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椁中的女子睁开眼的刹那，整个血月荒原的怨气都为之一滞。
那双眼睛，竟是纯粹的银色，如同两轮皎洁的明月，却又深不见底，仿佛映照着万古岁月。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祭坛顶端，扫过柳凡，扫过阵外的圣殿众人，最后停留在天空中那轮血月上。
“又……到血月之夜了吗？这一觉，睡了多久？”
女子的声音空灵缥缈，带着跨越万年的疲惫。
她撑着手臂，缓缓坐起，水晶棺椁无声碎裂，化作漫天光点。
女子站起身，古老战甲上的尘埃簌簌落下，露出暗银色的甲胄本体。
甲胄表面刻满月纹，每一道纹路都在吸收着血月的光芒。
“月神族圣女，月璃。”
寂灭长老死死盯着祭坛上的女子，眼中闪过贪婪与忌惮交织的光芒。
“传说果然是真的，你当年并未彻底陨落，而是以轮回盘碎片为基，将自己封存在生死之间，等待复活之机！”
月璃，或者说月神族圣女，并未理会寂灭长老，而是看向柳凡胸前的源核漩涡。
“混沌的气息……还有玄黄源核的碎片。你是这一世的源核继承者？”
柳凡持剑而立，混沌大道在体内运转到极致，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变故。
“是又如何？”
“不如何。”
月璃微微摇头，银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只是感叹命运轮回，上古时期，我族倾尽全族之力对抗域外天魔，最后关头，也是源核继承者带着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可惜那一战后，源核崩碎，继承者也……”
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伸手握住胸前的轮回盘碎片：“你也是为了这个而来？”
“我需要源核碎片补全自身。”柳凡直言不讳。
“但若你愿将碎片给我，我可助你彻底复活。”
月璃沉默片刻，突然笑了。
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带着万年积郁的沧桑：“助我复活？小辈，你可知我为何要将自己封存在此？”
她抬手，指向血月荒原深处：“当年那一战，我月神族几乎全灭。我以轮回盘碎片为代价，强行逆转生死，将族人残魂封印在这荒原之下，等待有朝一日能重聚魂魄，再续血脉。若我此刻复活，轮回盘碎片失去力量支撑，我的族人将彻底魂飞魄散。”
柳凡心头一震，他终于明白，为何血月荒原的怨气如此之重。
那不仅是战场死者的怨念，更有月神族全族被封印万年的不甘与执念！
“所以，你要守护这碎片，守护你的族人。”柳凡沉声道。
“是。”
月璃点头，银色眼眸中闪过决绝：“除非你能找到其他方法复活我族人，否则，轮回盘碎片我不会交出。谁敢强夺……”
她周身气息轰然爆发，大乘巅峰的威压如潮水般席卷开来，与血月光辉融为一体。
“我便让谁，永葬于此！”
话音落下的瞬间，月璃抬手虚握。
天空中那轮血月骤然光芒大盛，无数血色月光化作实质般的光束，如暴雨般倾泻而下，轰向阵外的圣殿众人！
“月神族的血月葬神术！”
寂灭长老脸色大变，急忙祭出一面青铜古镜：“夺天镜，护！”
古镜飞至头顶，镜面旋转，化作一道青色光罩，将圣殿众人护在其中。
血色月光轰击在光罩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光罩剧烈震动，表面出现无数裂痕，十八名大乘期圣殿修士齐齐吐血，修为稍弱的更是直接肉身崩碎！
“这女人刚苏醒就有如此实力？不能让她完全恢复！一起上！”红袍猎杀者惊怒交加。
三名渡劫后期的猎杀者同时出手。
黑袍猎杀者祭出一杆黑色幡旗，旗面展开，无数厉鬼冤魂涌出，化作一片鬼域，朝祭坛笼罩而来。
青袍猎杀者双手结印，虚空生出无数青色藤蔓，藤蔓上长满倒刺，每一根都散发着腐蚀灵魂的剧毒。
红袍猎杀者最直接，一拳轰出，拳劲化作血色长龙，咆哮着撕裂空间！
三大渡劫后期联手一击，威力已经触及大乘门槛！
月璃面色不变，左手继续操控血月，右手在身前虚划。
一轮银色弯月凭空浮现，月刃旋转，所过之处，鬼域崩碎、藤蔓断裂、血龙哀嚎。
三大猎杀者的联手一击，竟被这一轮弯月轻易化解！
但月璃的脸色也苍白了一分。她毕竟沉睡了万年，刚苏醒，实力不足全盛时期三成。
刚才那一击虽然霸道，却也消耗了她大量本源。
“她撑不了多久！”寂灭长老眼中精光一闪，“继续攻击！耗死她！”
四大猎杀者加上剩余圣殿修士，开始对祭坛发起连绵不绝的攻击。
月璃以一己之力硬抗，银色弯月在身前化作重重月幕，将攻击尽数挡下。
但每挡下一击，她的气息就弱一分，身上的银色光芒也黯淡一分。
柳凡站在祭坛边缘，没有立刻出手。
他的目光在月璃和轮回盘碎片，以及阵外圣殿众人之间来回扫视，脑中飞快计算着各种可能。
如果帮月璃，或许能暂时击退圣殿，但轮回盘碎片恐怕很难到手，源核补全更无从谈起。
如果不帮，等月璃力竭，圣殿夺得碎片，局面将更加危险。
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体内残缺源核对轮回盘碎片有着极其强烈的渴望。
那不仅仅是补全自身的渴望，更是一种同源相吸的共鸣。
“混沌，演化万物；轮回，执掌生死。”柳凡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玄黄源核与轮回盘，本就是一体？”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震，如果真是这样，那补全源核的关键，恐怕不仅仅是收集碎片，更要融合其他先天至宝的力量！
“主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小白传音问道，它和小黑已经退到柳凡身边，警惕地守护着。
柳凡看向阵眼处的唐妙妙，她正全力维持万怨噬魂阵，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星衍真人、赤阳真人、柳影等人也都到了极限。
南宫兄妹更是不堪，嘴角溢血，全靠玉佩支撑。
不能再等了。
柳凡深吸一口气，做出决定。
他踏前一步，走到月璃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你？”月璃侧目看他。
“敌人的敌人，就是暂时的盟友。”柳凡淡淡道。
“先解决圣殿，我们再谈碎片的事。”
月璃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好。”
两人不再多言，同时出手。
月璃双手结印，天空中血月骤然分裂，化作九轮稍小的血月，呈九宫之位排列。
九轮血月同时洒下月光，在空中交织成一幅巨大的血色阵图，月神族镇族大阵，九宫血月阵！
柳凡则双手虚抱，身后至尊法相再度浮现。
这一次，法相比在剑冢时凝实了数倍，面容依旧模糊，但双目中的日月已经清晰可见。
法相左手托着的星辰开始演化生灭，右手握着的混沌化作一柄灰蒙蒙的长剑。
“混沌…开天。”
柳凡与法相同步挥剑，灰蒙蒙的剑光并不耀眼，却带着开天辟地般的原始道韵。
剑光过处，空间不是被撕裂，而是被重归混沌，随后再度演化出新的秩序。
寂灭长老脸色终于变了。
月璃的九宫血月阵已经够可怕，再加上柳凡这触及大道本源的混沌开天之剑，威力叠加之下，已经超越了一般大乘期的范畴！
“退！”
他当机立断，一把抓住夺天镜，就要撕裂空间遁走。
但已经晚了。
九宫血月阵镇压空间，万怨噬魂阵封锁四方，混沌开天之剑斩断退路。
三大阵法和两大杀招同时落下，整片天地都为之失色。
“不……！”
惨叫声中，十八名大乘期圣殿修士最先灰飞烟灭。
三名渡劫后期的猎杀者也只撑了三息，便被血月光华和混沌剑气绞成碎片，连元婴都没能逃出。
只有寂灭长老，凭借夺天镜这件至宝，硬生生扛住了第一波攻击。
但夺天镜也出现了裂痕，他本人更是七窍流血，气息萎靡到极点。
“柳凡！月璃！圣殿不会放过你们的！”
寂灭长老嘶声厉吼，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夺天镜上：“以我之血，祭镜之魂，夺天遁！”
夺天镜轰然炸开，镜面破碎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青光。
青光裹住寂灭长老，强行撕裂被双重阵法镇压的空间，化作一道流光遁入虚空深处，消失不见。
他逃了。
但付出了惨重代价，夺天镜这件至宝彻底损毁，他本人也燃烧了八成精血，就算能活下来，修为也必然大跌，此生再难寸进。
大战落幕。
祭坛周围一片狼藉，满地都是圣殿修士的残骸。
万怨噬魂阵在刚才的冲击中已经崩溃，星衍真人等人瘫倒在地，几乎脱力。
只有唐妙妙还强撑着，飞身来到柳凡身边。
“你怎么样？”
她扶住柳凡，眼中满是担忧。
柳凡摇摇头收起法相，看向月璃。
月璃的状态比他还差，她本就刚苏醒，又强行施展九宫血月阵，此刻气息已经跌落到渡劫初期，身上的银色光芒黯淡得几乎看不见。
但她依旧挺直脊梁，握着轮回盘碎片，警惕地看着柳凡。
“现在，该谈谈我们的事了。轮回盘碎片，你要如何才能给我？”柳凡平静道。
月璃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我族人的魂魄，被封印在荒原深处的月神祭坛之下。你若能助我重聚族人魂魄，让他们得以转世轮回，我便将碎片给你。”
“如何重聚？”
“需要三样东西。”
月璃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月神族圣物月华琉璃盏，可温养残魂。第二，上古秘药九转还魂丹，可稳固魂体。第三……”
她顿了顿，银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第三，需要一位精通生死轮回之道的大能，以轮回之力引导魂魄重入轮回。前两样虽然难寻，但总有希望。可这第三样……自上古大劫后，轮回大道几近断绝，精通此道者，万年来我从未听闻。”
柳凡与唐妙妙对视一眼。
唐妙妙突然开口：“我或许……可以试试。”
月璃看向她，眼中闪过疑惑。
唐妙妙抬手，掌心浮现出一团灰蒙蒙的剑意。
那剑意中，既有混沌演化，又有寂灭虚无，更有一丝玄奥的生死轮回之意。
“混沌寂灭剑体大成后，我悟出了一式轮回剑意。”唐妙妙轻声道。
“虽未完全掌握，但已触及轮回大道的皮毛。若配合轮回盘碎片之力，或许能为你族人引路。”
月璃浑身一震，银色眼眸死死盯着唐妙妙掌心的剑意，半晌，突然单膝跪地。
“若姑娘真能助我族人重入轮回，月璃愿奉上轮回盘碎片，并立下天道誓言，从此追随姑娘左右，万死不辞！”
这一跪，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上古月神族圣女，大乘巅峰的存在，竟向一个化神期的女修下跪！
唐妙妙急忙扶起她：“前辈不必如此，我尽力而为便是。”
柳凡看着这一幕，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安。
轮回大道，涉及生死禁忌。
唐妙妙虽有轮回剑意，但毕竟修为尚浅，强行引导万年前的古魂重入轮回，恐怕……
“妙妙，此事风险太大。”柳凡沉声道。
“不如我们从长计议，先找到月华琉璃盏和九转还魂丹，等你修为提升后再……”
“来不及了。”
月璃摇头，眼中满是悲凉：“血月之夜是封印最弱的时候，也是引导魂魄的最佳时机。错过今夜，又要等三百年。而我……已经撑不到下一个三百年了。”
她看向唐妙妙，声音带着恳求：“姑娘，我知道这很自私，但请你……救救我的族人。”
唐妙妙握紧柳凡的手，眼神坚定：“我想试试。”
柳凡看着她眼中的光芒，知道再劝无用。他深吸一口气，点头：“好，我陪你。”
月璃眼中闪过感激，不再多言，转身朝祭坛下走去：“跟我来，月神祭坛在荒原最深处。”
众人强撑着起身，跟随月璃朝血月荒原深处行去。
没有人注意到，在众人离开后，祭坛废墟的阴影中，一道几乎透明的虚影缓缓浮现。
那虚影看着众人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轮回重开……月神族复生……真是天助我也。”
虚影手中，握着一枚碎裂的镜片。
正是夺天镜的残片。
“寂灭那个废物，死了也好。接下来，该我镜魔出场了。”
虚影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那枚镜片，在血月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荒原深处，更大的危机，正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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