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从裂缝里伸出来，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指尖干裂，指甲缝里嵌着黑灰。我站在原地没动，红莲刃还插在地面，火焰顺着刀身往上爬，烧到我的手掌边缘。疼，但能忍。
左肩的金刚骨还在震，像是要钻进骨头缝里。右臂的熔岩铠甲已经碎成片，金骨露在外面，微微发烫。我没去拔那根骨刺，也没管手臂上的伤，只是盯着那只手。
它动了。
手指一节节弯曲，像是在抓什么东西。一股冷风从裂缝底下吹上来，带着腐烂的味道。我的识海突然一紧，眼前闪出画面——宋君婉跪在血池里，抬头看我；杜凌菲被冰封在剑阵中央，嘴唇开合，喊我的名字；张大胖躺在炼丹炉边，手里还攥着半块酱肘子。
不是真的。
我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
可心口还是闷了一下。
那只手离我越来越近，指尖几乎碰到我的脚尖。就在这时，红莲刃猛地一颤，一道火线顺着地面窜向裂缝，直接撞上那只手。它缩了一下，但没有退回去。
我闭上眼。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很轻，像是风吹过枯叶：“你撑不住的。”
是幽璃。
她的残念还没散。
双生咒在作祟。这道咒是从她身上种下的，连着我和她，也连着我体内的白小纯。现在她人没了，咒却还活着，像一根线缠在我的魂上。
不能再拖了。
我把右手按在胸口，善念核心的位置。那里有一点温热，一直都在，只是之前被战斗压住了。现在我主动去引它，用最后的兽血点燃它。
光从掌心透出来。
不刺眼，但很稳。
识海里的画面开始晃动，那些虚假的记忆影像像纸一样被火舌舔过，卷边、焦黑、掉落。我睁开眼，低声说：“我不是你，也不是白小纯……我是陈默。”
话出口的瞬间，身后浮出一道影子。
半透明，身形模糊，但站姿歪歪扭扭，像个偷懒的学生。他穿着和我一样的破旧弟子服，头发乱糟糟的，嘴角习惯性地往下耷拉，一副不想惹事也不想被惹的样子。
白小纯的残魂。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手，和我一起结印。神魔变的最后一式，净心诀。这招原本是用来清除外邪的，但现在，我要用它来清自己。
善念核心爆发出强光，照进我的经脉，一路冲向识海深处。那根缠在灵魂上的锁链终于显了形——漆黑，布满倒刺，一端扎在我心口，另一端消失在黑暗里。
锁链抖了一下。
我知道，那是幽璃最后的执念在拉扯。
我握紧红莲刃，把刀从地上拔起来，反手架在肩上。白小纯的虚影站在我旁边，也做出同样的动作。我们同时运转功法，两股力量汇在一起，冲向那条锁链。
“咔。”
第一道裂痕出现。
紧接着，整条锁链开始崩断。每断一环，我就看到一段记忆——小时候躲在柴房里数铜板的白小纯，第一次偷吃丹药被罚跪香堂，看见师姐走过时偷偷抬头又马上低头……那些琐碎、卑微、渴望活下去的念头，全都涌了出来。
我没有挡。
全接下了。
这些是他的人生，也是我穿越后背负的东西。我一直觉得他是累赘，是麻烦，是我不得不扮演的角色。可现在我才明白，没有他，我也走不到今天。
“谢谢你。”我对那道虚影说。
他笑了笑，笑容有点傻，像平时被张大胖骗了丹药还硬说不亏那样。
锁链断到最后，只剩下一环绕在我手腕上。我举起红莲刃，这一次不是斩向外敌，而是对准自己的心口。
刀尖落下。
皮肤破开，血涌出来，顺着刀身流到地面。红莲之焰顺着血液逆燃而上，烧进心脏，直扑那枚深埋的咒印。
剧痛。
比被熔岩灼烧还狠，像是有人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翻出来烤。我咬住牙，没叫出声，也没松手。火焰越烧越旺，咒印开始扭曲、剥落，化成黑烟往外冒。
黑烟凝聚成人形。
是幽璃。
但她不再是人样，而是露出本体——一头魅魔，双翼残破，角断裂，全身布满裂纹。她张嘴想说什么，可没等声音出来，红莲焰就扑了上去。
她挣扎了一下，然后慢慢安静下来。
火焰吞没她的时候，她看了我一眼，眼神不像恨，也不像怨，倒像是放下了什么。
最后一缕黑烟散尽。
双生咒，解了。
我单膝跪地，喘着气，手撑在地上，额头全是汗。红莲刃插在一旁，火光微弱。左肩的金刚骨不再震了，右臂的金骨也恢复了正常温度。
白小纯的虚影站在我面前，身影越来越淡。
“你活成了我想成为的样子。”他说，“不怕死，也不怕活着。”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笑了下，然后化作点点光尘，飘向我的眼睛。光进入瞳孔的刹那，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不是力量变强了，也不是经脉通畅了，而是……完整了。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外来者，借着别人的身份混日子。可现在，我不再是陈默借用白小纯的身体，也不是白小纯被陈默覆盖。我们合成了一个人，一个既不是纯粹穿越者，也不是原主，而是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我。
我抬起头。
空间裂缝还在，那只手已经缩了回去，裂缝边缘正在缓慢愈合，但还没完全闭合。我能感觉到下面还有动静，但不再是那种压迫感，而是一种等待。
就像门开了条缝，等着人推门进去。
我伸手摸了摸心口的伤口。血已经止了，皮肉开始愈合。捡起红莲刃，刀身上的火焰重新燃起，颜色比之前更深，像是融了铁水在里面。
站起身，我往前走了一步。
地面裂开一道细缝，应了我的脚步。
这时，眼角忽然闪过一点光。
低头一看，是那枚一直挂在腰间的铜铃。它本来是灰扑扑的，现在表面浮出一层暗红纹路，像是被激活了什么。我没多想，只是把它握在手里。
很烫。
但我没松开。
裂缝深处传来一声低响，像是某种东西睁开了眼。
我握紧红莲刃，刀尖指向裂缝。
风从下面吹上来，打在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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