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点心”之言,如同一阵阴风,贴着玄火的后颈刮过,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猛地闭上嘴,再不敢多言半句。
他可以不服,可以轻视,但他从那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不加掩饰的、属于野兽的认真。这个女人,不是在开玩笑。
队伍的气氛,自此变得有些诡异。
玄风和玄石走在顾清姿身后三步远的位置,不远不近,既能随时支援,也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而玄火则缀在最后,离了足有七八步,像个闹别扭又不敢离家出走的孩子,脸上写满了不情不愿。
顾清姿对此毫不在意。
她走在最前方,步伐不快,却有一种恒定的节奏。她的感官已经完全张开,风声、草木摇曳声、远处不知名野兽的低吼,一切都化作数据流,在她脑中汇聚、分析。
离开神族圣地的范围后,天地间的灵气都变得稀薄而驳杂。脚下的土地不再是圣地那般带着温润的玉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贫瘠的灰褐色。远处的山峦,也失去了钟灵毓秀的姿态,变得嶙峋而狰狞,像一头头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兽骨骸。
“我们已经进入黑风峡谷的外围区域了。”走在中间的玄风低声提醒道,“此地罡风猛烈,能削弱护体灵光,大家注意神力消耗。”
他说着,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顾清姿。她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光或神力波动,就那么用纯粹的肉身,行走在能刮掉修士皮肉的罡风之中。那身单薄的黑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可她的步伐,却连半分迟滞都没有。
玄风的眼底,闪过一丝凝重。这位顾姑娘的肉身强度,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恐怖。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方的顾清姿,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跟在她身后的玄风和玄石瞬间停步,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神力在体内无声运转。
唯有落在最后的玄火,因为心中有气,走得有些分神,差点一头撞在玄石那面门板一样的塔盾上。
“怎么了?”他稳住身形,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停下来做什么?”
玄风回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却死死锁定着顾清姿的背影。
只见顾清姿的头,微微向左侧偏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风声依旧凄厉,卷起沙石,敲打在岩壁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在玄风等人听来,周遭的一切并无异常。
但顾清姿却“听”到了。
在无数驳杂的噪音中,她精准地捕捉到了一缕不谐之音。
在左前方约莫三百丈外,一处形似卧牛的巨石之后,藏着一个心跳声。那心跳,比常人要沉稳有力,但此刻,却因为极度的专注而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的压抑。
还有呼吸声。悠长,且带着某种特殊的韵律,分明是修炼了高明敛息功法的修士。
最关键的,是那极其轻微的、衣物布料与粗糙岩石摩擦的声音。每隔一息,便会响起一次,极其细微,又极有规律。那是在调整窥探姿势时才会发出的声响。
有探子。
顾清姿的眼眸,在瞬间变得幽深。
她缓缓放下手,转过半个身子,用口型对身后的三人无声地说了两个字:“藏好。”
说完,她又指了指左前方那块卧牛石的方向。
玄风立刻会意,拉着还有些不明所以的玄火,和玄石一起,迅速闪身躲入右后方的一片乱石堆中,收敛了全部气息。
玄火被玄风死死按住,心中愈发烦躁。搞什么名堂?装神弄鬼。
他刚想用神念传音质问,却见顾清姿的身影,动了。
她没有潜行,也没有加速,依旧是用那种不紧不慢的步伐,朝着那块卧牛石的方向,笔直地走了过去。
她的动作,透着一种诡异的自然。仿佛她不是去抓捕一个隐藏的敌人,而只是一个恰好路过此地的旅人,要去那石头后面歇歇脚。
卧牛石后,一名身穿灰色劲装,脸上蒙着半截面巾的修士,正通过一块特制的晶石棱镜,死死盯着远处的峡谷入口。
他叫秦安,是秦家长老秦苍麾下最得力的斥候之一。
他的任务,是监视黑风峡谷周围的一切动向,确保在长老与灭神教的合作彻底敲定之前,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他在这里已经潜伏了三天,除了几头不长眼的妖兽,连一个人影都没见过。
就在他有些百无聊赖,准备换个姿势时,棱镜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那黑点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
秦安心头一凛,立刻屏住了呼吸。他将身体更深地藏入岩石的阴影中,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那女人走得很慢,身姿窈窕,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修为高深的修士,倒像个迷了路的凡俗女子。
但秦安没有丝毫大意。能独自一人出现在黑风峡谷外围的,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他死死盯着那个女人,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一百丈。
八十丈。
五十丈。
就在距离拉近到三十丈时,秦安忽然觉得眼前有些发花。
峡谷里的罡风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猛烈,卷起的黑沙遮蔽了天日,让他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扭曲、模糊。
他眨了眨眼,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可这一眨眼,眼前的世界,就变了。
那个黑衣女人消失了。
不仅是女人,连同远处的峡谷、身后的卧牛石、脚下的灰褐色土地,全都消失了。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熟悉的走廊里。这是秦家本宅的偏院,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走廊尽头,他那早已过世的母亲,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对他慈祥地笑着。
“安儿,饿了吧?快来,娘给你下了你最爱吃的阳春面。”
母亲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暖。
秦安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不对!
娘已经死了十年了!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刺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幻境!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中了招,惊出一身冷汗。是那个女人!她是什么时候动的手?
秦安想也不想,立刻催动体内的神力,想要强行破开这幻境。
可就在他神力运转的瞬间,一只冰冷的手,毫无征兆地,搭在了他的后颈上。
那只手并不用力,只是轻轻地搭着,但那股透过皮肤传来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寒意,却让他全身的神力,瞬间凝固了。
“别动。”
一个清冷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像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不然,你的脖子,会断掉。”
秦安的身体,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那只手,就像一把最锋利的钳子,只要对方愿意,随时都能捏碎他的颈骨。
他眼前的幻境,如潮水般退去。
他又回到了卧牛石后,依旧是那片荒凉的峡谷,只是,他的身后,多了一个人。
顾清姿站在他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她没有动用任何嫁接来的能力,只是催动了那丝源自血脉本源,早已被她遗忘许久的幻术天赋。这天赋在她被夺神骨后,就只剩下了一点残能,无法构建庞大的幻境世界,但用来迷惑一个心神出现破绽的斥候,却是绰绰有余。
远处乱石堆后,玄风三人走了出来。
当他们看到顾清姿如此悄无声息、兵不血刃地便制服了一个看起来修为不弱的探子时,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玄风是惊叹。他看出来了,顾清姿利用了环境、心理,以及一种极其高明的敛息之术,才能做到如此地步。这绝非单靠蛮力就能办到的。
玄石依旧沉默,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认同。
而玄火的脸上,则写满了难以置信。他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甚至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结果……就这么结束了?那个女人,甚至连手都没脏。
顾清姿没有理会身后的三人,她低头看着脚下这个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探子,缓缓开口。
“你是谁?”
秦安身体一颤,咬着牙,没有说话。作为秦苍的心腹,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骨头还挺硬。”
顾清姿轻笑一声,搭在他后颈的手,食指的指甲,忽然变得漆黑如墨,微微探长了半分,像一枚锋利的毒刺,轻轻刺入了他的皮肤。
“啊——”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混杂着麻痹与灼烧的感觉,瞬间从后颈传遍全身。秦安惨叫一声,整个人蜷缩起来,剧烈地抽搐着,口中吐出白沫。
那是黑纹毒蛛的神经毒素,被顾清姿控制在一个极其微小的剂量。死不了,却能让人体验到千百倍于死亡的痛苦。
“我再问一遍。”顾清姿的声音,依旧平静,“你是谁?”
“我……我说……”秦安的意志,在短短几息之内便被彻底摧毁,“我叫秦安……是……是秦家的人……”
“秦家?”
顾清姿的眼眸,微微眯起。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秦家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灭神教的据点外围?
“秦家和灭神教,是什么关系?”她继续问。
秦安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与恐惧。这才是真正的核心机密。
顾清姿指尖的毒素,又加重了一分。
“啊!我说!我说!”秦安再也扛不住,涕泪横流地喊道,“秦苍长老……我们秦苍长老,已经……已经和灭神教结盟了!”
此言一出,不仅是顾清姿,连同她身后的玄风三人,也齐齐色变。
秦家,那个与顾家齐名,同为天顾城顶级世家的秦家,竟然和灭神教勾结在了一起!
这绝对是一个足以震动整个大陆的惊天秘闻!
“继续说。”顾清姿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结盟做什么?”
“长老……长老要借助灭神教的力量,对付……对付秦峰,夺取族长之位!”秦安已经彻底崩溃,竹筒倒豆子般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作为交换,我们秦家……要协助灭神教,攻打……攻打神族圣地,夺取创世石!”
“黑风寨,就是我们合作的第一个据点。秦苍长老……他……他马上就要到了!他要亲自来取山寨里炼制的那面‘邪魂幡’!”
秦苍!
听到这个名字,顾清姿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道冰冷的杀机。
又是这个老对手。从陨神战场,到造物者祭坛,这个家伙像只打不死的小强,一次又一次地从她手中逃脱。
没想到,这次,他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顾清姿看了一眼峡谷深处,那连绵的、如同鬼怪獠牙般的山峰。
她原本的计划,只是端掉一个据点,找些“养料”来安抚体内的暴动。
可现在看来……
菜单上,似乎多了一道意料之外的主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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