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还在。
但我不再压着它了。我把那股烧在骨头里的感觉往上提，顺着七条锁链的脉络，一点点往心口送。刚才那一撞让残片松动了些，现在它贴着我的心脏跳，像另一颗心长进了身体里。
我睁开眼。
天是黑的，祭坛外没有光。可我知道它们来了。空气变沉，不是因为重量，而是那种死气压得人喘不过气。黑雾从地面裂缝里钻出来，聚成人形，眼睛亮着红点，一步步朝我走来。
他们不说话，也不叫喊。动作整齐划一，像是被同一根线拉着。最前面的那个抬起手，五指张开，指甲变长，直扑我的脸。
我没有躲。
就在他指尖碰到我鼻尖的一瞬，我猛地释放那段记忆——雨中的宋君婉，她没撑伞，站在我面前说“你走吧”。那一刻我心口像被刀剜了一下，不是疼，是空。
锁链立刻反应。它们抽得更快，颜色由彩转暗，开始吞我的情绪。我能感觉到生命力在流失，皮肤发干，嘴唇裂开。
就是现在。
我咬破舌尖，把最后一丝灵力灌进心口残片。轰的一声，一股热流炸开，顺着经脉冲向四肢。这不是灵力，也不是法诀，是我所有没说出口的话、没做完的事、没拉过的那只手。
火起来了。
从锁链内部烧，沿着那些缠绕的纹路往上爬。第一道火焰是红色，第二道泛金，第三道带着蓝边。它们混在一起，变成一种说不清的颜色，像是心跳时血管里流动的东西。
情焰。
它不烫皮肉，却让周围的空气扭曲。最先扑上来的那个影兵刚碰上火焰边缘，整个人就僵住，然后从脸上开始剥落，像灰一样被风吹散。
第二批冲上来。
我闭眼，把手伸进胸口。那里有块碎片嵌在皮下，正随着呼吸起伏。我抓住它，用力一拽。
血喷出来。
可我没放手。我把那块沾血的残片举到眼前，低声说：“借你一次。”
话音落下，情焰暴涨。它顺着锁链喷出，化作一道弧线扫过前方。嗤的一声响，七八个影兵同时碎裂，连影子都没留下。
第三波更密集。
他们从四面八方围上来，脚步踩在地上没有声音，只有空气被挤压的闷响。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目标不是杀我，是要打断这股火焰。他们在怕。
我笑了。
牙齿上全是血，笑起来有点滑稽。但我管不了这些。我把残片按回胸口，双手虚握。
空中出现了一柄枪。
没有实体，只有火焰凝聚的轮廓。它浮在我掌心上方，微微震颤，像是能听见我的心跳。我握住它，感受到一股力量顺着胳膊传遍全身。
“你们要的是什么？”我对着黑雾开口，“是没人记得的名字？还是永远不死的身体？”
没人回答。
我也不需要答案。
我举起枪，对着人群中央用力一甩。火焰长枪破空而出，速度快得看不清轨迹。它穿过第一个影兵的胸膛，没停，接着穿透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第十三个才炸开。
一圈火浪掀出去，把周围二十步内的敌人全卷了进去。他们挣扎着想逃，可火粘在身上甩不掉，一个接一个化成黑烟。
剩下的退了一步。
不是害怕，是重新评估。我能感觉到他们在调整阵型，准备再来一次集体冲锋。
我喘了口气。
体力快到极限了。刚才那一击抽空了大半力气，手臂发抖，腿也有些软。锁链还在吸，虽然速度慢了些，但一直在耗。
可我还站着。
只要还能动，就不能让他们靠近祭坛一步。
第四个影兵统领走出来。他比其他的高半个头，背后拖着一条影子，像尾巴一样摆动。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声音像是石头摩擦：
“你不该活着。”
我说：“我也没打算活太久。”
他抬手。
身后所有影兵同时前冲，密密麻麻，像潮水一样涌来。地面震动，空气被压得往下沉。这一波要是挡不住，我就真要死在这儿了。
我没有后退。
我把情焰收回体内，让它在胸口转了一圈，再猛地推出。这一次不是长枪，而是一道环形火墙，从我脚下升起，向外扩散。
火墙撞上第一批冲来的影兵，直接将他们蒸发。后面的被逼停下，可数量太多，总有漏网的。三个影兵从侧面绕过来，爪子已经抓到我肩膀。
我转身，用手肘砸向最近的一个。情焰顺着接触点烧过去，把他整条胳膊烧没了。第二个扑上来，我一脚踢中膝盖，听到咔的一声，他跪倒在地，我顺势把枪尖插进他头顶。
第三个从背后袭来。
我来不及回头，只能把枪往后甩。火焰穿透他的胸口，但他没倒，反而用手抓住枪杆，硬生生往前推，要把我钉在原地。
更多的影兵围上来。
我咬牙，把残片再次激活。这一次我不控制，任由所有情绪涌上来——张大胖递给我酱肘子时咧嘴笑的样子，杜凌菲第一次叫我名字时皱眉的表情，宋君婉转身离开时裙角扬起的那一瞬间。
这些都不是大事。
可它们让我觉得，我还算个人。
情焰爆了。
不是往外喷，是从我身体里炸开。锁链承受不住，其中三条当场崩断，碎片飞出去老远。剩下的两条还缠在腰和脖子上，已经被烧得发红。
火浪横扫四周，把最后一批影兵全卷了进去。那个高个统领站在远处，想逃，可速度不够快。火焰追上他，从脚开始烧，一直烧到头顶。
他发出一声嘶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会输。
然后他也成了灰。
战场上安静下来。
黑雾散了，地上只剩一些焦痕，像是被火烧过的纸片。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柄无形的枪。它已经变小了，只剩下半截长度，火焰微弱。
我低头看自己。
衣服破了好几个洞，血从不同地方渗出来。有两处伤口很深，能看见里面的骨头。锁链断了三根，剩下四根还缠着我，虽然不再收紧，但也挣不开。
我抬头看向祭坛入口。
那里还是闭着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应该还在里面，还没走到晶碑前。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救我的办法，也不知道这座祭坛到底藏着什么。
但至少现在，这里安全了。
我咳了一声，嘴里有血。我把血吐在地上，抬起手擦了擦嘴角。动作有点慢，身子也有点晃，可我没坐下。
远处的地缝里又有动静。
我眯起眼。
新的黑雾正在聚集，比刚才更浓，像是从更深的地方爬出来的。我能感觉到这次不一样。之前的只是先锋，现在来的才是主力。
我握紧手中的枪。
手臂还在抖，呼吸也不稳。我知道下一波会更难挡。也许这一次，我真的撑不过去。
但我不能退。
我站在这里，不只是为了守住这个入口。我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哪怕一个人被留在外面，他也值得拼命。
黑雾越聚越多。
我能看清他们的轮廓了。这次不止是士兵，还有几个穿着铠甲的身影站在后排，手里拿着武器，眼睛全是红的。
我深吸一口气。
把残片又往里按了按，让它贴得更紧些。
然后我举起枪，指向他们来的方向，大声说：
“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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