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结识张松,并在其府邸建立了初步联系与信任,对糜忠、邓闲的益州之行而言,无疑是开了一个极好的头。张松虽未明确表态,但态度松动,愿意深谈,已是一个巨大的突破。然而,赵云“暗度陈仓”之谋,单靠张松一人远远不够。张松虽有才略,亦有不平之气,但毕竟身在成都中枢,牵涉甚广,短期内难以完全策动,且其行事风格偏于刚直外露,需有更沉稳、更善于谋划内应之人配合。
此人,赵云心中早已有数,便是法正,字孝直。
在邓闲搜集的情报中,法正的形象逐渐清晰:扶风郿县人,建安初年随同乡孟达入蜀依附刘璋,然久不得志,仅为新都县令,后又被调回成都,任军议校尉一类的闲散职务。法正胸有韬略,明于军计,然性格“有奇画策算,然不以德素称”(历史上评价),即善于出奇谋妙计,但并非以德行着称,有些恃才傲物,与益州本地士族及刘璋身边的旧人关系不睦,故备受排挤,郁郁不得志。其与张松私交甚笃,两人同病相怜,常在一起议论时政,对刘璋的暗弱与益州的未来充满忧虑。
“法正此人,怀才不遇,其怨恐比张松更深,且其长于谋略,正合内应之需。”邓闲在密报中分析,“若能得法正倾心相助,则西川内情,如观掌纹;将来进取,便有向导。”
然而,与结交张松时投其所好、展示尊重不同,对付法正这种自视甚高、又对现实极度不满的智谋之士,需要更巧妙、更具冲击力的手段。寻常珍宝奇玩,恐怕难以真正打动他,甚至可能被其视为庸俗。赵云对此早有准备,临行前,曾交给糜忠一只密封的铜匣,言明“若遇法正,可示之”。
通过与张松的深入交谈,糜忠、邓闲了解到,法正近来因谏言修缮成都附近一处年久失修的水利工程“湔堋”(都江堰的一部分)以利农耕,反被主管官员以“劳民伤财”、“妄更旧制”为由驳斥,更遭同僚讥讽,心情极为恶劣,常独自在城西“浣花溪”畔饮酒排遣。
这一日,暮春细雨,浣花溪畔游人稀少。糜忠与邓闲带着两名扮作仆役的精干护卫,携酒食寻至溪边一处僻静草亭,果然见一人身着半旧青衫,独自倚栏,对着蒙蒙雨雾和潺潺溪水独酌,神情落寞,正是法正。
邓闲示意护卫远处等候,自己与糜忠整理衣冠,缓步上前。糜忠拱手,朗声道:“可是法孝直先生?在下北地行商,路过此间,见先生独酌烟雨,风姿不凡,冒昧叨扰,不知可否共饮一杯,赏此溪山雨景?”
法正闻声,懒懒地转过头,瞥了二人一眼,见是两个陌生商人,本欲不理,但见二人气度从容,不似寻常商贾,尤其邓闲虽作商人打扮,却有一股掩不住的书卷气,便淡淡道:“山野闲人,不足与论。二位自便。” 态度冷淡,拒人千里。
邓闲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自顾自在法正对面石凳坐下,示意糜忠也坐。糜忠取出携带的、产自汝南的“淮上烧”和几样精致酱菜摆开,酒香顿时在湿润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好酒。”法正鼻子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酒香醇烈,绝非蜀中寻常米酒可比。
“此酒来自淮上,性烈如火,恰可驱此春寒湿气。”邓闲斟满三杯,举杯示意,“萍水相逢,亦是缘分。先生心有块垒,借酒消之,我等心有俗务,亦需酒解。同是天涯客,何妨共尽一杯?”
法正看了看杯中清澈烈酒,又看了看邓闲平静而带着善意的目光,心中微微一动,这商人谈吐不俗。他本非拘礼之人,当下也不推辞,举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如一线火流,让他精神一振,胸中郁气似乎也散了些。
“二位……非寻常商贾吧?”法正放下酒杯,目光锐利起来。
“先生慧眼。”邓闲坦然道,“实不相瞒,我等乃荆州镇北将军赵云麾下。入蜀行商是实,然另有使命,亦是奉我主之命,寻访西川贤才。”
“赵云?赵子龙?”法正坐直了身体,眼中惊讶之色更浓。赵云之名,他自然知晓,甚至私下与张松议论时,还曾感叹此人崛起之速,手腕之厉。没想到,其使者竟找到了自己这个不得志的闲官头上。
“正是。”糜忠接口,语气诚恳,“我主尝言,益州地灵人杰,然刘季玉不能识。闻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屈居下僚,常为叹息。故特命我等,若有机缘,当代为致意,并有一物相赠。”
说着,糜忠从怀中取出那只赵云亲授的铜匣,置于石桌之上。铜匣古旧,锁扣紧闭。
法正看着铜匣,眉头微皱:“此是……?”
“先生一观便知。”邓闲示意。
法正犹豫片刻,终是好奇压倒警惕,取过铜匣,发现并未上锁。他轻轻打开,只见匣内并无金银珠玉,只有两卷绢帛。展开第一卷,是一幅绘制极为精细的地图!
这地图与他所见过的任何益州舆图都不同,不仅标注了州郡城池,更有无数细小的山川脉络、河流走向、关隘险要、甚至标注了大致里程、驻军可能地点(根据刘璋时期情况推测)、粮道、乃至一些不为人知的山间秘径、渡口浅滩!其详尽程度,令人发指,仿佛绘制者曾亲身踏遍益州每一寸土地,又获得了鬼神之助!尤其是成都平原的水系、北部剑阁、葭萌等险关要隘,描绘得纤毫毕现。地图一角,还有数行小字,分析益州地理优劣、攻守要点,言辞精辟,直指核心!
“这……这图从何而来?!”法正双手微颤,声音都变了调。他是知兵之人,深知此图价值,简直是无价之宝!刘璋官府所用的地图,与之相比,粗陋如同小儿涂鸦!赵云如何能得到如此详尽的益州秘图?
糜忠平静道:“此图乃我主闲暇时,广阅典籍,咨询往来商旅、方士,推演绘制而成。我主言,舆图乃用兵施政之基,不可不察。然,宝图当赠识者,藏于匣中,与废帛何异?”
法正心潮澎湃,强自镇定,又展开第二卷绢帛。这卷内容更是让他目瞪口呆。上面并非文章策略,而是详细的图纸与说明!包括数种新型水车、翻车(龙骨水车)的改进结构图,适用于不同水势地形的堤坝修筑法,甚至还有一种利用竹筒、陶管进行山地引水的“虹吸”原理示意图,以及夯土筑城、增设马面、瓮城的强化方案!这些技术,有些他闻所未闻,有些虽有类似,但其设计之精巧、效率之高,远超当下益州所用!
“此……这些技艺……”法正呼吸急促。他前番正是因为建言修缮水利而受挫,深知这些技术对益州农业、防务的宝贵价值!
“此乃我主麾下工匠、能人,结合北地、江南技艺,改良而成。于北荆州屯田、筑城,颇见成效。”邓闲缓缓道,“我主尝闻先生曾建言修湔堋水利,以利万民,竟遭驳斥,深为先生不平,亦为益州百姓惋惜。故特将此些粗浅技艺,赠与先生。或可助先生日后,一展抱负,造福一方。纵使……暂且不为所用,他日明主在位,自有施展之时。”
这番话,可谓句句戳中法正心坎!赵云不仅知道他怀才不遇,更知道他因何事受挫!赠予的地图,是他最擅长的军略根本;给予的技术,正是他关心且能用以实现内政抱负的利器!这已不是简单的礼贤下士,而是真正的知音,是看到了他法正价值所在的明主!
法正捧着两卷绢帛,久久不语。细雨如丝,飘入草亭,打湿了他的衣襟,他也浑然不觉。胸中那股积郁多年的不平之气,与骤然被理解的震撼、被重视的激动,以及看到未来可能性的憧憬,激烈地冲撞着。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将绢帛小心卷好,放回铜匣,郑重盖好。然后,他站起身,对着糜忠、邓闲,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赵将军……知我法正!二位使者,请受法正一拜!此图此技,重于泰山!正,飘零半生,未尝得遇如此明主!请二位回禀赵将军,法正……虽位卑身微,然此身此志,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他没有提刘璋,没有提益州,直接表明了对赵云的效忠之意。这比张松的态度,更加明确,更加决绝。
糜忠、邓闲连忙还礼,心中大喜。献图授技,直击要害,果然一举打动了法正这位关键人物!
自此,赵云“暗度陈仓”之计,在益州腹地,成功埋下了两颗至关重要的棋子——张松与法正。一在明,可窥中枢动向,影响舆论;一在暗,可出谋划策,充当内应。西川的大门,已在赵云高明的政治与情感投资下,悄然敞开了一条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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