粮食…给…给还能杀的弟兄…俺…俺不行了……”
送粥老汉劈手夺回碗,浑浊老泪砸进粥里。
“喝!孩子,给老子喝下去!咱济州人的良心,不能凉!”
风声捎来零星哭骂,断断续续。
“梁山好汉……是为咱们打仗……”
“不能让他们败……败了,税吏又要上门……”
“俺家分了二亩地……孩子能吃饱了……”
张叔夜遥望此景,久久沉默。
身后副将怒道:“大人!刁民助贼,当以通匪论处!末将请令驱散!”
“闭嘴。”
张叔夜声音沉郁,抬手制止。
他凝视那片在暮色中袅袅升起的炊烟,眼神复杂难明。
“民有何罪?”
他缓缓道,像是自言自语。
“是朝廷赋敛无度,官吏贪墨成风,方使民心背离,盗贼有可乘之机。”
他指向梁山阵中隐约可见的替天行道大旗,语气艰涩。
“彼辈所为……竟暗合古义,轻徭薄赋……故能得民死力。”
副将急道:“可他们毕竟是贼!”
“贼?”
张叔夜闭目,深吸一口浸透血腥的空气。
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的肃杀。
“正因其道亲民,其患愈深!此乃动摇国本之毒,非寻常寇盗可比。”
他拔剑指天,声裂暮云!
“传令!明日拂晓,全军压上,踏平敌阵者,赏千金!后退半步者,立斩!”
残阳如血,映照着漫山遍野的尸骸与残破的旌旗,也映照着每一张沾满血污的脸。
战后清点伤亡,三万梁山士卒仅余八千能站立者。
钩镰营,十不存一,轻骑队,折损过半。
朱武鬓角,一夜已染霜白。
他拄着断剑,望向西天那抹凄艳的霞,对身旁血人般的杨志惨笑。
“杨志兄弟…还能战否?”
杨志扯下额间被血浸透的布条,胡乱一抹脸上血污,露出狰狞青面。
“军师放心……杨志这身骨头,早就钉死在这儿了。
远处,百姓炊烟与军营篝火缠绕升腾,在血色天幕下连成一片微弱的星海。
更远的北坡上,张叔夜卸甲独坐,白发散乱如荒草。
亲兵递上的热汤渐渐凉透。
他望着谷中那片星火,望着黑影幢幢送食的百姓,喃喃自语。
“为臣者,当死社稷……可这满地骸骨,哪个不是我大宋子民?”
张叔夜未再言,叹了一声,白气倏忽散入暮色,像从未存在过。
夜还很长,谷底的风又开始呜咽。
而黎明到来时,更多的血,还将染红这片土地。
无论为哪面旗帜,哪种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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