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在视网膜上留下灼烧的痕迹。
李薇眨了眨眼，视野里残留着扭曲的色块。那不是普通的光，它似乎穿透了眼球，直接烙印在大脑皮层上。她下意识地抬手，发现指尖在微微发光。
“读数异常。”陈明远的声音干涩，“能量指数超出预估范围...百分之三百。”
控制台屏幕上的曲线疯狂跳动，数字像被无形的手拨乱。年轻的数据分析师蜷缩在角落，嘴唇无声地翕动，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对话。
苏羽站在观测窗前，背影在异常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窗外，那些类人轮廓正在固化，它们的关节以违反力学原理的方式弯曲，五官的位置不断偏移。
“不是异常。”苏羽没有回头，“是预期内的反应。”
通讯器突然爆发出刺耳的静电噪音。
“苏博士！这里是地面指挥中心！”雷诺的声音穿透杂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我们监测到了前所未有的能量峰值！干得好！”
李薇感到胃部一阵紧缩。雷诺的语调太过热切，几乎带着贪婪的颤音。
苏羽缓慢地走向控制台，手指悬在通讯键上方。“将军，我们刚刚经历了不可控的能量溢出。”
“不可控？不，这是突破！”雷诺的声音提高，“根据我的命令，将测试功率再提升百分之十五。”
控制室里一片死寂。
陈明远猛地抬头：“将军，这已经超出了安全阈值的三倍！苏博士的模型——”
“苏博士的模型太过保守。”雷诺打断他，“我们不是在搞学术研究，我们在创造历史。执行命令。”
李薇看见苏羽的手指微微蜷缩。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某种细微的东西在他眼中凝固了。
“将军，我不建议——”
“这不是建议，是命令。”雷诺的声音变得冰冷，“要么你主动提升功率，要么我的技术人员远程接管系统。选择权在你，博士。”
通讯切断。
控制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能量导管重新开始嗡鸣，但这次的音调更高，更尖锐，像无数根针扎进耳膜。
苏羽的指尖在控制面板上移动。他的动作很慢，几乎带着某种仪式感。
“他在自杀。”年轻的数据分析师突然开口，声音嘶哑，“我们都在自杀。”
李薇看向观测窗。那些类人轮廓的动作变得更加确定，它们似乎在适应这个空间，学习如何移动。其中一个将脸贴在玻璃上——如果那能被称为脸的话。五官的位置完全错乱，眼睛长在应该是下巴的位置，嘴巴则垂直裂开在额头。
“它们在学习我们。”她低声说。
苏羽完成了功率调整。控制台发出刺耳的警告音，红色指示灯疯狂闪烁。
“不。”苏羽说，“它们在展示真实。”
能量导管的嗡鸣突然变成了尖叫。控制室开始震动，不是之前的低频振动，而是剧烈的高频抖动，仿佛整个设施都在解体的边缘。
陈明远死死抓住控制台边缘：“结构完整性在下降！照这个趋势，十分钟后就会超过临界点！”
观测窗外的景象开始扭曲。空间本身似乎在折叠，那些类人轮廓的身影时而拉长，时而压缩。它们不再仅仅是观察，而是开始移动——向着控制室的方向。
“它们在靠近。”数据分析师的声音带着哭腔，“上帝啊，它们在靠近。”
李薇感到一股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柱爬升。她看向苏羽，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雷诺知道会发生什么。他根本不是想要什么科研数据，他想要的是那些“东西”的武器化可能性。
“你早就知道。”她对着苏羽说，“你知道雷诺会这么做。”
苏羽没有否认。他的眼睛仍然盯着观测窗，盯着那些越来越近的扭曲形体。
“概率很高。”他说。
控制室的灯光开始闪烁。在明暗交替的间隙，李薇瞥见了一个细节——苏羽的右手在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别的什么。期待？兴奋？
“功率提升完成。”苏羽宣布，声音异常平静，“百分之十五。”
瞬间，一切都变了。
那些类人轮廓不再仅仅是轮廓。它们变得清晰、具体，尽管它们的形态依然违背着一切生物学常识。其中一个将手臂——如果那扭曲的多关节肢体能被称为手臂的话——伸向观测窗。玻璃表面开始泛起波纹，像水面一样波动。
“它们在进来。”陈明远后退一步，“老天，它们在穿过玻璃。”
年轻的数据分析师开始啜泣。李薇感到自己的心跳在耳中轰鸣。她看向控制台，看到能量读数已经突破了所有安全界限，直奔未知的领域。
观测窗的玻璃像水银一样流动起来。一只苍白、多指的手穿透了那道界限，手指的长度不合比例，指尖微微发光。
苏羽向前迈了一步。
“欢迎。”他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指挥中心里，雷诺将军盯着监控屏幕，眼睛因兴奋而发亮。他完全没注意到，他身后的技术人员一个个面色惨白，有人已经开始悄悄向出口移动。
“记录所有数据！”雷诺对着通讯器大喊，“特别是那些生物的反应模式！我要每一个细节！”
屏幕上的能量曲线已经变成了几乎垂直的直线。警告提示覆盖了大半个监控界面，但雷诺完全无视它们。
“再提升百分之五！”他下令。
这次，连远在地面的指挥中心都感到了震动。
控制室里，李薇看着那只穿透观测窗的手。它没有攻击，只是悬浮在空中，手指轻轻摆动，像是在测试这个新环境的质地。
然后，更多的肢体开始穿透那道界限。扭曲的胳膊，错位的头部，不断变化的躯干。它们没有立即进入，而是在边界处徘徊，仿佛在适应这个空间的物理规则。
苏羽站在它们面前，张开双手。
“真实比想象更美丽，不是吗？”他轻声说。
李薇突然明白了苏羽眼中的光芒是什么。那不是科学家的好奇，也不是疯子的狂热。那是朝圣者终于见到神迹时的虔诚。
而雷诺，他看到的不是神迹，只是武器。
控制室的墙壁开始渗出一种奇异的光芒。那不是反射的光，而是从混凝土内部发出的光。空气变得粘稠，呼吸变得困难。
年轻的数据分析师突然停止啜泣。他的眼睛睁得极大，瞳孔中映出不断变化的光影。
“我听见了。”他喃喃道，“它们在说话。”
陈明远抓住苏羽的肩膀：“停止这一切！现在还来得及！”
苏羽缓缓转头看他。在异常的光线下，他的脸似乎也在微微变形。
“太迟了。”他说，“门已经打开，而且不止一扇。”
李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控制室角落的阴影。那里，某种东西正在凝聚成形——不是从外面进来，而是从空间本身生长出来。
雷诺的声音再次从通讯器传来，但这次充满了静电干扰：“苏博士！我们监测到多个能量源！发生了什么？”
苏羽没有回答。他向着那些正在渗透控制室的形体迈出一步。
李薇终于看清楚了最近的那个形体。它有着人类的大致轮廓，但每一个细节都是错的——太多的关节，错位的特征，不断流动的表面。最令人不安的是，她从中看到了某种熟悉的影子。
就像在破碎的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的倒影。
“它们不是外来者。”她突然明白了，“它们是我们。”
苏羽微笑起来。那是李薇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容，冰冷而美丽。
“终于有人理解了。”
控制室的震动变得更加剧烈。一块天花板掉落下来，在接触地面前就分解成了光点。能量导管的尖啸达到了人类听觉的极限。
在这一切混乱中，那些形体继续它们的渗透。缓慢，从容，不可阻挡。
而远在地面的指挥中心里，雷诺将军还在为飙升的能量读数欢呼，完全不知道他开启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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