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雪。
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中，唯有凤仪殿的“自耕园”里，还有几分绿意。
范柔柔命人搭起了暖棚，里面种着耐寒的青菜和萝卜。她穿着厚厚的棉袄，像个圆滚滚的雪球，每日都要去暖棚里巡视一圈，生怕她的宝贝疙瘩们冻着了。
李承稷最近很忙。年关将至，各项事务繁杂，再加上天气寒冷，一些地方又出现了小规模的雪灾，他几乎是连轴转，忙得脚不沾地。
但他再忙，每晚也还是会雷打不动地来凤仪殿。
他什么也不做，就坐在暖炉边，喝着范柔柔给他泡的姜茶，看着她在灯下，拿着个小本本，写写画画，规划着来年开春要种些什么。
有时候，她会突然抬头问他：“喂，你说，明年是雨水多还是少啊？我得提前想好，是种怕淹的，还是种耐旱的。”
李承稷就会放下奏折，一本正经地跟她讨论起明年的天气。那样子，不像个监国太子，倒像个准备春耕的老农。
这种温馨而宁静的氛围，成了李承稷在繁重政务中，唯一的慰藉。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然而，平静，总是用来被打破的。
这天深夜，李承稷刚刚处理完最后一本奏折，准备去凤仪殿。一名玄衣卫统领，却神色凝重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殿下，北境八百里加急密报！”
李承稷心里一沉，立刻接过密信。
信是他的心腹大将，北境主帅陈将军亲笔所写。
信上的内容，让他瞬间睡意全无，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信中说，近一个月来，一直安分守己的九王爷李承瑞，突然开始频繁地调动军队。他的军队，以“冬季拉练”为名，不断向大周与瓦剌的边境线靠近。
九王爷李承瑞，是先帝的亲弟弟，也是当今唯一手握重兵的藩王。他封地就在北境，拥兵十万，向来与朝廷貌合神离。
更让陈将军感到不安的是，他手下的探子发现，九王爷的使者，最近与之前被生擒的瓦剌主帅的旧部，有过秘密接触。
陈将军在信的最后写道：“九王爷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臣恐其欲勾结瓦剌，内外夹击，图谋不轨。边境形势，危如累卵，请殿下早做定夺！”
李承稷捏着信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九叔……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吗？
李承稷对这个皇叔，一直心存忌惮。当年父皇登基，就险些被这位战功赫赫的弟弟夺了位。父皇为了安抚他，才将最富庶、兵力最强的北境封给了他，给了他近乎独立的王国。
这些年，九王爷虽然表面恭顺，但暗地里招兵买马，从未停歇。
李承稷知道，他就像一头蛰伏的猛虎，一直在等待机会。
而现在，他被禁足，母后失势，朝中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清洗，人心不稳。这，或许就是九王爷眼中，最好的机会。
勾结瓦剌……
李承稷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内斗也就罢了，竟然想引外敌入关！这是叛国！
他心中怒火翻腾，但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
九王爷拥兵十万，且都是久经沙场的北境精锐。而朝廷在北境的主力，只有陈将军的八万兵马。一旦开战，胜负难料。更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瓦剌。
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
他拿着密信，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调兵？从何处调？京城的禁军不能动，南方的军队远水救不了近火。
下旨申斥？只会打草惊蛇，逼他立刻反叛。
该怎么办？
烦乱之中，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在菜园子里忙活的身影。
他想起了她的“顽石阵”，想起了她的“愣头青”理论。
或许……她能有什么办法？
这个念头一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竟然，把关乎国家安危的军国大事，寄希望于一个“疯子”的“疯话”？
他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也真是疯了。
可是，那双脚，却不受控制地，朝着凤仪殿的方向走去。
当他推开凤仪殿的门时，范柔柔已经睡下了。
暖棚里的灯还亮着，她的小书桌上，摊着那本画满了各种奇怪符号的“种菜经”。
李承稷走过去，拿起那本小册子。
他看不懂上面那些歪歪扭扭的图画，但他看到了最新的一页上，写着几个字。
“新得番邦种子，名曰‘土豆’，耐寒，耐旱，产量极高。若能于北地铁矿区试种成功，则边军再无缺粮之忧。”
北地……边军……无缺粮之忧……
这几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李承稷脑中的混沌！
他瞬间明白了！
九王爷的军队，为何叫“北境军”？因为北地苦寒，粮食产量极低，他的十万大军，粮草供应一直是他最大的软肋！他之所以要勾结瓦剌，就是想通过瓦剌，从西域获取粮食！
如果……如果能断了他的粮道呢？
不，比断他粮道更狠的，是釜底抽薪！
如果能有一种作物，在北地也能高产，让朝廷的边军，甚至边民，都能实现粮食自给。那九王爷的军队，在粮草上，将再无任何优势可言！他的“缺粮”问题，会成为他最致命的弱点！
而范柔柔，她竟然……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并且，找到了解决办法！
土豆！
李承稷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字，心脏狂跳。
他回头，看向床上那个睡得正香的女人，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她到底是谁？
她真的只是一个喜欢种菜的“疯子”吗？
不，她不是。
她分明是一个，能看透天下大势，能于无声处起惊雷的……妖孽！
他缓缓合上那本“种菜经”，眼中所有的犹豫和烦乱，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和决然。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俯下身，在范柔柔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柔柔，谢谢你。”他轻声说。
然后，他转身，大步走出了凤仪殿，身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这一次，李承稷的心中，再无半分迷茫。
因为他知道，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能为他“种”出整个天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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