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一边在心里暗自揣测,一边努力按捺住心里的疑惑,翘首以盼,等着看林珂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惊喜。
王夫人和夏金桂也是好奇得紧,都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去。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安静了下来。
只听得一阵稳重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厚重的棉帘子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缓缓挑起。
林珂并未进来,只挑起了帘子,人却依旧留在外头。
而他挑开帘子,为的自然是今儿得主角。
于是一位佳人缓缓而入,她低着头,脚步有些迟疑,似乎有些不敢见人。
待她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张虽然温婉端庄、而此刻却难掩泪痕的面容时——
整个荣庆堂内,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瞬间死寂。
贾母原本挂在脸上的那抹慈祥的笑容,像是被冬日的寒风冻住了一般,僵在了嘴角。
她眼睛猛地瞪大,死死地盯着来人,眼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反倒渐渐浮现出一层深深的疑惑与不安。
而坐在另一侧的王夫人,反应更是剧烈。
啪嗒一声,她手中那串捻了半日的紫檀佛珠,竟是失手掉落在了地上,滚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眼中满是惊愕。
这......这是......
“老太太......母亲......”
站在下首的元春,再也受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噗通一声,她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未语泪先流,声音凄楚,还带着颤抖:“不孝女......元春......回来了!”
荣庆堂内,针落可闻。
王夫人那张素来如同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表情僵硬,嘴唇翕动着,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
她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儿,眼中闪过的并非惊喜,更多的是震惊、错愕,甚至是还有掩饰不住的失望。
贾母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虽然初时的震惊让她失了态,但在短暂的凝滞后,眼睛还是迅速恢复了往日的精明。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叫起,而是透过元春,将目光落在了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林珂身上。
那一瞬间,老太太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她全明白了。
这混小子!
他分明是故意的!
他明知道家里对元春寄予了何等厚望,那是盼着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给日渐颓败的贾家撑起一片天的。
若不能荣耀加身、风光大归,那便是还没熬出头。
如今倒好,他不声不响地把人给带了回来,甚至还提前哄骗了宝玉,说什么大惊喜,给自己提了个醒,逼着自己在这大过年的喜庆日子里,即便心里再怎么不情愿,再怎么觉得元春这般灰溜溜地回来有些丢人,也得把这出祖孙情深、母女团圆的戏码给唱足了!
若是自个儿此刻露出一星半点的不悦,或是责备元春为何此时归家,那便是寒了众人的心。
这哪里是惊喜?这分明是惊吓!是逼宫!
贾母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气得肝儿都在隐隐作痛。
她自知是中了林珂的计,眼瞅着黛玉、三春她们一个个都拿着帕子拭泪,满脸同情地看着元春,哪里还不知道自个儿已是没了选择?
王夫人虽没老太太明白得这般迅速,但此时也回过味儿来了。
她看着跪在地上,显得有些瑟缩的元春,心里头那股恨铁不成钢的火气还没发出来,就先在心里把林珂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就知道!这从外头贴过来的野......这林家的小子,心里头就是憋着坏!
他哪里会好心给什么惊喜?分明是看她们娘儿俩笑话来的!
两人心思各异,一时竟都僵在了那里,谁也没第一时间开口叫起。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即将变得难以收场之时,林珂却像是没事人一般,迈步走了进来。
他环顾了一圈,最后转向贾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朗声道:“老太太好生威风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去,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伸手便要去扶元春。
“大姐姐今儿才刚回来,一路舟车劳顿,身子本就乏了。纵然今儿是新年,要行家礼,也不至于让她一直行如此大礼,跪在地上这般久吧?”
“这地上凉,若是冻坏了身子,回头皇后娘娘问起来,我可不好回话。”
有了这个台阶,贾母脸上瞬间便堆起了那副惯常的慈祥笑容。
“哎哟!我的儿!”
贾母颤巍巍地伸出手,做出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激动模样,连声道:“快!快扶起来!我是欢喜得傻了,竟忘了叫起!我的好孙女,真是委屈了你了!”
探春一直在一旁候着,见状极有眼色地上前一步,帮着林珂将元春扶了起来。
“大姐姐快起来,老祖宗这是高兴坏了呢。”探春柔声劝慰道。
元春这才借力起身,腿脚已有些发麻。
她刚一站稳,便只觉身后被人一推,就到了贾母跟前,又被贾母一把拉进了怀里。
“元儿啊!我的元儿!”
贾母搂着元春,眼泪说来就来,那哭声听着倒也真切了几分:“莫要怪我这老婆子铁石心肠,我也一直念想着你呢!”
王夫人见状,也忙掏出帕子,凑在边上抹着眼泪,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让娘好好看看,瘦了没有?”
三人抱作一团,哭声一片,当真是上演了一出感人至深的母女情深、祖孙团圆的大戏。
过了一会儿,众人都劝住了,各自落座。
尽管这屋里头,可能不是每个人心里都真的那么高兴,但至少表面上,还是一派其乐融融、喜气洋洋的景象。
王夫人拉着元春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细细地问着饮食起居,这对儿亲母女,无论心里有着怎样的隔阂与失望,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总是要表现出亲情浓厚来的。
另一边,贾母平复了情绪,喝了口茶,脸上挂着那种慈祥得无懈可击的笑容,转头看向林珂,问道:“珂哥儿啊,这事儿做得虽是突然,倒也是你的一片孝心。只是......”
老太太话锋一转,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元春她在宫里头当差,本是好好的。这无缘无故的,宫规森严,你是怎么把她给带出来的?”
“可别是为了咱们家的私情,坏了宫里的规矩,惹得圣上和娘娘不快。”
林珂闻言,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盏,笑道:
“老太太多虑了。大姐姐在宫里,也不知有多少年没见过家人了。以前我偶尔奉旨进宫,在皇后娘娘宫里遇见大姐姐,都要陪她说上好一会儿话。”
“见她每每提起家里,都是眼圈儿红红的,我这心里头,实在是有些同情她。”
他叹了口气,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这回过年,我想着老祖宗年事已高,最是盼望团圆。便特意求了皇后娘娘的恩典,说是想接大姐姐回来住几日,全了这天伦之乐。”
“娘娘仁慈,最是体恤下情的,这不,就准了,让我把人给带回来了。”
贾母听了这话,心里简直恨得牙痒痒!
她捏着帕子的手都紧了几分,心里暗骂:好你个林珂!你过年有什么愿望,求帝后二人赏赐些金银财宝、加官进爵不好?偏偏要把元春给带回来!
这大过年的,宫里正是热闹的时候,万岁爷心情好,指不定元春在宫里待着,还能有什么造化,若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得到圣宠,那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
如今可好,人都让你给带出来了,这大好的机会,不都让你给害完了?
但这话,贾母肯定是不好直接这么说的。
她只得强笑着,叹道:“你这孩子,心是好的。话也是这么说不错。可宫里头那么多人,那么多宫女女官,有几个是不想家的?”
“偏偏只有咱们家的要回来,显得咱们家娇气似的。这传了出去,岂不让别人说闲话?说咱们不懂规矩,恃宠而骄?”
林珂却是一挑眉,浑不在意地道:
“老祖宗这便是想左了。别人家不接,那是因为她们没那个本事,没那个恩宠!只能叫家中女儿在宫里饱受相思之苦,那是她们无能!”
他憋着笑道:“我却能凭着圣眷,把大姐姐风风光光地接回来,这不应该是咱们家的体面?是好事儿?再说了......”
他看了一眼那边正低头不语的元春,笑道:“大姐姐在宫里,那是极得皇后娘娘器重的。宫里其他的女官、宫女,有什么拿不准的事儿了,都要来请教大姐姐的。”
“她在宫里有人缘,又有娘娘撑腰,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背后嚼舌头?”
“哦?”
贾母闻言,心里微微一动。
当真很得皇后器重?
若真是如此,那怎么进宫这么多年了,还是个无名无份的女官?
定是被那皇后给提防了!压着不让出头!
贾母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露出几分欣慰之色:“既是皇后娘娘的恩典,那便是咱们家的福分了。”
她又试探着问道:“那......元儿这次回来,是住几日?什么时候回去?”
待听林珂说清楚了,是过了元宵节还能再回去之后,贾母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还能回去就好!那就说明仍有机会!
既然要在家里住上小半个月,那大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教导教导她,再传授她一些邀宠献媚、笼络人心的心得手段。
也好让她开了窍,早日爬得高位,莫要再这般死心眼地当个老实女官了!
很明显,在贾母看来,元春如今这般籍籍无名、还要靠着兄弟才能回家省亲的境况,是她之前未曾意料到的。
她觉得,凭自己这个大孙女儿的样貌、才情、品行,怎么着也该有个皇妃的身份才对。
对现在的元春,她心里确实是有些失望的,甚至觉得她是没用。
......
而另一边,正堂外头的耳房里,却是另一番真正热闹温馨的景象。
贾母院儿里的几个大丫鬟——鸳鸯、琥珀、翡翠等人,正围着抱琴,聊得正欢。
她们几个,年纪都要偏大些,以前元春还在府里做姑娘的时候,她们也是在一处玩耍过的,彼此都认得。
此时久别重逢,见着当年的小伙伴从高不可攀的皇宫里出来了,当然要好生诉诉昔日的情谊,问问宫里的新鲜事儿。
她们可不似那些主子似的,心底里藏着一大堆弯弯绕绕的算计和利益。
她们聊的,都是些很淳朴实在的话题。
“真的?”
只听琥珀瞪大了眼睛,手里抓着一把瓜子都忘了嗑,惊讶道:“我还以为皇宫里当真是处处金砖铺地、奢华无比呢!原来......原来好些个宫女们住的地方,都很简陋呀?连地龙都没有?”
抱琴坐在炕沿上,手里捧着个热乎乎的手炉,脸上带着回家的惬意与放松。
她点了点头,叹道:“可不是么。也就是我跟着姑娘,背后有国公府撑着,平日里打点得勤,再加上如今又有侯爷照应着,倒是不曾受过那般苦。”
“可宫里头,有好些没根基、没银子的宫女,几个人挤在一间下房里,冬天冷得要命,夏天又热得生疮。每日里还要起早贪黑地干活,稍有不慎就要挨打受罚。哪里有咱们府里这般自在?”
她说着,看了看这屋里烧得暖暖的炭盆,又看了看桌上摆着的各色果盘点心,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这进了皇宫,可不是就真的有荣华富贵享的。那是个不得了的地方,我是觉得比不上家里的。”
鸳鸯听了,也是唏嘘不已,伸手给抱琴添了茶,柔声道:“这般说来,你们在里头也是受苦了。好在如今大姑娘回来了,你也能跟着松快松快。”
抱琴捧着茶盏,喝了一口,心里头有些得意。
在宫里,她是没地位的宫女,见谁都要低头哈腰,唯唯诺诺。
可如今回了这府里,她是宫里出来的见过世面的人,被这些昔日的姐妹们围着,听她们惊叹、羡慕,可算是能享受一番众星捧月的感觉了。
这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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