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阿禾接了个活,给镇上的张员外家做套婚床。张员外要求高,不仅要木料好,雕花还得精致,给的工钱也足,要是能做好,就能还清师父留下的赊账了。阿禾铆足了劲,白天画图样、刨木料,晚上加班雕花纹,可那婚床床头的“百子图”太过繁复,他雕了两天,总觉得不够灵动。
夜里,阿禾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个小东西爬上了他的胳膊。他睁眼一看,正是那小木头桩子,正拿着把微型刻刀,在他的图样上比划。
“你也懂雕花?”阿禾来了精神,把刻刀递给它。小木头桩子点点头,飘到婚床的木料旁,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雕了起来。它的动作又快又准,刻刀在木头上翻飞,不过一个时辰,原本略显僵硬的孩童图样,就变得活灵活现,眉眼带笑,连衣角的褶皱都清晰自然。
阿禾看得目瞪口呆,等小木头桩子雕完,他连忙作揖:“多谢仙师相助!”
小木头桩子晃了晃脑袋,指了指柜顶上的空盘子,阿禾恍然大悟,笑着说:“放心,明天给你买最好的桂花糕!”
婚床做好那天,张员外带着家丁来验货,看到床头的“百子图”,惊得合不拢嘴,连夸阿禾“手艺赛过城里的巧匠”,不仅给足了工钱,还多赏了二两银子,说以后镇上的亲戚要做家具,都介绍来他这儿。
阿禾拿着银子,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一大包桂花糕,还扯了块蓝布,给樟木柜做了个新布帘。他把桂花糕摆在柜顶上,对着柜子说:“小家伙,这下咱们有钱了,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柜子里传出一阵细微的响动,像是在回应他。
日子渐渐好起来,阿禾的木匠铺生意越来越红火,镇上的人都说他“得了师父的真传,手艺突飞猛进”,却没人知道,他背后有个柜子妖帮忙。阿禾也从不对外人提起,只把这小家伙当成最好的伙伴。
他还给柜子妖起了个名字,叫“樟宝”,因为它是樟木变的,又像个宝贝。有时夜里,他会坐在柜子旁,跟樟宝唠嗑,说镇上的新鲜事,说自己小时候的糗事,樟宝就从柜门缝里漏出点青光,静静听着,偶尔晃一晃,像是在附和。
这天,镇上的恶霸王三带着两个打手,踹开了木匠铺的门。王三是个泼皮,仗着远房表哥是县里的衙役,在镇上横行霸道,听说阿禾生意好了,就来讹钱。
“阿禾小子,听说你赚了不少?”王三掂着手里的铁尺,一脸凶相,“识相的,把这半个月赚的都交出来,不然,我砸了你这破铺子!”
阿禾攥紧了拳头:“我赚的都是辛苦钱,凭什么给你?”
“凭什么?”王三冷笑一声,挥手让打手上前,“就凭我这铁尺!”
两个打手扑过来,阿禾躲闪不及,被推得撞在樟木柜上。“咚”的一声,柜门被撞开,樟宝的小身影从里面飘了出来,通体的青光比往常亮了数倍,小小的身子在半空中一晃,竟长到了一人多高,成了个穿着浅黄布衣的少年模样,眉眼清秀,就是脸色冷得很。
王三等人从没见过这阵仗,吓得连连后退:“你、你是什么东西?”
樟宝没说话,抬手一挥,地上的刨子、墨斗、凿子全飞了起来,像长了眼睛似的,围着王三三人打转。刨子削掉了王三的帽子,墨斗在他衣服上弹了道黑印,凿子擦着他的耳边飞过,钉在了门框上。
王三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边跑边喊:“妖怪!有妖怪!”两个打手也紧随其后,连鞋跑丢了一只都顾不上。
樟宝解决了麻烦,身子又缩成了小木头桩子,飘回柜子里,柜门“咔哒”合上,又恢复了原样。
阿禾愣了半晌,才走到柜子前,轻轻敲了敲柜门:“樟宝,你没事吧?”
过了会儿,柜门开了条缝,樟宝的小脑袋探出来,晃了晃,又指了指阿禾的胳膊。阿禾这才发现,刚才撞在柜子上,胳膊擦破了皮,樟宝不知从哪儿叼来片草药,递到他面前。
“谢谢你,樟宝。”阿禾眼眶发热,接过草药,“你不仅帮我干活,还护着我。”
樟宝缩回柜子里,没再出来,不过阿禾知道,它就在里面。
自那以后,镇上再也没人敢来木匠铺找麻烦,王三更是躲着阿禾走,连提都不敢提“青溪巷木匠铺”这几个字。阿禾的生意越来越旺,还雇了个学徒,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这天,阿禾从城里买了些上好的木料回来,刚进铺子,就见樟宝从柜子里飘出来,手里拿着那枚刻着“安”字的银铃铛,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想要这个?”阿禾接过铃铛,想起之前说要修它的事,“我这就去找铜匠,把它修好。”
铜匠师傅手艺好,没半天就把铃铛修好了,还配了个红绳。阿禾把铃铛系在樟木柜的铜环上,轻轻一晃,清脆的铃声响起。
樟宝伸手摸了摸铃铛,青光一闪,竟化作了人形少年,开口说话了,声音清清脆脆,像风吹过树叶:“谢谢你,阿禾。”
阿禾又惊又喜:“樟宝,你能说话了?”
“嗯。”樟宝点点头,坐在柜沿上,“我本是百年樟木,被老匠人做成了柜子,放在大户人家里,主人家待我极好,还在我这儿放了这枚铃铛,是他家小女儿的物件。后来战乱,主人家逃难,把我落在了府里,辗转到了破庙,直到遇见你。”
他顿了顿,看向阿禾:“我吸收了百年烟火,早就能化形,只是一直没遇到可信的人。你待我好,给我吃食,还把我当朋友,我便护着你。”
阿禾笑了:“咱们本就是朋友,护着彼此是应该的。”
“那主人家的小女儿,名字里也带个‘安’字,”樟宝摸着铃铛,眼里有些怅然,“我守着这铃铛,就是想等她,可等了这么多年,怕是……”
“会找到的。”阿禾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咱们一起找,要是找不到,我就陪着你,守着这铺子,守着这柜子。”
樟宝抬头看他,眼里的怅然散去,露出笑意,像雨后的樟树叶,清新又温暖:“好。”
夕阳西下,金辉洒进木匠铺,落在樟木柜上,系在铜环上的银铃铛随风轻晃,铃声清脆,混着樟木的清香,飘出铺子,飘到青溪巷的尽头。
阿禾拿起刨子,开始刨新的木料,樟宝坐在一旁,帮他递墨线,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铺子外的青石板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一派太平光景。
谁也不知道,青溪巷的小木匠铺里,藏着个樟木变的精怪,更不知道,一人一妖,成了最好的伙伴,守着这间铺子,守着平凡日子里的温暖与安稳。
后来,阿禾娶了隔壁裁缝铺的姑娘,生了个胖小子,那小子从小就爱趴在樟木柜上,和樟宝玩闹。樟宝也渐渐成了家里的一员,偶尔会化作少年模样,陪阿禾的儿子去河边摸鱼,去山上采野果。
镇上的人都知道,阿禾家的樟木柜是个宝贝,却没人知道它的来历,只当是个有些年头的旧家具。而阿禾和樟宝的故事,也成了青溪古镇里,一个温暖又奇妙的民间传说,在茶余饭后,被人们悄悄讲起,又悄悄藏进岁月里,和那枚银铃铛的响声一起,伴着古镇的雨,古镇的风,岁岁年年,不曾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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