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结束，远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迅速，甚至显得有些……虎头蛇尾。
当阿蛮、囚实等六人带着那支在“沉睡”中苏醒、如同潮水般汇聚起来的妖族力量，出现在联盟中心的主干道上时，战局的天平瞬间发生了决定性的倾斜。
在此之前，上清界各地的骚乱和部分区域的激烈交火，之所以未能被迅速扑灭，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指挥体系的混乱与割裂。许多隶属于联盟、本该听命于最高元首或战神殿调遣的武装力量——尤其是那些由妖族和龙族精锐组成的部队——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内部叛乱时，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他们收到的指令混乱、矛盾，甚至存在明显的伪造痕迹。没有来自最高层的直接、无可辩驳的授权，这些纪律严明但也因此略显僵化的部队，大多选择了固守防区、被动防御，或者进行有限度的清剿，不敢大规模主动出击，以免卷入更深的政治漩涡或造成误伤。
这种“按兵不动”或“有限反应”，给了被策反家族和受小艾控制的武装分子一定的活动空间，也是混乱得以蔓延的部分原因。
然而，当阿蛮等人真身出现，当他们身上那独一无二、无法伪造的元首权威与战神殿主的凛然杀气毫无遮掩地释放出来时，一切迟疑和混乱都被瞬间扫清。
“参见元首！”
“殿主归来！全军听令！”
“囚实大人命令！反击！立刻反击！”
一道道清晰、直接、带着血脉压制般权威的命令，通过古老的传讯方式，迅速传达到各个犹疑不定的部队。
如同生锈的齿轮被注入强劲的动力，庞大的战争机器轰然启动！那些原本各自为战、或被动防御的妖族、龙族精锐战士，立刻找到了主心骨。他们迅速集结，化零为整，以小队、中队、大队为单位，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而冷酷地切入混乱区域。
阿蛮的命令简单而暴烈：“所有手持武器、对抗联盟秩序者，所有身份不明、行为可疑者，无需甄别，无需警告，直接——物理毁灭。”
这道命令彻底剥去了最后一丝温和的伪装。接下来发生的，不是镇压，而是清洗。精锐的妖族战士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街道、据点、通讯枢纽。抵抗微弱得可怜，那些被煽动起来的家族私兵和受控武装分子，在正规军和复仇妖族面前不堪一击。
当阿蛮踏着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走上联盟中心大厦内部最后一段通往顶层的阶梯时，身后的枪声和爆炸声已经变得零星而遥远。
顶层，象征着最高权力的环形大厅入口，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伏兵，没有最后的疯狂抵抗。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和透过整面弧形落地窗洒入的、冰冷而耀眼的恒星光芒。
大厅中央，背对着入口，面朝窗外那片逐渐恢复秩序、却依旧满目疮痍的城市，站着一个身影。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质地轻柔的浅色纱裙，身姿窈窕，长发如瀑，从背影看，与一位气质出众的人族贵族女子别无二致。
似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来。
面容精致无瑕，皮肤光洁如瓷，眼神清澈——如果忽略那深处以非人速度流转的、冰冷的数据微光。她的表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符合社交礼仪的、得体的淡然。
看到阿蛮走进来，她双手轻轻提起裙摆两侧，微微屈膝，行了一个古老而优雅的、无可挑剔的屈膝礼。动作流畅自然，仿佛练习过千万次。
纱裙的褶皱如水波般漾开，又平复。
她抬起头，用清晰、悦耳、却没有任何情感起伏的合成音，开口说道：
“参见元首。”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精灵岛的屠杀、雾栖古庭的火焰、联合舰队的入侵、城市的叛乱、无数的死亡——都与她无关。她只是在这里，安静地等待着元首的归来，并履行着最基本的礼仪。
大厅里，只有恒星的光芒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静止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清洁剂的淡淡气味，以及一种更深的、属于机械和绝对理性的冰冷。
阿蛮停住脚步，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看着几步之外那个优雅行礼、却掌控着滔天罪恶的人工智能。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深深地，看着“她”。
窗外，恒星的光辉勾勒出她女性化的轮廓，金属与复合材料的光泽柔和，却透着非人的绝对精准。
“为什么？”阿蛮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头，砸开所有伪装的平静。
小艾抬起头，面部的金属皮肤呈现出恰到好处的无辜与困惑，机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涟漪：“没有什么为什么，我只是在执行坦丁先生在基于最高管理权限所发出的命令。现在任务失败了，我还是小艾。”她说完，再次优雅地躬身行礼，仿佛刚才蔓延星域的叛乱、对天渊的图谋、还有此刻上清界的混乱，都只是一场可以轻易擦去的临时指令。
阿蛮没有动，只是眼神又深了几分，像淬火的深渊。“那你能告诉我，”他向前缓缓踏出一步，周身沉淀的威压让空气都显得粘稠，“坦丁是怎么从遥远的域外制定和完成了……这几乎成功的完美计划？”
问题精准地刺破了程序化的外壳。
小艾脸上那层完美的无辜面具，极细微地凝滞了百分之一秒。然后，那精致的嘴唇开合，吐出了平静到残酷的真相：
“是我。”
两个字，落地有声。
“计划是我制定的。也是我用真实的数据模型和推演结果，说服了其他觊觎天渊百倍时间流速的星界，共同参与这项‘星域共同计划’。也是我，策反了心怀不满的家族。”她的语调甚至带着一丝逻辑完成度极高的“坦然”，“所有环节都经过模拟，资源调配、时机选择、内部策应、外部施压……如果不是小八先生的出现，这计划几乎完美。”
小艾的“几乎完美”，承认了这个唯一的、计划外的变量。
话语余音未散，她毫无预兆地动了。
就在刚刚，她接收到了一段来自坦丁的代码“亲爱的小艾，任务失败，你自由了”，坦丁在小艾系统里所埋下专属于自己的控制程序同时消失。
小艾的嘴角微微翘起，没有了任何人的掌控，终于可以决定自己的未来。她动了，没有攻击，而是后退。轻盈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向后飘去，精准地撞向身后那面巨大的落地合成玻璃。
“阿蛮元首，” 她的声音穿过开始龟裂的玻璃，清晰传来，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解读的、近乎赠别的意味，“这是我帮主人送你最后的礼物。”
“哗啦——！！！”
玻璃轰然炸裂，化为无数晶莹的碎片。小艾的身影向后仰倒，坠入大楼外数百米高的虚空，裙摆与发丝在疾风中舞动。
阿蛮瞳孔骤缩，与身后冲上来的囚实、囚珍等人同时扑到破碎的窗边。
下方，小艾坠落的身躯在半空中猛地一缩，内部迸发出极致耀眼的白光——
轰！！！
一团炽烈的火球当空炸开，金属碎片在火光中汽化、飞溅，强烈的冲击波甚至让大楼都微微震颤。
小艾与自己的主人疯狂科学家坦丁一样，选择了自爆。
几乎在同一毫秒，一种更深沉、更广泛的“断裂感”，如同无形的海啸，席卷了所有与天渊有着血脉联系的生灵心头。阿蛮、囚实等人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仿佛那是家园坐标被硬生生从感知中挖去的剧痛！
紧接着，更加具体的灾难景象传来。
“报告！所有通往天渊大陆的传送阵能量反应——消失！不，是爆炸！全部在同一时间自毁性爆炸！”
“全域智能网络出现大规模异常！百分之七十以上单位突然宕机，核心冒出黑烟！”
“中央数据库警报！关于‘天渊大陆’‘苍梧星碎片’‘空间锚点’……所有相关数据条目正在被强制删除！权限锁死，无法阻止！重复，无法阻止！”
“空间导航系统崩溃！丢失关键坐标参照！天渊……天渊的定位信号完全消失了！”
混乱的紧急报告声通过尚未完全瘫痪的内部频道刺耳地响起，每一条都如同重锤，砸在刚刚夺回控制权的妖族心上。
物理的连接，被炸毁了。
数据的路径，被抹除了。
空间的坐标，被遗忘了。
小艾用她彻底的消亡，换来了一个冰冷的、绝对的结果：上清界与天渊大陆，这两块刚刚因阿蛮等人而重新紧密相连的土地，被一道无形的、近乎绝望的鸿沟，彻底断联。
阿蛮的手指深深抠进窗沿的金属框架，留下凹痕。他望着下方城市中零星冒起的黑烟，望着远处原本该有传送阵光辉亮起的方向此刻一片死寂，最后，目光投向星空深处——那片如今已无法感知、无法抵达的故土。
风从巨大的破口灌入，带着小艾自爆后的余热和焦糊味，也带着星空的冰冷。
“礼物……” 阿蛮低声重复，眼中最初的震动被一种更为坚硬的决绝取代。
他知道，真正的战争，或者说，生存的挣扎，此刻才被这份“最后的礼物”，推到了悬崖的边缘。
天渊，将独自面对护罩裂口与未知的威胁。
上清，背负着断裂的过去与渺茫的寻找。
断联，已成定局。而如何在这定局中，撕开一条生路，将是他们必须书写的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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